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太陽雖然已經緩緩下山了,但是天還沒有黑。街上仍然時不時能夠看到幾個行人。
然而,街上的熱鬧,和雜貨鋪裡面,卻截然不同。我和小舟身處雜貨鋪,只覺得陰風撲面,光線昏暗。居然不由自主的,開始恐懼起來。
我指了指大門,說道:“咱們兩個也別在這耗着了。咱們到外面說,外面亮堂一些。”
小舟一副求之不得的樣子,快步走出去了。
我們兩個站在雜貨鋪門口,正要說話。忽然,天色急劇的暗下來。
我驚詫莫名,擡頭一看,不由得暗暗叫苦。一大片烏雲,正從頭頂上壓下來。緊接着,街上起了一陣狂風。然後大雨就下來了。
我拉着小舟,說道:“不行了,咱們還是進屋子裡面吧。”
小舟很畏懼的跟在我後面,嘴裡嘟囔着:“我叫小舟,舟遇見水就能逃之夭夭,進了屋子,那肯定是壞掉了需要修補,看來今天是死定了……”
我擺擺手:“說這些沒用的廢話幹嘛?老實的把你的問題解決了是正經。”
小舟點點頭,坐在薛倩的牀上了。他雙手緊捂着膝蓋,兩腿併攏,看得出來,很是緊張。
外面下着瓢潑大雨,這個天氣不要說冒雨出門,就算是打着傘,也得濺的滿身泥水。
我找出那半截蠟燭來,點上燈。眼看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只好坐在牀上,問小舟:“怎麼回事?陳小妹怎麼你了?”
小舟很緊張的望了望我的屋子,說道:“要在這裡說啊?”
我點點頭:“就在這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我這屋子只是光線不好,你怕什麼?”
小舟愁眉苦臉的說道:“對對對,大師說的對。我不怕鬼叫門。你快把陳小妹給捉走吧,不要讓她害我。”
我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陳小妹要害你?”
小舟很緊張的握着雙手,過了一會他說道:“昨天晚上你們走了之後,我就打算再睡一覺,可是迷迷糊糊的,我總覺得有人在我屋子裡面。我睜開眼睛看,卻怎麼也找不到。”
我點點頭:“也有可能是你的心理作用。”
小舟嗯了一聲,說道:“我想啊,反正左右睡不着,我就起牀走走吧。可是怎麼也找不到我的鞋了。最後我看見我的鞋在窗戶上吊着,晃晃悠悠,就像是吊死鬼一樣。後來我發現,不僅僅是我的鞋。我帶回來的那些衣服,全都被細繩子從領口那地方捆住,然後吊在房樑上。好像個個都在上吊一樣。”
我心想,這種情況確實有些詭異。不過,就憑這個,就想把事情推到陳小妹身上,恐怕還不大容易。
小舟又說:“當時我就有些害怕了。因爲我是一個人住的。房門鎖的好好地,旁人肯定幹不了這個事。”
我撓撓頭,問道:“你是不是夢遊,然後不知情,自己掛上去的?”
小舟苦笑着搖搖頭:“我家的房樑很高,我即使是踩着凳子也夠不着。又怎麼把衣服掛上去。”
說到這裡,他臉上驚慌的神色更重了。他說道:“我等天亮之後,就不敢再呆在家裡,想走出來曬曬太陽,見見人。結果剛剛走出門,就感覺右肩膀一陣脹痛。就好像吹了半夜冷風一樣。我本來不太在意,想着曬曬太陽應該就好了。可是這時候,我遇見了一個抱孩子的少婦。”
我瞪着眼睛問:“這少婦是鬼?”
小舟搖搖頭:“少婦倒是活人。不過,她懷裡的孩子本來睜着眼睛東瞧西看,一眼看見我了,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我不插話,靜靜地聽着。
小舟說道:“小孩子本來就時哭時笑,沒個準性,我本來不在意。可是後面的一句話,把我嚇壞了。這孩子說,叔叔肩膀上坐着一個老奶奶。童言無忌,這小孩絕對不會故意嚇唬我。而且他像是剛學會說話不久,這一句話說的也不甚流利。”
我聽了這話,小心翼翼的問:“所以你就來找我了?按道理說,你惹上的鬼,最有可能是陳小妹,不過她不現身,我也不能確定。”
小舟點了點頭:“那時候我就想起你來了。你們不是曾經說陳小妹纏上我了嗎?我想着求你一番,看看能不能幫我解了這一災。不瞞你說,來時候的路上,我的肩膀疼的越發厲害了。我也揮手在自己肩膀上摸了很多次,什麼也感覺不到。你說,鬼這東西,人能摸到嗎?”
