雪兒的話似有所指。她所說的太陽似乎不僅僅只是太陽。然而關客卻沒有進行深想,他說:“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即使那是幻象,我也相信。”
雪兒:“你不想看到它的本質?”
關客:“能看到當然最好,然而大多數時候是看不到的。我不想費神去思考了,看到別人讓你看到的,其實也不錯,最起碼皆大歡喜。”
雪兒:“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樂觀了?”
關客:“這可不是樂觀,這是一種無奈的妥協。”
雪兒:“妥協可不是你的風格。”
關客:“不得不妥協嘛。”
太陽慢慢移動,升到最高,接着又開始慢慢往下落。兩人就着水,吃了點乾糧,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着。從上午到下午,陽光就沒有變弱過,一直都是那麼明亮。
太陽掩映在西邊的樹梢中時,兩人決定動身。兩個人的臉色都很蒼白,他們相互扶持着站了起來,慢慢向着南面移動。
關客仍然四肢乏力,好不容易恢復的一點力量,也只能用來勉強趕路。雪兒的狀況也好不了多少,她的臉色雖然看上去好很多,但仍然蒼白地很。
雪兒:“要不你把揹包放下,讓我來背吧。你看起來很吃力。”
關客:“你看起來也不是很好,還是我揹着吧。我還有一把子力氣呢。”
又有一羣鳥從東邊飛了過來,撲棱棱地扇動着翅膀。它們的羽毛呈現灰色,讓關客想起了很久前的一個鳥羣召急者。
那個人的異能是可以和飛鳥溝通,讓它們爲他辦事。關客記得他死了以後,飛鳥們自動聚集,還爲他報了仇。
關客其實也不怎麼討厭鳥兒,只是機械鳥的出現,令他連帶着也對鳥兒產生了惡感。現在他看着那羣鳥兒,就像是在看着大自然的精靈。
森林深處的鳥兒,是很靈敏地動物。一旦察覺到了一點兒危險,它們都會立刻飛走遠離。
鳥羣也很快發現了關客,它們立刻改變了飛行方向,往南邊快速飛去了。
關客根據鳥羣的行爲,判斷數裡內是沒有敵人的。這最後一段的逃亡之路,大可不必慌張。
大概下午兩點鐘的時候,地勢變得向下傾斜,同時,關客又聽到了隱隱的海浪聲。浪濤拍岸的聲音很舒緩,很柔和,它也許不是最動聽的聲音,卻是最能使人放鬆的聲音。
樹木開始變得稀少,不過每一棵仍有四五人合抱粗細。關客和雪兒穿行在大樹的餘蔭下,仍然感覺有些熱--春天的確短暫,它剛剛來到,夏天就已追到了後面。
關客恢復了一些體力,於是兩人由互相幫着變成關客扶着雪兒向前行走。在剛纔那場持續不斷地戰鬥中,雪兒耗費了不少精神力量。她的面色其實看起來比關客還要蒼白,只是她一向安靜,所以纔看起來不是那麼糟。
雪兒:“馬上要到岸邊了,我們要怎樣離開這裡呢?”
關客:“我早想好了,砍棵樹做一個臨時的木筏,這樣我們就可以走了。”
雪兒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然而這樣漏洞百出的計劃,關客竟然能夠想得出來,而雪兒也竟然能夠同意,也實屬奇怪。
關客:“我們會漂過海洋,說不定能到南極去。”
雪兒:“南極就別去了,那裡太冷了。我們可以一邊在海洋上划船,一邊向來往的船隻求救,那樣我們就得救了。”
關客:“還是你想得周到。”
雪兒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們一步一步挪移着,海浪聲正變得越來越清晰。關客又想起了西格爾州別墅的海灘,這裡的感覺比那裡的感覺還好。在春天溫暖太陽下的海灘,可比冬天冰冷的海灘宜人的多。
周圍傳來了幾聲鳥鳴,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十分清脆。即使是海邊一股大浪衝向沙灘的聲音,也難掩住鳥兒清脆地鳴叫。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聲音了,然而只是這兩種聲音,關客就覺得全世界都是生氣勃勃的。
這裡不是冰冷,死亡,恐懼的領域,而更像是與之相反的充滿生機,溫暖,光亮的天堂。
所有樹枝上都抽出了嫩芽,再過不久,一棵棵大樹上將滿布着肥大的綠葉。那個時候,或許不只有鳥兒的鳴叫,還會多幾聲蟬鳴。
