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心裡一墜，說：“我們是廣州市公安局的，她出了點事，我們就是想來這裡多收集一點關於她的信息。”
老闆娘慌亂地站了起來，往廚房方向走去，邊走邊說：“我不認識她，我也沒有聽過她，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還是去問別人吧。”
天佑和劉陽面面相覷。良久，天佑苦笑着說：“看來這個案件的棘手性越來越超乎我的想象了。”
劉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你說這鎮上的人爲什麼一聽到陳雪的名字，就一個個惟恐避之而不及，到底陳雪以前在鎮上做過什麼事呢？”
天佑也一副愁容的樣子：“可是按照現在的態勢來看，我們基本上就很難從鎮上人的嘴中套出真正的原因。”
老闆端着兩碗米粉出來。如同老闆娘一樣，他飛快地將米粉往兩人桌上一放，然後像躲避瘟神一樣地趕緊走開了。
一碗米粉，天佑和劉陽都吃得索然無味。兩人幾乎是應付任務一般地吃完米粉，天佑從錢包裡掏出十塊錢，往桌上一放，與劉陽一起走出了小店。
兩人無精打采地走在街道上，午後的陽光火辣辣地直照在街道的青石板上，晃得人的眼有點花，眼前的景物也都變得有一點迷離。劉陽感覺有幾分昏昏欲睡。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自他的眼前飄過，飛快地拐入旁邊的巷道中。
劉陽像是被人用針紮了一下似的，猛然清醒過來，連忙跟隨了上去，但在巷道里拐了兩個彎之後，那個身影如同鬼魅一樣地消失了。
劉陽像無頭的蒼蠅一樣，在巷道里亂闖亂撞。天佑扯住他，喝問道：“你找什麼呢？”
劉陽眼神茫然地說：“我剛纔好象看到了趙晶瑩。”
天佑身軀一顫，揪住劉陽衣襟急急問道：“你能確認那就是趙晶瑩嗎？”
劉陽極力地在腦中將剛纔所見到的那個身影與趙晶瑩的身形相對比，但越想越覺得之前的那個影子變得飄忽渺茫了起來，什麼都抓不住。
他失落地搖了搖頭，說：“不能確定，只能說是看着有一點熟悉。不過我想大概是我太想見到趙晶瑩的緣故，所以看什麼人都懷疑是她。”
天佑看了劉陽一眼，不復追問。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劉陽失魂落魄地問天佑。
天佑沉吟了一下，說：“先找個地方住下再說。”
青銅鎮經過幾年的發展，雖然打破了原來閉塞的局面，吸納了一定的外來人口，但多半都是固定在幾個工廠裡的打工者，極少是流動的人口，所以沒有什麼賓館，只有兩家比較簡陋的招待所。
不過對於劉陽和天佑來說，住宿只是一個尋找一個落腳點罷了，所以也並不在意，隨便找了附近的一家招待所，要了個雙人間，住下。
兩人收拾妥當，服務員送水進來。天佑想了想，從包裡掏出一張照片，問年輕的服務員說：“請問一下，你認識照片中的這個人嗎？”
服務員接過一看，如燙手山芋一樣地趕緊丟還給天佑，連聲說：“不認識，不認識。你們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就先退了。”
劉陽看着匆匆離去的服務員，對天佑說：“這青銅鎮陣上不過幾百戶人家，這裡離陳雪家也只有幾百米的距離，怎麼可能不認識呢？看她的樣子，肯定這裡面有鬼。”他邊說邊接過照片，只看了一眼，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在指尖，冰冷的寒意再從指尖一直抵達心臟，讓他艱於呼吸。
“你怎麼了呢？”天佑伸手扶住幾乎昏厥過去的劉陽，神色大爲驚詫。
劉陽指着照片，牙關的顫抖幾乎將舌頭的說話能力給咬得粉碎。他使勁地嚥了一口唾沫，讓心臟的起伏略微平和了下來，好不容易纔發出聲來：“這照片上的人就是陳雪嗎？”
天佑登時楞住：“怎麼啦，你難道不認識她？”
劉陽把腦袋轉向天佑的正面，努力地讓自己的表達更爲清晰些：“你是從哪裡拿到這張照片的呢？”
天佑拿過照片，確認了一下照片是自己從局裡的檔案庫裡掃描下再打印出來的陳雪人像，疑惑地說：“我從局裡拿到的啊，局裡是從陳雪的檔案庫裡抽取出來的。怎麼了呢，有問題嗎？”
劉陽臉色鐵青，大口地喘着氣，說：“你能確定嗎？”
“確定啊。到底怎麼了呢？”天佑着急了起來。
劉陽頹然地跌坐在**上，喃喃說：“那我以前見到的怎麼不是這模樣呢？”
“你以前見到的是什麼模樣？”
劉陽極力地回想着當初第一次跟張迪假冒的“陳雪”在網上聊天時，對方發送給他的照片，描摹道：“具體的記不太清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同一個人，這上面的女子的臉型是瓜子臉，而我當時收到的陳雪照片，臉型要比她圓潤多了……”