小舟絮絮叨叨的和我說話,但是我全都左耳朵進,右耳多出了。我全神貫注的看着他身後的那面牆,其餘的事情,實在是不能分心思考了。
雜貨鋪的格局是這樣的。我和小舟一人一張牀,靠着兩面牆,中間擺着一張破桌子,上面點着蠟燭。
我看見小舟的影子,被燭光一照,投映在他身後的牆上。那影子除了他自己的身子、腦袋之外。還有黑乎乎的一大片。實際上不難分辨,是有個人蹲在他的肩膀上。這人隨着小舟來回說話,也在微微的搖晃着。
小舟說了兩句,見我兩眼直勾勾的盯着他身後,估計也有些奇怪。於是回頭看了一眼。
只是這一眼,就讓他發出殺豬一樣的嚎叫。他盯着身後的影子,又是大喊,又是搖晃。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腦袋。
只可惜,那影子穩穩地坐在他的肩膀上,絲毫沒有被甩下來的意思。
小舟大聲叫嚷着:“水,水,水,遇水得生,我得走。”
外面下着瓢潑大雨,小舟不要命的衝出去。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猛地跑向那扇關着的門。然後用力地推門……
我忍不住出聲提醒:“這扇門是假的,是一面牆,你旁邊就有門。”
這時候的小舟,就像是瞎子一樣,在牆上來回的摸索:“旁邊有門?在哪?”他越摸索越遠,繞着牆轉了一圈,又回到薛倩的牀鋪上面了。
這時候我藉着燭光,看清楚了他的影子。坐在他肩膀上的那個人,伸出兩隻手掌,像是放在他的臉上了。
我心中一動,不由自主的叫了一聲:“鬼遮眼。”
這個動作,八成是坐在他肩膀上的鬼,將他的眼睛遮住了。所以他看不到真正的門在哪。
我的聲音雖輕,但是畢竟距離小舟很近,他聽在耳朵裡,兩腿一軟,坐在地上了。
隨後,他像是想起來什麼似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然後給我磕頭:“趙大師,你救救我啊。”
我看了看放在枕頭下面的大刀。這把兇刀殺人無算,帶着不小的戾氣,如果我現在將它抽出來,砍在那隻鬼身上,八成會將他衝撞的魂飛魄散。但是我始終下不去手。
我雖然不是出家人,但是也知道,有果必有因,善惡終有報的道理。這隻惡鬼找上了小舟,恐怕有什麼內情。
想到這裡,我悄悄地向旁邊坐了坐,將那把刀擋住了,而我的手伸到背後,將刀柄握住了。一會談得攏最好,如果這惡鬼當真要行兇,那我也只好抽出這把刀來了。
安排好這一切,我強自鎮定的說道:“這位朋友,你有什麼冤屈,不妨現身,我們好商量商量。”
然後我對一直跪在地上的小舟說道:“你站起來,去牀上坐好,別左晃右晃得,讓肩膀上的朋友坐不安穩。”
小舟一聽這個,身子倒是不慌了,開始劇烈的發抖。他磨磨蹭蹭的坐回到牀上,兩手緊抓着自己的膝蓋。
這時候,牆上那道黑色的影子開始慢慢變得明亮起來,幾分鐘後,露出一個老婆子的模樣。不是陳小妹是誰。
陳小妹衝我咧嘴一笑,臉上的皺紋層層疊疊,只聽她說道:“小夥子,你當真要管我這件事?”
我硬着頭皮說道:“老太太,你也不用再嚇唬我了,你既然找到了我這間空亡屋,八成就是爲了讓我管這件事。”
陳小妹點了點頭:“不錯,正是這樣。”
我剛剛和陳小妹對答了兩句,小舟忽然面色蒼白的問:“趙大師,你在和誰說話?”
我一聽這個,不由的一愣,隨即明白了,他聽不到陳小妹和我的對話。
我搖搖頭,說道:“不該問的,不要亂問。”
然後,我看着陳小妹說道:“老太太,你家我已經去過了。你養着一個傻兒子不容易,這麼多年靠撿破爛爲生,不曾偷不曾搶,看得出來,你是個積德行善的好人。怎麼死了死了,反而和着小舟糾纏上了呢?”
陳小妹微笑道:“年輕人,你這張嘴倒是不錯。不過我爲什麼要纏上他,恐怕他最清楚。”
我看見陳小妹蹲在小舟脖子上。她的一條腿,還帶着一圈棉線。不由得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被小舟撞死的。”
小舟本來正在戰戰兢兢地聽着我和陳小妹說話,忽然聽見我來了這麼一句,頓時慌了,哭喊着辯解道:“不是我撞死的,是她自己鑽到我的車下面的。”
我一聽這個,心說:“跑不了了,看來真的是你了。”
陳小妹一言不發,面帶冷笑。
我只好低頭問小舟:“當時到底是什麼情況?你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