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堅硬,踏在上面產生了咔嚓的脆響。關客和雪兒手牽着手,尋路往深處而去。
把新買的車開到岔路口的時候,正值夕陽西下,地平線已隱沒了太陽的一角,大地上是一片深紅的餘暉。
關客找着偏僻小路行走,儘量不讓人發現他們的身影。
第一次利用車輛引開一部分的注意力,現在用了相同的方法,應該還能引開一部分注意力。西方有人曾說出個這麼一句話:人不能重複三次踏入同一條河流中,意爲告誡人們不可總是犯同一種錯誤。
其實也可以從反面理解,人們總是傾向於犯同一種錯誤。一些智商比較低下的人(並無貶意),在看到黑色伏桑車的時候,第一印象就是被追的人怕車輛太過惹眼,所以棄車選擇別的交通工具繼續逃跑,絲毫沒有想到,被追的人其實又跑了回去。
這樣一來,聞着味道而來的一部分低級獵犬,就會被引入錯誤的方向,至少無形中減輕了些關客的壓力。
人的智商有高有低,關客當然不指望這麼一點小小的策略,就能甩開所有追蹤而來的人。智商稍微提升那麼一個檔次,很快便會明白這是聲東擊西的手法。荷馬城通往其他州的路就那麼兩條,不往東邊逃去就是往西面逃去。
既然東邊已經有人追了過去,如果能有一些蛛絲馬跡,再調轉過去抓人也不遲,反正兔子只有一雙,而獵人卻是成百上千,彼此再內訌那麼一會兒,說不定還能渾水摸魚的撈個頭功。
往東邊的人自然會看到自己丟下的那輛藍色跑車。同樣的一個陷進,人可能會小心翼翼的避開第一道,但遇到第二個陷進時,心情正因能夠避開第一道陷進而高興着,因此放鬆了警惕,反而被困住了。
所以還有一部分較爲聰明的人,看到藍色跑車之後,或向北邊,或向西邊追去。
經過這麼兩道陷阱,便能分散大半的追兵。雖然小小的計策,只要細微一想,便能識破,但當局者迷,往往並不能跳出其中仔細思考。
如果還有那麼一小部分人,不能被關客佈置的車輛迷惑,那就只好硬碰硬了。但在此之前,需要好好的休息一會兒。
雖已有了羽絨服穿在身上,雪兒還是感到寒冷。一呼一吸之間,白氣從口鼻中竄出,她的兩隻手不由得合在一起,互相搓動。她的臉色還是很白,精神也還沒有從坐車的疲勞中解脫出來。
他們加快腳步,穿過了幾片果林,便看到了一處莊園。
莊園是由水泥牆圍起,並不很高,大概有兩三米的樣子,上面也沒有玻璃碎片作爲裝飾,很平整。莊園主人並不擔心有盜賊闖入,他相信荷馬城的治安。
關客以爲莊園裡會很冷清。現在是旅遊的淡季,又沒什麼可忙活的,莊園裡應該會很清閒,只留下幾個看守的人就可以。但關客見到的景象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院子裡面蒸騰着熱氣,熱烘烘的一片。白氣從偏房中飄出,又向着天空上面飄去。好多傭人在各個房間裡來來回回進出,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中間燃起了一團火,是由乾燥的柴堆架起來的,劈里啪啦聲響個不停。燃燒的火焰微微抖動,像在微微的跳着舞蹈。
關客站在院落的門口,呆呆地看着一切,只覺得一切都像夢境一樣不可思議。
莊園主是位阿拉伯人,身上雖穿着羽絨服,但是額頭上還是纏着白巾。絡腮鬍子長得茂盛,經過了略微的修整,沒有給人亂糟糟的感覺。眉毛和鬍子同樣的濃密,漆黑的兩道像是毛筆畫上的。
關客只是站了一小會兒,卜杜勒就發現了他們。他熱情的向着兩位陌生人迎去,先是用英語說了聲哈嘍,再接着便是華文的“你好。”
在荷馬城,華語和英語是兩大主流語言,商業上往來交易密切,難免要學會這兩種語言,即使不認識文字,也要能夠說上那麼兩句簡單的對話,所以阿拉伯莊園主的英語不僅很好,華文普通話也說得很溜。
關客目光掃了他一下,便知道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莊園主,便同樣笑道:“你好。”並伸出了手。
兩個人握了握,卜杜勒便將關客兩人迎入客廳。
卜杜勒極爲熱情,談吐也很不錯。“兩位是遠道而來吧,荷馬城的人是不會在冬天來到這裡的。冬天是我們難得的空餘時間,莊園的人忙碌了一整個夏天,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所以每年從十一月開始,我們就舉辦篝火晚會。”
“我的員工都不是本地人,大多是從貧窮的地方趕過來打工的,遇到節日也不便回去,就在莊園裡渡過整個冬天。搞一下活動,讓他們熱鬧熱鬧,這樣他們對來年的工作纔會繼續充滿熱情。”
一進入大廳裡面,關客便感到了暖意。有傭人端來了兩杯茶,關客也不客氣,眼神示意着雪兒喝茶以暖暖身體,同時自己也喝了一口。
“像您這樣的好老闆已經不多了,我很欽佩。”關客恭維了一句。
卜杜勒笑了笑,“老闆哪有什麼好壞,都是爲了一個字,‘錢’,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圍繞着這個字罷了。”
“你這麼熱情的招待我們,不怕我們是窮光蛋?”
