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聽見二哥取笑自己,怒道:“你一個光棍漢,憑什麼笑話我?”
二哥眼看三妹又抓起了石頭要和自己打架,似乎很忌憚似得,連忙不開口說話了。
小老頭連忙岔開話題,問那女人:“你的故事還沒有講完呢。這個姑娘,到底有沒有去找尾生呢?”
女人說道:“當然沒有去找了。就算她想要去找,她的爹爹媽媽也不允許。再說了,如果她去了,尾生也就不會死了。”
我在火堆中添了些枯柴,笑道:“這個故事終於完整了,原來姑娘不是不守信用,而是她的父母不讓她去。”
我這話一出口,那四個人一齊說道:“完整了嗎?距離完整還差得遠呢。”
我好奇地問道:“這還不完整嗎?”
小老頭擺擺手,說道:“該我了,該我了。故事讓三妹一個人講完了怎麼成?”
我喝了一口酒,心想:“這故事已經結局了,再讓我編的話,我可編不出來了。”
小老頭吃了兩口菜,說道:“那天晚上,姑娘被爹媽鎖到屋子裡面了。而且派了兩個丫鬟看着她。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天上忽然響起一陣雷聲,然後就下起雨來了。”
我點點頭,心想:“下了雨之後,河水就要漲,這老頭編的倒是很合理。”
老頭接着說道:“天一下雨,姑娘倒高興了,她心裡面想,雨這麼大,尾生八成是不會等她了,這樣一來,心裡面也就不再難受了。”
“可是這姑娘卻沒想到,尾生沒有走,一直在橋底下等着她。爲什麼要在橋底下呢?因爲橋上面正在下雨,他想在下面避避雨。後來河水一直漲,一直漲。波濤洶涌,尾生只好抱住了橋柱,這才穩住了身子。他知道,再這麼漲一會,自己就得淹死。可是他又不能鬆開木柱,爬到岸上來。因爲他一鬆手,河水就把他沖走了,別說上岸了,浪頭打着浪頭,馬上就得捲到河底淹死。”
我心想:“這老頭年紀大了點,果然有見識。講的故事滴水不漏,很有邏輯。看來這幾個人只是不識字而已,但是腦筋都還不錯。”
小鬍子中年人說道:“大哥,你這番解釋固然是合情合理了一些,不過這樣一來,就顯得尾生不那麼講信用了。”
小老頭瞪了瞪眼,說道:“怎麼不講信用了?他如果不講信用,三更一過就走了。”
小鬍子解釋道:“我沒有說他不講信用,我說的是,不那麼講信用了,程度低了一點。”
小鬍子手舞足蹈的比劃着。而女人則擺擺手,說道:“你別吵了,好好聽故事。”
小老頭等大家都安靜下來之後,說道:“後來尾生就淹死在橋底下了。他死了之後,這個鬼魂肯定不甘心啊。就想着,真是最毒婦人心,騙我在橋底下等你,你自己卻不來?”
我聽到這裡,不由得讚道:“這故事果然沒有講完,我怎麼倒忘了,人死了還有魂魄呢?”
那年輕人喜道:“你也相信鬼魂?現在的人,很多都不信了。以前我和人談論小鬼,他們都罵我什麼蜂什麼蜜的。”
我愣了一下:“什麼蜂蜜?”過了一會,我才明白過來了:“他們說的是封建迷信吧?”
年輕人連連點頭,說道:“沒錯,沒錯,是封建迷信。”
我笑道:“現在的人,總是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不是親眼見到的,自然就不信了。”
小老頭似乎很着急的講故事。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沒有打斷我和年輕人的談話。我看見他急得抓耳撓腮,連忙住口不言了。
小老頭衝我說道:“謝謝,謝謝。”
年輕人奇怪的問道:“你爲什麼要謝謝他?”
