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道士的心理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我和呂先生走南闖北這麼久,漸漸地,已經把小鬼和生人幾乎看做是同等的生命了。但是這種觀念,李姐不可能接受。
我心裡面盤算着,他們三個的姻緣到底應該怎麼辦。
而呂先生在屋子裡面來回的踱步,過了一會,他說道:“李姐,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李姐冷笑一聲:“如果我說不當講,你還會講嗎?”
呂先生乾笑了一聲:“還是會講。”
李姐慘然一笑,然後點了點頭,似乎是示意呂先生說下去。
呂先生躊躇了一會,似乎是在想措辭,然後他猶豫的說道:“人有人的生活,鬼有鬼的生活。你這樣不放手,你丈夫死了也不安。到時候,難以投胎轉世。”
李姐笑道:“他爲什麼要投胎轉世?我還沒有死,他怎麼能投胎呢?”
然後,她溫柔地撫摸着那罈子,嘴裡面輕輕地唱到:“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相戀只盼長相守,奈何橋上等千年……”
這歌聲聽起來飄飄渺渺,猶如鬼哭,絕對不像是活人發出來的。我聽在耳朵裡面,直感到不寒而慄。
呂先生在屋子裡面轉了一圈,然後說道:“你這樣強行留住他,恐怕過不了多少年,他就會魂飛魄散了。”
李姐瞪着呂先生,說道:“不可能。我聽說有的鬼能活幾千年。”
呂先生說道:“說實話,能活幾千年的鬼,寥寥無幾。大部分鬼的壽命比人要短得多。只有一些厲鬼,因爲心中有執念、有怨氣,所以不會散掉。”他看了看李姐:“你丈夫,似乎不是厲鬼吧。”
李姐顯然不想讓自己的丈夫魂飛魄散,她猶豫了一下,問道:“他還能活多少年?”
呂先生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也不清楚。如果你將他葬在墓地,那邊小鬼衆多,陰氣也充足,他如果不想投胎的話,確實能多維持一段時間。可是你把他放在別墅裡面,這裡金碧輝煌,本來就不適合幽鬼居住,更何況你性子剛硬,身上陽氣很盛,對他也不利。”
李姐問道:“那我怎麼辦?”
呂先生說道:“把他葬了,讓他入土爲安。”
李姐使勁的搖搖頭:“不行,不行。如果把他葬了,他一定會去找那隻狐狸精。我寧願把他抓在手裡。”
呂先生嘆了口氣,說道:“你就這麼肯定?沒準他現在想通了呢。”
李姐一臉悽慘:“你又何必騙我?他爲了那狐狸精,連命都不要了。一旦讓他得了自由,他們兩個當然要去做鬼夫妻了。”
呂先生問道:“他從來沒有出來見你?”
李姐搖搖頭:“從來沒有。只有幾天前那一次,狐狸精的變成厲鬼來找我的麻煩。我丈夫出來了一次,但是被我罵了一頓,又回去了。那一次他什麼話都沒有和我說。”
呂先生點點頭:“我明白了,你身上陽氣太盛,他不敢出來見你。那天有狐狸精的厲鬼在附近,這宅子裡面陰氣充盈,他纔敢出來一次。我可以用一些手段,令他現身,到時候,你們夫妻兩個仔細談談,怎麼樣?”
李姐聽見呂先生這麼說,馬上點了點頭,說道:“好,我要見他。”
呂先生回頭看了看我,然後又猶豫了一下,對薛倩低聲說道:“你用大刀抵住狐狸精的後心,她如果有什麼異動,直接殺了。把她押到外面去,不要讓李姐看到。”
薛倩有些不滿的說道:“我也想看熱鬧。”
呂先生把他推到外面去,說道:“熱鬧你就不用看了,聽聽就可以了。”
等薛倩壓着狐狸精出去之後,呂先生關上房門,摸出一張符咒來,在蠟燭上點燃了,然後繞着蠟燭慢慢的轉圈。
那蠟燭的火苗似乎被壓制住了一樣,變得越來越暗,最後只剩下綠豆大小的一點。而那符咒上面的火光,卻變成屋子裡面的主要光源了。
呂先生一伸手,將符咒向屋頂拋了過去。符咒變成一團火光,在屋子裡兜了個圈子,然後落在了屋角。這時候,我看見屋角上面有一灘水跡,而在這水跡旁邊,靠牆蹲着一個人。
這人衣着考究,長相帥氣,只不過全身溼漉漉的,正抱着肩膀,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李姐看見這人,哀怨的叫了一聲:“老公。”
然後身子一歪,似乎就要暈倒。
呂先生連忙將她扶住了。說道:“別暈。你們見一次面不容易。有話趕快說吧。”
李姐的丈夫慢慢的站起來,動了動嘴脣,然後向李姐說道:“對不起。”
李姐搖了搖頭,哭道:“你已經死了,還說對不起做什麼?”
李姐的丈夫垂下頭來,說道:“無論是死是活,我連說對不起的資格也沒有了。你就當我突然橫死,是老天爺的報應好了。算是給你出口氣。”
呂先生見他們兩個一直在說些不照邊際的話,似乎有些着急,他問道:“如果我們把你葬了,你會和……額,那個姑娘在一塊嗎?”
李姐還沒等呂先生說完,插了一句:“你不能和她在一塊。你得和我在一塊。”
李姐的丈夫一臉溫柔的看着她:“我當然得和你在一塊。我們是夫妻。你們剛纔商量的話,我都聽到了。實際上,你葬我也好,不葬我也好,都沒關係。我就留在這,直到魂飛魄散算了。”
李姐哭道:“你現在又來說這種話?你活着的時候幹什麼去了?”
李姐的丈夫嘆道:“活着的時候我沒有想明白,一時糊塗。直到死了之後,才知道你對我好。這些日子我沒有見你。其實不止是因爲你身上陽氣太盛,更重要的,是我沒有臉面和你說話。”
李姐哭聲不停:“你和那個狐狸精廝混在一塊,我心裡面像是刀絞一樣。”
李姐的丈夫看着桌上的蠟燭,緩緩地說道:“以前我總覺得你太強,處處管着我,我得不到自由。後來她出現了,既溫柔,又弱小,那時候,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男子漢,總算能保護別人了。可等我死了之後才明白,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原來,堅強的人也有柔弱的時候,柔弱的人,也有狠心的一天。”
他正說到這裡,房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了。隨後,我聽見淒厲的哭聲:“吳郎,你這樣說對得起我嗎?”
我看見狐狸精一臉怒容站在門口,身後跟着薛倩。
薛倩無奈的說道:“她一定要衝進來,我根本攔不住。”
李姐一見狐狸精,估計是因爲有我們三個人壯膽,站起來就要打,我們連忙將她攔住了。
狐狸精看着李姐的丈夫,說道:“吳郎。你答應了和我結婚。活着的時候,咱們怕你的老婆。現在你我都死了,她再也管不着了,你爲什麼不跟我走呢?”
李姐的丈夫平靜的看着她,然後問道:“當初在橋上的時候,你爲什麼把我推下去?”
我一聽這句話,馬上就愣住了:“原來這小子不是主動自殺的?真正殺了他的人,是狐狸精?”
狐狸精說道:“我這麼做,完全是爲了和你在一塊啊。你老婆不是說,要對付我們兩個嗎?我們只有死了,才能逃脫的了她啊。”
隨後,她一臉柔弱的問道:“吳郎,你不是說,做鬼也願意和我在一塊嗎?我推你一把,和你殉情,你不會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