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遠極遠的地方,透出了一線細微的光亮。這絲關亮,不同於先前那抹純淨的白。它摻雜着許多其他的東西,比如聲音,比如其他的物體影像。還有一些東西在動,模模糊糊的來來回回。關客感受到了一絲震驚與恐懼。這絲震驚與恐懼不是自己的,而是那些來來回回走動的東西的。
關客聽到了自己的吶喊變成了細若蚊蠅的**。真切的骨頭斷折的痛苦,一下傳遞到他的腦海中,痛得他再次**了一聲,再次昏迷了過去。
這一次,他沒有做一個夢。
……
2981年六月二十四號,晚上九點鐘,蘭亭醫院籠罩在靜謐的夜色下。外面的花草樹木中,有蛙聲蟲鳴。一些蚊子在某一些骯髒的角落裡,探頭探腦,它們雖然很想進入醫院中,卻不想聞到那些消毒水的味道,所以有些躊躇不決。
高易站在關客的牀前,出神的望着他。病房的門是敞開着的,一些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在路過這個地方的時候,總是若有若無的向病房裡,投來一抹好奇與驚異的目光。
隨着麻醉劑的藥效消散,關客漸漸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節能燈的白光映射到他的眼中,他條件反射的閉上了。再次睜開雙眼時,才慢慢適應周圍的光線,感覺燈光也不是那麼刺眼了。剛開始看過去的物體都還有些朦朦朧朧,但是等到適應了光線之後,一切又都變得清晰起來。
關客回憶着紅色轎車撞擊自己的一幕,心想自己不是應該死了麼?他張開十指,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手掌上的紋路清晰可見,也能看清一些碧綠的毛細血管,看起來確實是人的手掌。他還打算掐一下自己的臉頰,來確認一下自己是人是鬼的時候,一直站在旁邊的高易,便面無表情的說道:“不用掐了,你確實還活着。”
一陣狂喜涌入心頭,關客咧着嘴笑了起來。他笑着笑着,就欲站起來手舞足蹈,但礙於還有他人在場,便剋制住了這股衝動。他癡傻着笑問:“我真的沒死?”
高易雙手交叉抱起,說道:“你要不相信,還是掐一掐自己的臉得了。”
關客果真掐了掐自己的臉,而且還不止一下。每掐一次,他就開心一分,掐了數十次之後,簡直開心的像充滿了氣的氣球一樣,直要向天空飛去,至於掐臉皮上的肉所帶來的些許疼痛,則直接被關客忽略掉了。
關客說道:“我本以爲自己死定了,沒想到還能活下來。”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高易拿着一個病歷本,似乎記錄着什麼。
關客活動了一下全身,只感覺全身精力充沛,“感覺很好。”
高易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看着病歷本,說道:“腦袋呢?”
關客摸了摸腦袋,他有些疑惑的說道:“咦,真是奇怪,我的腦袋也不痛了!”
那顆怪異的腫瘤,已經陪伴了他好長時間,關客一直以爲,自己一輩子也甩不掉它了,沒想到一覺醒來,根本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我感覺頭腦清楚,精神旺盛,似乎從來沒有得過腫瘤。難道我的病,在睡了一覺之後,就自行離去了?”