“那你當時的照片又是誰給你的？”
“張迪假冒陳雪，在網上發給你的。”
“他爲什麼要發給你假的陳雪照片呢？”天佑陷入了沉思：“難道只是隨便在網上找的一張，用來引誘你而已？”
天佑看了一眼劉陽灰白的臉，奇怪地說：“就算你當時見到的陳雪是假的話，你也用不着嚇成這樣子呀。”他猛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一下子衝到劉陽的面前，臉色漲得通紅：“難道你在現實生活中見過真實的陳雪？”
劉陽伸出手，從天佑放在桌上的煙盒裡抽出了一根，抖着手打上了火，吸了一口，馬上被嗆得大聲咳了出來。他擡起臉，眼中溢滿了淚水，艱難地說：“她就是趙晶瑩。”
天佑驚得差點跳了起來：“你說什麼？”他緊緊地抓住劉陽的肩膀，顫聲問道：“你能確定嗎？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剛纔見到的那一個熟悉身影，有可能就是陳雪？”
劉陽伸手拭去眼角的淚水，仔細地凝視着照片中的陳雪，再仰起頭，回想着趙晶瑩的容顏，但卻無奈地發現，趙晶瑩的容顏就像是一片柳絮，在空中飄呀蕩啊，讓人抓不住，哪怕入手，也是輕無縹緲。
不過經過大腦的幾番拼湊，趙晶瑩的輪廓終於隱約地從腦海中躍出。他長出了一口氣說，高聲說：“應該是兩個人！她倆是長得很像，但趙晶瑩比她的氣質要好，多了幾分書卷氣，還有呀，趙晶瑩的眼神很明亮，照片上的陳雪卻要渙散得多。”
天佑繃緊的神經沒能鬆懈下來，追問道：“你能確定嗎？”
劉陽再看了幾眼照片，剛纔的堅定頓時泄散了開來，聲調也小了不少：“感覺上吧。”
“那你覺得剛纔撞上的像趙晶瑩多點呢，還是陳雪多點？”
劉陽再努力地轉動着大腦，卻發現裡面已經混亂得像一團糨糊，茫然地搖動着腦袋：“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了一個背影。而且之前我一直認定她就是趙晶瑩，已經形成了思維定勢。你讓我再想的話，我也只能覺得是趙晶瑩的可能性大一點，但事實也有可能是她倆誰也不是。”
天佑想了想，覺得他說的話言之有理，也就不再逼問，燃起一根菸，陷入了沉思中。
劉陽躺在**上，一點一點地回憶着與趙晶瑩相逢的點滴細節，試圖從中找出更多她不是陳雪的證據：
第一次見面，他當時是接受“陳雪”的召喚，夜半進入了502，在被黑貓嚇得尿溼褲子後，見到了趙晶瑩，她說她是爲了探查她哥的死因，所以隻身冒險進來的；
再後來，她爲他催眠，試圖幫他找出潛藏在潛意識之下的黑暗真相；她陪他一起去見陳雪的父母；她在家做好飯，等着他從張迪的凶宅裡平安歸來；她與他一起重返502，見到黑貓；她又與他一起夜探張迪家，然後手指險些被骷髏咬斷，幸得黑貓相救；
她在瞭解了他去502過夜的堅定決心後，與他依依灑淚相別；他半夜時突然想通陳雪的下一個目標極有可能就是趙晶瑩時，收到了她發出的“你終於來了”的猩紅短信，然後後來的他就變成了張迪，其間兩年多的生活記憶全都被抹消了，直至天佑的過來，用一句“你終於來了”將他喚醒……
“如果她是陳雪的話……”蘇陽憂傷地做着假設：那麼她半夜出現在502就非常合理了，那麼他和她所見到的“陳雪”父母極有可能就是假的，張迪的筆記本也極有可能是她僞造的，那個“你終於來了”的猩紅短信連同他當初所收到的“我就在你門外”都有可能是她故弄玄虛發送出來的。
可她爲他催眠的事怎麼解釋呢？劉陽激動了起來，從陳雪的人生經歷來看，她基本上就沒有受過學校教育，她怎麼可能掌握催眠這麼高深的專業技巧呢？那就是說：趙晶瑩一定是真的，只是她剛巧長得和陳雪有點相似罷了。
確定了趙晶瑩沒有欺騙他，並非陳雪，劉陽的心情一下子輕鬆了起來。
“但爲什麼我一直沒有注意到她倆長得那麼像呢？”他想了想，隨即也就找到了答案。由於張迪給他發過“陳雪”的照片，所以在他心中，始終就認定那就是陳雪的真實面目。
在後來的日子裡，他唯一一次見到陳雪的就是在青銅鎮，在她家的圍牆上見到她披頭散髮、滿臉血污的烙影，但那只是一閃而過的畫面，加上距離遙遠，環境黑暗，而且陳雪的容顏藏在頭髮和血污後面，根本就無法看清，只是自己心中由於存在着心結，認定她就是朱素了；
其餘的，就是在夢裡見過兩次陳雪，不過那就更加主觀了，基本上都是以張迪發過的照片在自己腦海中留下的形象爲藍本。不過由此倒也說明，自己所“見”到的陳雪，都是個人腦海中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