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領着阿飛一步步向外走。薛倩則俯身把小舟拉起來了。
離開院子之後,就沒有了燈光,黑乎乎的門廊,走起來格外的嚇人。我們走了很久,始終沒有走到出口。
薛倩的聲音發顫:“老趙,咱們是不是遇見鬼打牆了?爲什麼走了這麼久,還沒有走出來?”
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在自我安慰:“應該不會吧,那個鬼大人已經放過我們了,沒有必要再把我們困在這裡。”
薛倩嗯了一聲,然後說道:“我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我們幾個人別走散了。你別害怕啊。”
然後,黑暗中我感覺一隻手真的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這手抖得厲害,連帶的我的身子也開始劇烈的晃動。
我聽見身後的薛倩小聲的說:“老趙,你還行吧?”
我嗯了一聲,說道:“還行。”我的嗓子有些發乾,連聲音也有些變形了。
薛倩說道:“你真的沒事嗎?爲什麼你的身子抖得這麼厲害?”
我聽了這話,不由得愣了一下,幾秒鐘之後才反應過來。原來不止薛倩的手在抖。我的身子也在抖。或許,我抖得比他還要厲害。
雖然薛倩事先聲明,這是他的手。但是黑暗中,目不能視物,我的腦子裡仍然閃現出無數個恐怖的念頭。搭在我肩膀上的,可能是一隻爪子,又或許,是死人的殘肢。
我搖搖頭,努力地把這些想法驅逐出去。心裡默默地念叨着,只希望能趕快離開這裡。
我們走了十幾步之後,漸漸地感覺到很憋悶。我們的呼吸聲、腳步聲開始傳來回音。好像,我們走到了一處密封的空間。
一直沉默不語的小舟忽然驚恐萬分的說道:“趙大師,這是什麼地方?”
我搖搖頭:“不知道。應該還在那小廟裡面。”
小舟慌亂地說:“這麼黑,像是在孃胎裡一樣。”
薛倩本來怕得要命,聽見小舟這話,居然搶白了一句:“聽你這意思,你見過孃胎是什麼樣?”
我聽見他們兩個小聲的說話,忽然心中一動。緊接着冷汗就下來了:“老薛,咱們可能遇見麻煩了。”
薛倩被我這一句話嚇得手掌猛地一顫,然後抓緊了我的衣服:“怎麼了?”
我說道:“你祖宗留下來的寶刀。呂先生留下來的屍牙。忽然同時失靈了,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
薛倩小聲的說:“爲什麼?難道不是因爲鬼大人法力高強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周圍出現一圈圈的回聲:“本來我也是這麼認爲的。但是現在,我猜恐怕不是這樣。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現在像是在投胎?這個地方黑乎乎的,胎兒未出生的時候,感覺到的世界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薛倩哆嗦了一下:“你別嚇我啊。我們怎麼就投胎了?我還沒死呢?”
我停下腳步,慢慢的向周圍摸索。憑着聲音判斷,我們所在的空間應該很狹小,但是我始終摸不到邊緣。
我一邊試探着向旁邊走,一邊說道:“在廟門口懺悔的時候。我回了三次頭,你呢?”
薛倩戰戰兢兢地說:“我好像也是。總感覺有人在叫我。這有什麼說道嗎?”
我嗯了一聲:“每次回頭,我們身上的三盞本命燈就會熄滅一盞。三次回頭結束,鬼已經把我們的命燈吹滅了。當時我全身脫力,忽然又有了力氣。我以爲是小鬼放過我們了。現在想想,有可能那時候我們已經死了。”
薛倩的聲音慌亂到了極點:“你的意思是說,真正走到這小廟裡面來的,其實是我們的魂魄?”