可是小老頭卻沒有再接這個話茬,而是說道:“尾生很想去找這姑娘,可是他是淹死的水鬼,既不能投胎,也不能輕易離開這條河。所以心裡面雖然着急得很,卻無計可施。”
“後來不知道過了多少天,河邊來了一個洗衣服的婦人。這婦人拿着一根棒槌,一邊用力的砸那件衣服,一邊罵道,我嫁給你之前,你千般好,萬般好,變着法的哄我。沒想到嫁給你之後,居然把我當個丫鬟使喚,做的飯燙了要罵我,做的飯涼了要打我,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有那麼多王侯公子不嫁,卻聽信了你的話。”
三妹插嘴道:“大哥,怎麼那姑娘,到底還是嫁給了一個窮小子嗎?”
小老頭擺擺手,說道:“當然不是了。這是另一個姑娘。這婦人把自己丈夫的衣服當做他本人,揮舞着大棒槌,用力的砸。像是在泄憤一樣,砸了不知道幾百下,把一件衣服砸的乾乾淨淨。後來,這婦人又取出來了幾件衣服。這些衣服卻不是粗布衣裳了,而是上好的料子,原來她爲了補貼家用,幫着富人洗衣服。只不過,這些衣服,她就洗的不那麼用心了,草草砸上一遍,沒有太明顯的髒東西,就扔到一邊了。”
三妹點點頭,說道:“婦人的丈夫縱然有千般不好,畢竟他們還是一家人。這婦人還是向着他的。”
小老頭又說道:“這時候,尾生的魂魄忽然看見了一條裙子。正是那姑娘的。原來巧的很,這婦人今天就是在幫那姑娘一家洗衣服。尾生正愁找不到那姑娘,看見了這條裙子,頓時歡天喜地。一身委屈有了發泄的地方,魂魄馬上就附到那裙子上面去了。”
我聽老頭講的合情合理,不由得說道:“是這個道理,之前他心中有怨氣,既不能投胎,也不能離開河水。現在看見姑娘的裙子,怨氣有了可以發泄的地方,所以才能附身。”
那四個人看了我一眼,說道:“是啊。”他們的語氣很平淡,似乎我講的道理是理所當然的一樣。而我剛纔煞有介事的解釋,像是羅列了一黑板的公式,向他們講一加一等於幾。
小老頭說道:“尾生的鬼魂附在這裙子身上,飄飄蕩蕩,就進了姑娘的閨房。他看見了心愛的姑娘,又是高興,又是怨恨……”
小老頭說到這裡,小鬍子中年人自告奮勇,說道:“我來講,剩下的我來講。”
小老頭只好依依不捨的讓給了他,嘴裡面還在嘀咕:“我正講到了興頭上。”
小鬍子嘿嘿的笑了一聲,說道:“尾生喜歡了姑娘這麼久,可是那姑娘家教甚言,一直到死,他都沒有拉一拉這姑娘的手,親一親這姑娘的臉蛋。在他眼裡面,自己的愛人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樣,萬萬不敢冒犯。現在自己變成了鬼,而仙女就躺在牀上。尾生就像,反正現在幹壞事,誰也管不着我了。聖人書也不用讀啦。我們兩個活着做夫妻,他的爹媽不樂意,難道死了,他們還能管得着我們?”
“想到這裡,尾生就鑽到了姑娘的被子裡面……”
小鬍子越講越猥瑣,三妹跳起來,大聲的說道:“大哥,你管不管?二哥這個老光棍,整天就知道想這些,丟不丟人?”
小老頭像是裁判官一樣,對小鬍子說道:“把這一段略過去,我們這裡還有讀書人呢。”他指了指我。
我心裡面則想:這算什麼?當初大學的時候在宿舍裡面講段子,比這個尺度大多了。
小鬍子看了看我,然後說道:“後來,那姑娘就每天夢到尾生和他相會。白天的時候她是黃花大閨女,晚上的時候,就變成了小媳婦。在夢裡面,不用吃,不用喝,每天遊山玩水,說說情話,睡睡覺,快活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