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好一陣子的上下運作,賈靜鬆終於如願以償地接到了省安全廳的調令,下週開始,他就可以回到省城上班,並與家人團聚。
以上是公衆版本。
絕密版本要刺激得多。表面上看,他的人事關係轉到省安全廳,而實際上一直是直屬國家安全部。換句話說,就算以後到了省裡,那幫官僚也奈何不了他。經過組織上多年的考察和考驗,現在他終於成爲2313基地的一名正式成員。這是個成立於02年3月13日的、只有十幾名骨幹成員的“不明單位”,是爲了減少繁文縟節、適應新形勢下全球諜報工作而建立的一個試驗性秘密機構。
2313骨幹人員全部從非國安系統選拔,主要來源是優秀中年刑警,他們既有頭腦體力、又有經驗,還都有準軍事化訓練的背景,更重要的是他們沒有原系統人員身上那種固有的條條框框。
賈靜鬆02年受到推薦,從省公安廳調到東海市安全局,在2313接受了半年針對性訓練,成績出色、政審通過後被錄用,隨後就一直在東海開展工作。
他的權力很大。隨便舉幾個例子,手上有多本護照和不同化名,可以隨時出入全球幾乎所有國家;金錢方面,只要在事後彙報中列明用途,就可以直接申請而無需批准;必要時候可以使用致命武力。這個“必要時候”的意思挺有講究,作爲國家機器的一員,他自然明白,講究的意思是隻對國家有利。
與權力對應的是責任。除了一切爲國家服務,最大的責任是“犧牲精神”。這同普通的說法又有所不同,這意味着必須個人承擔一切責任,出了任何事情都與官方無關。在可查閱的編制檔案上,就算最高領導人也不會知道有這十幾個人的存在。
賈靜鬆在試用期間立了數次大功。他剛被錄取試用後就抓獲一名日本間諜;04年,他指揮韓國人崔敏浩設法讓北高麗領導人逃過一次劫難;05年,他策反了出生於古巴的美國人巴爾托蒂·拉瑪多,得知了美國政府在北高麗核危機問題上的策略,使在京城重開第四輪六方會談成爲現實。還有其他一系列的成績讓上司對他刮目相看。
長達四年的試用期現在已經結束,回到鶴鳴市後,那裡有全省的資源可供他調配,權力更大了。以前他必須一個月彙報一次,接下來只要半年彙報一次,行動更加自由。
週末這幾天,他與這些年來在東海一同工作、戰鬥過的同事好友一一話別,吃飯喝酒,忙得不亦樂乎。至於陸洋,賈靜鬆約了他在週日晚上碰個面。週五夜裡發生那起未遂的綁架案,聽了手下的彙報後,他發現了一些疑點。
一般的疑點絕不會引起他的興趣,那是陸洋的事兒。不過在那份簡報中提到了現場的那輛捷達車是被彈頭材料是鋁的子彈擊中起火的,數秒鐘時間內連續命中近十次,現場沒有聽到槍聲。彈道分析表明發射點應該是在橋上,但那裡以及下面的田野河岸沒有發現彈殼,橋上找不到確切的射擊位置,因爲沒有任何火藥殘留痕跡。
另外一個疑點是綁架案的起因。按照目前掌握的情況,是因爲技術泄密引起的追殺綁架。從獲得的資料看,這些技術似乎沒有必要保密,只要註冊專利就能保護開發者的利益。一番合乎邏輯的推測後,他猜想是否還有一些見不得人的技術資料沒有被偵查到。
在這兩個主要疑點中,他亟需瞭解的是第一個。他早上抽空去那個推沙場現場看過,用牽強附會的理由去解釋,
還不如說有一種非常致命的新武器已經投入應用。這真是個意外的機會,如果他能夠得到那件武器……賈靜鬆對此充滿渴望,他希望能找陸洋談一談,把案件這一部分管轄權拿到手。所以他急着想在回鶴鳴之前與陸洋碰個面。
電話中,陸洋說他剛好有一些問題需要向賈靜鬆這位老刑警好好討教一番,這倒讓賈靜鬆在自己的想法之外又對這次小聚增加了一些期待。不知道是什麼問題難倒了這位衍南省刑警界的明星警探,他希望不是因爲那個神秘的射手。
晚飯後,賈靜鬆去了他們以前常去的一個茶館包廂,那地方僻靜,說話方便。他足足等了一個半小時,陸洋纔出現在包廂門口,眼中充着血絲,臉上滿是倦容。
“來來來,先坐下,喝口茶。飯吃了沒有?”賈靜鬆招呼着。
“咳,別提了,四十八小時連做二十多份審訊筆錄。飯還沒吃。”
賈靜鬆連忙喊來服務員點了一些吃的。
“你什麼時候走?”陸洋問。
“明天,禮拜一一早。”賈靜鬆回答完,馬上進入主題,“你的案子碰到什麼棘手問題了?”
陸洋沒有回答,卻反問道,“維拉·貝克那個人,你查到什麼消息沒有?”