高易不斷地在病歷本上寫着一些東西,他頭也不擡的說道:“是的,你只需睡一覺,病魔就全部被趕跑了。”
關客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腦中的一顆瘤,竟然在睡覺的過程中消失了,這種事,怎麼想也覺得不太可能,可現在卻真實的出現在自己身上,由不得他不信。
一直折磨着他的病魔大山移開了,關客即驚奇又喜悅。
高易住筆不寫,看着關客問道:“發生車禍的時候,你注意到了什麼奇怪的現象了嗎?”高易想着,既然在送入手術室之後,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那麼就一定是在這之前,出現了什麼特別的事情。從關客被飛車撞飛,到救護車將他送達醫院,時間總共超不過半個小時。在這半小時裡,一定發生了一些奇特的變化,才能讓關客起死回生。
高易曾仔細的詢問過,那天開車的司機和車上的護士,開車司機只是一味的注意着前方的交通狀況,倒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倒是車上的護士說道,把受傷的人擡上車裡的時候,一個穿着藍色牛仔褲和藍色牛仔上衣的女人也跟了上來。那個女人的懷裡,一直抱着一隻貓。那隻貓有些詭異,黃色的眼珠子,在眼眶裡不停轉動着,打量了半天才安穩下來。
高易一聽說有其他人跟上來,便覺得奇蹟的出現,很有可能和跟上救護車的人有關。他連忙追問護士,讓她說一說那個女人的事情。於是護士便更加詳盡的描述起那個一身藍色牛仔裝的女人起來。
護士說,那個女人初看之下,很不起眼,就是那種放在人堆裡,誰也不會發現的一類人。但是在多瞧上幾眼之後,就會發現她有一種獨特的美。她的美不在於面容姣好,身形火辣,而是一種由內而外的美。她的美不着痕跡,卻又能自然的從一舉一動中透露出來。
護士說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越看越覺得有味道,在看了那麼兩三眼後,又覺得這個陌生的女人,在舉止優雅的行動之中,還透着三分帥氣。護士說到這裡的時候,眼裡已經滿是桃花,看她的模樣,高易當時便懷疑着,如果那個藍衣牛仔是個男人,她恐怕當場就要投懷送抱。
護士還說道,穿着藍衣牛仔裝的女人,從上車起,就一直抓着關客的手不放。車上的護士們,一邊忙碌的給關客止血,一邊從藍衣女人的動作中推想着,這個陌生的女人一定是個癡情人。
藍衣牛仔就這樣握着關客的手,坐了一路的120急救車。快到醫院的時候,她才鬆開關客的手,並在他的身上搜了一陣。她很快從關客的內衣口袋裡,掏出了一個錢包。她摸出一張身份證件,看了一眼後,便將錢包收入了自己懷中。車上的護士以爲她是病患的親人或者愛人,所以對她的行爲視而不見。
穿着藍衣牛仔的女人,從上車之後,就一直沒有說話。那隻奇怪的貓咪,在一開始打量了幾眼後,便也安靜的躺在了女主人的懷中。等到急救車行駛進醫院的門口時,穿着藍衣牛仔的女人,同樣一言不發的,從車上跳了下來,她一手抱着小貓,一手撫摸着貓的頸,慢慢走出了醫院的大門。
護士們這時才疑心起來。如果真是親人或者愛人,應該跟進醫院纔是,如果不是親人或者愛人,那她爲什麼從一開始,就要跟着受傷的人,一同進入救護車裡呢?由於護士們太過忙碌,這一絲疑慮很快消失不見,但又在高易問起時,詳詳細細的講了出來。
高易聽完護士說的話,覺得關客之所以能夠活下來,十有八九是因爲那個穿着藍衣牛仔的女人。他今天之所以在關客醒來的這天過來,就是想要問關客知不知道這位女子。
高易的問話很平靜,但卻有些刻意。關客雖然還未從活着的喜悅中走出,但也察覺出了,對方平靜話語下的一絲激動。
隨着興奮之情漸漸退去,關客回想着夢中與現實的景象,他懷疑自己能夠活着,是因爲迷迷糊糊中左手被包圍的溫暖所在,是無窮無盡的黑暗中,那極遠處一抹極純淨的白。他並不知道是藍衣女子救了自己,但他推測,救他的人可能並不想拋頭露面,否則的話,他(她)應該早已出現在了這裡,並以救命恩人自居了。
想到這裡,關客覺得有必要隱瞞一下真實情況,於是說道:“沒發生什麼奇怪的現象啊?難道其他人注意到了什麼反常的事情麼?”
和李多安混的久了,竟也學會了說謊不臉紅的門道。關客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還稍稍睜大了眼睛,似乎很好奇出現的奇怪想象。
高易看似隨意的看了關客一眼。這一眼雖然貌似隨意,但卻極其仔細打量了一下關客的面部表情。關客的表演本事,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架勢,高易竟沒有看出撒謊的痕跡來。他稍稍皺了皺眉頭。既然患者毫不知情,又從哪裡找到那個藍衣女子?
高易拿筆輕輕敲着病歷本,一邊還是用懷疑的口氣問道:“你沒感覺到有什麼人一直握着你的手麼?”他的問話一出口,便開始仔細觀察着關客的面目表情。
關客的身體僵了一僵,但是臉上的神情還是沒有透漏出半分知道些什麼的樣子。他的神色更加疑惑了,用懷疑的目光望向高大夫的臉,說道:“真有人握着我的手?可我什麼也感覺不到啊!我最後只看到天旋地轉,然後什麼也不知道了。”他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信的說道。
憑着高易多年與人打交道的經驗,他覺得關客的話不似作僞,便遺憾地嘆了口氣,帶着病歷本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