“做生意的人,不管面對的是什麼客人,都會熱情以待,這樣纔能有一個好名聲,纔會有更多的客人來光顧。即使兩位身無分文,也是我的客人。我自然要以禮相待,不給我的莊園抹黑。”
“謝謝了。”關客道了句謝。
“冬天沒什麼客人,樓上的空房間很多,兩位若是累了,隨便選一間房間進去就行了。我還有事,兩位請自便。”卜杜勒笑眯眯的說完,就起身出去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雪兒,這時說道:“他沒有問題麼?”
關客搖了搖頭,說道:“是個很光明磊落的人,沒什麼問題。”
關客說他是個光明磊落的人,那他就是個光明磊落的人,這一點,雪兒毫不懷疑。
轉眼之間,太陽便已墜入了地平線下,天色慢慢暗了下來,而院子裡的火光則更加旺盛了。
大多數的男男女女已不在忙活,開始圍繞在柴堆周邊,圍成一個大圈,互相手牽手地跳起了舞。火光照耀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全是開心的笑容。
經歷了一整天的戰鬥,算計,冷寂,關客看着外面歡快的景象,終於有了徹底的放鬆之感。受到感染,關客的面上也不覺露出了笑容。
他拉起了雪兒的手,說道:“走,我們也加入他們。”離開了有空調的房間,兩個人都感到有些冷,不過很快又熱了起來。
大家圍着火,一塊唱啊跳啊,都很高興。他們一邊跳着,一邊唱着歌,歌聲是關客聽不懂的語言,但他雖聽不懂其中的含義,也能感受到其中的質樸純真。
一直到衆人累了,衆人才分開來,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還是在火堆的旁邊,在中央簡單的鋪上一塊餐布,餓了的人自己進入偏房中拿去食物。
關客取了兩瓶紅酒,拿了幾塊奶酪,和雪兒對坐在一處,一邊慢慢品着酒食,一邊欣賞着其他人的才藝表演。
除了些小小的魔術表演的,還有唱歌的,還有跳舞的,更有奇葩的是,有兩個情侶當衆做起了接吻表演。
兩個人的年齡已不再年輕,大約有四十多歲的模樣,臉上已有了皺紋。在衆人的鬨笑聲中,一男一女大方的越衆而出,給衆人上了一堂高超接吻技巧課。
坐下的人全部拍手叫好,掌聲熱烈得似乎震得周圍的牆壁都搖搖晃晃。雪兒的臉上也洋溢着一絲淡淡的笑意,並輕輕的鼓起掌來。
關客看着她明媚的笑臉,提議道:“這麼浪漫的時刻,要不我們也來親自實踐一下?”他說話的同時,頭已伸了過去。
雪兒笑拍了一下他的額頭,“你話一出口,就變得不浪漫了。”
“不可能,有你在的地方,哪裡都是浪漫的。”關客的小嘴像抹了蜜一樣甜。
雪兒的笑容更甚,說道:“你從哪裡學來的,勾引女孩子的本事越來越厲害了,你以前可不這樣哦!”
關客厚着臉皮把頭繼續往前湊,道:“見到你這麼漂亮,我自然而然就說了出來,可從來沒有學過什麼技巧。”
雪兒再次以手抵住他的額頭,“你的這張嘴,真的是三月不見,如隔三秋啊。”
歡樂的氛圍中,雪兒和關客對飲着紅酒,不知不覺間便喝了很多。
有一些員工已經離去,還有一些員工仍在竊竊私語,情侶們則互相依偎在一起,說着別人聽不懂的情話。
雪兒面色微紅,擡頭望着沒有星星的夜空,道:“遇到我之後,你真的沒有後悔過麼?如果你當初聽我的話,留在國內,現在或許應該也如這些人一樣,找到了自己心儀的另一半,過着悠閒自得的生活了。”
關客也擡頭望着天空。漆黑一片的夜空,似乎被沖天的火焰感染,變得也有些紅豔。“要是沒有你救我,我早就死了,哪裡還能在這裡喝酒?自從下定決心的那一刻起,我就從來沒有後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