關客不喜歡夏天,因爲它總是燥熱,彷彿感染着每一個人的心底都有一頭怪獸,不知何時就會衝出來,去禍害別人。
春天的海岸最好。什麼都是初始的狀態,無論是樹還是鳥,都是朝氣蓬勃。
關客的心情很好,他在享受着風景的同時,還在想着別的事。他已好多天沒嚐到肉的滋味了,怎麼也得捉一條魚或一隻鳥,飽餐一頓纔好。
他把雪兒扶到離海邊最近的一棵大樹下坐下,便準備下海捉魚。精神力量的失去可不同於體力的失去。關客只需稍稍休息一下,他的體力就能回覆一點,而精神力則不同,它需要人放空頭腦,這樣精神力才能一點一點慢慢恢復。這是個十分漫長的過程,不能安定的人縱有異能,也不能發揮出異能的優勢來。
雪兒的精神力被抽取太多,頭腦中的眩暈感一直都在,但她連眉頭也從未皺過一下。她倚在樹幹上休息,這時才見她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但也僅止於此了。
她的臉色有着病態般的蒼白,但仍不失美感。她放空頭腦,慢慢恢復自己的精神力量。短時間內當然回覆不了太多,但至少可以讓頭腦不是那麼刺痛。
關客捲起腳褲,手裡拿着鐵籤,站在淺淺的海水裡準備插魚。他的小腿上有兩三道結疤的血痕,一半在空氣中,一半延伸到水裡。
關客偷偷地往岸邊看了一眼,發現雪兒已經閉上了眼,才放了心。他可不想讓雪兒看到腿上的傷那樣她又會給他治傷了。
海水清澈,站在淺水裡幾乎能看到自己的腳。水裡的植物在輕輕摩梭着他的腿,把他摩挲地有些癢。成羣成羣的小魚游過來又游過去,有些不知死活,竟然不怕關客。
關客也看不上這羣小魚,就是把它們全逮了上來,也不夠他一個人塞牙縫的。他想等幾條大魚,最好是很肥美的那種。
水面上倒映着關客蒼白的臉,隨着水波的盪漾而有些支離破碎。他看不清自己的臉色,想來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他現在仍然覺得有些站立不穩,但逮住幾條肥魚還不成問題。
他現在感覺自己是個閒居的百萬富翁,正在以捕魚爲樂。除了身上的傷口有些不符外,其他的一切都很符合。他牢牢地盯着水面,等待着膽大的魚兒路過。
還真有幾條大魚遊了過來。它們慢慢擺着尾巴,像是一個貴婦人在散步。
關客認準頭部,鐵籤直插了下去。
撲通一聲,鐵籤並沒刺到大魚。魚兒快速擺動尾巴,向着海洋深處遊動。
關客有些懊惱,明明是刺中了的,可偏偏讓魚兒逃走了。他稍稍想了想,馬上明白了爲什麼沒有逮住魚。由於光線在水裡折射,關客所看到的“魚”總是會有所偏移。
關客調整了幾次角度,於第三次刺中了一頭魚。鐵籤貫穿魚的腮部,它臃腫着身軀反射着粼粼的水光。
關客對着魚兒說:“你長得可真肥啊,正適合用來填飽肚子。”
他在海水裡面又站了一會兒,又逮住了四頭胖魚。每逮到一頭魚,他都會回頭望望雪兒。每次回頭看她,她都是閉着眼的。這樣最好,如果她睜開眼來,看到這幾隻魚的慘狀,又要不忍心了。
捕魚的工作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接下來該找柴火了。梅雨的季節早已過去,樹木表面已不再那麼潮溼了。關客喝了點水,吃了塊餅乾,站起來砍斷了幾棵小樹。
說是小樹,其實也是相對的,也有三人合抱那麼粗。關客起先想要砍斷樹幹,很快發現力氣不夠後,才改砍枝椏。
一切準備就緒,關客架起鐵架,準備升火。新鮮的樹木不容易點着,好在天氣不錯,燃燒的條件很充足,關客打了幾次火,樹枝也就慢慢燒起來了。
小時候他曾看過魯濱遜的故事,沒想到現實裡他真能當一回。只是他的廚藝不佳,他不知道應該在烤魚上怎樣添加佐料。事實上就是他想加,揹包裡也沒有調料。看來他和雪兒只能吃這沒有滋味的烤魚了。
魚肉漸漸變得黑焦,一股香味傳了出來。雖然沒有佐料,但聞着卻也很誘人。關客又開始滿意自己的手藝了。
雪兒是被烤肉的香味喚醒的。她睜開眼來,望向關客這邊,說:“好香啊。”
她準備站起來,想要走到關客那邊去。
關客連忙攙扶着她,說:“喊我一聲啊!”
雪兒笑着說:“太香啦,我都忘了我站不起來啦!”
關客說:“我拿給你吃。”
兩個人席地坐在火堆旁,一邊望着遼闊的海洋,一邊咀嚼着沒添加任何佐料的烤魚。關客想,也許這就是野炊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