我嗯了一聲:“我猜是這樣。”
薛倩沉默了。過了一會,他的聲音透着虛弱和絕望:“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我正要說話,忽然極遠處,似乎傳來了一聲雞叫。這聲音很遠,很微弱。但是我卻清清楚楚的聽到了。
雞叫之後,我感覺周圍的空間變得更小了。我伸出手去,仍然什麼都沒有摸到。但是我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壓迫着我。
我像是被蟒蛇纏住了一樣。每呼一口氣,蛇身就要纏緊一分。漸漸地,我的肺完全癟了。然後是肋骨斷掉。胸腔被壓縮。
我疼得張大了嘴,但是卻叫不出來。然後,身體裡面最後一口氣被擠了出來……
我的意識就要完全斷絕的時候,忽然又一聲清晰地雞叫在我耳邊響起。將我猛然驚醒了。
我滿身大汗的擡起頭來。發現我正跪在小廟門口。而天色仍然未亮。
我向旁邊扭頭看了看。阿飛一臉茫然的站在地上。小舟和薛倩則和我並排跪着。
薛倩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我,說道:“老趙,怎麼回事?”
我搖搖頭,慢慢的站起身來。當我站直了身子向後看的時候,我看見另外一個我,跪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動,死氣沉沉。
我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我忽然想哭:“我就這麼死了嗎?”
我正在不知所錯的時候,忽然,我的屍體睜開了眼睛,他看着我。
我心裡怕得要命,但是又不能移動開目光。我像是被人控制住了,只能死死地盯着已經放大了的瞳孔。那顆黑色的眼珠,像是黑洞一樣。我的魂魄不由自主的旋轉。然後被吸了進去。
我尖叫,旋轉,頭暈腦脹。
我猛地打了個哆嗦。腦袋仍然在一圈圈的眩暈。我睜開眼,想看看我在那裡。
然後我發現,我跪在地上。眼前哪裡還有什麼小廟,只有一座高大的墳墓。而香爐,燈籠,蒲團,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摸了摸身上,屍牙堅硬無比,寶刀鋒利非常。我,好像還陽了。
我站起身來,看見薛倩和小舟也一臉茫然的站起來了。
薛倩問我:“咱們,又活了?”
我點點頭:“活了,活了。”
小舟看了看周圍,有些緊張地問:“阿飛呢?他怎麼不見了?老太太還在下面等着我呢。”
我看看東方已經泛白。大白天,鬼物不會輕易出現。我擺擺手:“咱們先下去,晚上再來。”
我們三個人心有餘悸,一瘸一拐的從假山上尋路走了下來。
等我們走到山腳下的時候,看見那堆紙錢仍然沒有燃盡。只不過,陳小妹和阿飛都不見了。
薛倩伸了伸脖子,仰天長嘯了一聲。似乎精神很好。我聽見他自言自語的說:“這一趟,真是把我嚇死了。哎,不過沒辦法。”
我奇怪的問:“什麼沒辦法?”
薛倩搖搖頭,雖然看得出來,他也怕的要命,不過他比來之前,精神似乎好了很多,那種感覺,就像是病人吃到了什麼補藥一樣。他喃喃自語:“也不知道我媽現在怎麼樣了。”
我一邊慢慢地往回走,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體質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呂先生要請她幫忙?”
薛倩搖搖頭:“我哪知道?”然後他回頭看了看亂葬崗,問我:“你猜,這鬼大人,是什麼來路?”
我苦笑一聲:“我怎麼可能猜得出來?不過聽他話裡面透出來的口風。他好像是被陰差關在這裡的。想要三十庫金銀把自己贖出去。”
薛倩點點頭。然後他面帶同情的拍拍的我肩膀:“老趙,你的空亡屋恐怕不簡單吶。你這輩子,嘖嘖嘖,八成要不平凡了。”
我心煩意亂的揮揮手:“滾蛋,我怎麼說也是大學畢業,怎麼可能幹一輩子這個?”
我們說話的工夫,已經走到空亡屋了。薛倩在屋門口很猶豫,躊躇着要不要進去。
我做了個請的姿勢:“怎麼?大白天也怕?”
薛倩撓了撓頭,只好走進去了。我們剛進屋,就聽見一個低沉的男音:“你們終於回來了。”
我嚇了一跳,這時候才發現,屋子裡面坐着一個人。正是阿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