賈靜鬆說還沒有查到任何消息。事實上,他在北美目前只有巴爾托蒂·拉瑪多算是靠得住的,賈靜鬆不想什麼事情都讓他來做,這樣暴露的風險太大。
“那麼,案子你都瞭解嗎?”陸洋又問。
賈靜鬆:“聽說一名嫌犯去局裡自首了,這後面的事情我不清楚。”
陸洋簡要地介紹說,柯瀾週五半夜去公安局自首、交出一份關於名叫配方7的藥物資料,並認爲這份文件就是他受到追殺的原因。
協助張迪綁架肖璐的,除了何英俊外,還有多名社會青年,據他們交待,他們是在給一個叫畢乘風的“老大”辦事,畢乘風本人也已被收監,他除了間接參與了綁架案,還犯有違法持有槍支彈藥等其他罪行。
何英俊被柯瀾踹倒後,滑入正在燃燒的捷達車車底下,上半身嚴重燒傷,大腿骨骨裂,目前正在人民醫院搶救,還未脫離危險。目前無法從他那裡瞭解到什麼情況。
陸洋最後說,“現在有兩個頭緒,一是重點撬開柯瀾及其同夥的嘴,二是重點抓住張迪。但兩個一起做,人手和精力都不夠。老賈,今天來,我主要是想請教你,要是換成你,該怎麼拿主意?”
不一會兒,候服務員拿來了吃的,還特意按照賈靜鬆吩咐的上了一大盆河粉。賈靜鬆說,“來,先把肚子填飽了再說。”他看到陸洋帶着一點憂鬱,於是又改口道,“不如邊吃邊聊吧。悠着點,別忙壞了身體,否則你媳婦要心疼了。”
陸洋擡頭看了賈靜鬆一眼,臉上出現一些不自然的神色,隨後端過那一大盆河粉,低下頭猛吃起來。
“我先看看卷宗吧。”賈靜鬆指着陸洋沙發坐旁邊那個鼓鼓囊囊的公文包。
陸洋也沒說話,把公文包拿了上來,用手一指,意思是說你自己看吧,隨後便又埋頭吃東西。
賈靜鬆把包拿過來,抽出幾疊卷宗,一邊心裡直犯嘀咕,這陸洋今天是怎麼了。他打開卷宗看了起來。這一看,他的感覺就更奇怪了。
有很多疑點都沒按他習慣拿紅筆圈出來。柯瀾在筆錄中說,這份資料是他的親生父親施祖光託人帶給他的,但他沒有看清楚來人的模樣,只知道是個女的。她把一張健身會所儲物櫃密碼小票塞到他口袋裡……,在賈靜鬆看來,這肯定沒說真話。
昨天中午,胡啓蘊和申屠彰華來到公安局,說是有重要情況彙報。他們說,柯瀾在留下了一張表示歉意的紙條後說去公安局自首了,這讓他們感到非常驚慌。他們覺得有必要到局裡來說說清楚,以免惹禍上身。在他們的問訊筆錄中,警方發現柯瀾隱瞞了幾種與光源有關的技術。柯瀾在第二次審問中狡辯說,配方7因爲已經在讓紀海龍幫忙做了,所以他想這有可能領先註冊專利,東西就跑不掉了。至於光源技術,在他交給張迪的U盤裡都刪除掉了。這是因爲還沒開始註冊專利。但是不是還有隱瞞的技術資料?負責審問的陸洋沒有問這個問題。
柯瀾和另外兩名同夥審問筆錄中的解釋前後一點矛盾都沒有,出奇的一致,這顯然是事先串通好的。比如說,柯瀾是如何找到沙場這個位置的?回答說是猜的,所以救人是偶然的。又比如工廠門衛看到他們三人出去,三人回來,而柯瀾說去綁架現場只是他一個人,車是停在南岸公路那邊,胡啓蘊和申屠晚上在沒人的河邊散步看星空。車的位置怎麼會停得這麼好?剛好在包圍圈的外面。照賈靜鬆看來,既然那是一種新式武器, 那麼也許有全新的操作方法讓從沒摸過槍的人也能使用呢?連橋上的車轍印也沒去查過,是沒人手,還是沒想到?
再比如說他們去槿州那幾天,就是想在那裡開展事業,後來因爲內部爭吵這就回來了?那麼舒芸匯去的三十萬,其中二十萬給了寺院又是怎麼回事?另外十萬就買了一個起重車、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全扔掉了?建個實驗室要先買起重車?
柯瀾在星期五下午收到綁架信一個人去廁所看?其他二位都不知道?這太不合情理了。
發射鋁質子彈估計是張迪後面的操縱者殺人滅口?賈靜鬆自己的分析結論則完全相反,神秘射手必定是保護柯瀾的。
此外,大量的審問糾結在1月21日晚上與維拉·貝克的衝突上。王長江、紀海龍的筆錄更是簡單得離譜,不過這貌似說得過去。紀海龍只需要一些資料就可以做樣品,王長江拿到的藥丸、黃豆大的陶瓷電弧管、半根牙籤大小的電極,按柯瀾等的筆錄,的確都能放進一個小盒子裡。
這還是自己心中的高徒嗎?以前要是碰到這種情況,他早就一巴掌拍了過去。陸洋跟自己一樣,明顯疑點的地方都會用紅筆圈出來,而現在這些審訊資料上一個紅圈都沒有。
這些反常對自己今天的目的是有幫助的,不過一定要弄清楚陸洋爲什麼這麼反常,要慢慢地從談話中發現背後的原因。他覺得可以從槿州那件岔得比較遠的事情上開始問一問。“陸洋,你說他們去槿州這麼瞎逛了一個星期,就這麼回來了?東西全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