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王書記,指着我問道:“他是你們的朋友?”
王書記點了點頭。
婦人嗯了一聲,對我說道:“你走吧,我相信你沒有害我兒子了。不過,如果有什麼新的發現,我會再找你。”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而薛倩拉了我一把,說道:“老趙,你還在磨蹭什麼?一會她情緒上來了,一定要你償命,麻煩得很。”
我撓了撓頭,說道:“我總覺得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所以我想留下來,和你說說。”
婦人看了看我,問道:“我兒子和你在一塊,都做什麼了?”
我說道:“我遇見他的時候,他正在路邊喝酒。我問他叫什麼,他說他有千百個名字,因爲名字太多,而不知道叫什麼好了。我又問他家在哪裡,他說他有很多家,以至於變得無家可歸了。”
我頓了頓,說道:“他又說,從來沒有見過白天,從來沒有見過太陽。我仔細分析過他的表現,不是裝出來的。而且他對太陽和白天的描述,很新奇。如果他見過白天的話,不會說出那樣的話。”
說完這些之後,我就看了看婦人,說道:“這是他和我在一塊的時候發生的事,我感覺很奇怪。”
婦人說道:“是很奇怪。今天太陽落山的時候,他忽然問我,我是誰?我以爲他在開玩笑,就敷衍了他兩句。然後他一直呆在房間裡面,直到十點鐘的時候,才忽然跑出去了,我怎麼叫他也不理會。最後,我們只好出來找他了。”
薛倩忽然說道:“真是可惜,如果他晚一會死的話,就能看到白天了。”
王書記看了看呂先生,問道:“你猜,這種事和那種東西,有沒有關係?”
王書記指的那種東西,自然是鬼怪了。呂先生搖了搖頭,說道:“我也拿不定主意。”
我們在醫院裡面待了一會,始終商量不出個頭緒來。王書記說道:“咱們回去吧。”
我們點了點頭,都離開了醫院。婦人經歷了喪子之痛,這時候恐怕難過得很,我問圍着她聒噪,她嘴上不說,心裡面可能已經把我們煩透了。
我正要走出大門的時候,婦人忽然叫住了我,說道:“如果有什麼發現的話,請通知我。”然後,她遞給我一張名片。
我答應了一聲,就把這名片收起來了。
從醫院回去之後,一切就都歸於平淡了。酒鬼既然已經死了,就再也沒有人來找我討論白天和太陽的問題了。
當初鬼大人曾經說過一句:“這個人有些意思。”可是他的“有些意思”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就不知道了。我很想找他問問清楚,可是空亡屋的人神龍見首不見尾,想要找到他,恐怕並不容易。
白天的時候,我像以前一樣閒逛,每當到了晚上,我看見天上的月亮,都會想起醉鬼當日的一番話來。
這一天,我站在空亡屋外面,正看着外面的月光出神。
忽然,一輛出租車風馳電掣的開了過來,然後一個急剎車,停在了我面前。隨後,從車上走下來一個少女。
少女看起來很瘦,身體裹在一件大衣裡面,微笑的看着我。
我看了看遠去的出租車,這時候街上只有我們兩個人了。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曖昧起來了。
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說道:“你有什麼事嗎?”
少女盯着我看了一會,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是趙大哥嗎?”
我愣了一下,說道:“你認識我?”
少女長舒了一口氣,拍拍胸口,說道:“還好,還好,你沒有變。”
我被眼前的少女搞糊塗了:“什麼意思?什麼我沒有變?你是誰?”
少女輕車熟路的走到我的屋子裡面。她伸手摸出我的火柴來,然後點燃了桌上的蠟燭。
她的動作熟練至極,似乎這裡是她的家,而我變成了過客一樣。
她點燃了蠟燭,就坐在了破牀上。隨即,從大衣中掏出一瓶酒來,喝了一口,說道:“趙大哥,我是酒鬼。”
我一聽這個名字,像是觸電了一樣,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我走過去,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你是酒鬼?是哪個酒鬼?”
少女微笑着說道:“是從來沒有見過白天的那個酒鬼。”
我看見少女身材嬌小,和酒鬼相去甚遠。如果他想男扮女裝,戴上假髮,化化妝,或許能夠辦到,可是身高是不能作僞的。
我疑惑的看着她:“我確實認識一個酒鬼,不過,他是男的。”
少女點了點頭,說道:“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人就應該千變萬化,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不過趙大哥你,倒是很有趣。”
我的思緒亂極了。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問道:“我怎麼有趣了?”
少女說道:“因爲你沒有變化。幾天前是什麼模樣,幾天後仍然是什麼模樣。高矮、胖瘦、性別,甚至身上的衣服,都和幾天前一樣。”
我疑惑的說道:“這樣不是很正常嗎?”
少女有些迷茫的看着我:“正常嗎?世人不應該是千變萬化的嗎?你比如說我,我幾天前是男人,現在就變成了女人。幾天前有一個名字,現在有另外一個名字。”
隨後,她像是看怪物一樣的看着我:“你從來沒有變過?”
這話實在傻得可以。我在開始聽的時候,忍不住想要笑,可是看見少女無辜的眼睛盯着我,我卻又笑不出來了。我搖搖頭,說道:“我從來沒有變過,我一直是我。而且……”
我猶豫了一會,要不要把真相告訴她。
少女有些好奇地問:“而且什麼?”
我說道:“而且,不僅僅我不發生變化,世人都不發生變化。只有你自己這樣。”
少女似乎並不信服我的話,就像我不相信人可以男變女、女變男的亂變一樣。她淡淡的說道:“是嗎?我以爲所有的人都像我一樣。”
我皺着眉頭,問道:“你從來沒有觀察過其他的人嗎?第二天的時候,他們是什麼人,仍然是什麼人。和我一樣,不發生變化。”
少女搖了搖頭說道:“每次我睡着之後,都會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醒來。我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弄清楚我在什麼地方,我是誰。往往做完這些的時候,我又快要睡着了。而且,晚上的時候,大家都在睡覺,所以我從來沒有交到過朋友。有時候我拉住他們問這些,他們就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
說到這裡,她指了指我,笑嘻嘻的說道:“你是第一個和我交朋友的。我喜歡和你聊天。”
我看見燭火照映在少女的臉上,她眉目如畫,面容姣好,再加上一副青春明媚,天真爛漫的樣子,不由得讓人心動,可是我又想起來,這傢伙忽男忽女,在幾天前是個醉倒街頭的酒鬼,我心裡面就感覺有些發毛。
我心裡面盤算着,怎麼把這件事告訴少女。而她則在絮絮叨叨的說了:“前兩天我明明和你坐在沙發上聊天,等着白天。可是忽然感覺身子一點力氣都提不上來了,眼皮合上之後,我就睡着了。”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我在南方。那個地方,距離這裡有千里之遙。我想要找你,可是還沒有等我找到你,我就又睡着了。然後我又換了一個身份,到了另一個地方。直到今天晚上,我睡醒之後什麼都不管了,馬上坐車找你,幸好,這一次我的家距離你這裡不遠,我終於找到你了。”
隨後,她眨着眼睛問:“咱們還要不要一塊等天亮?”
我點了點頭,說道:“等,當然要等。”隨即,我撥通了薛倩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