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仙嘟囔着要吃我的眼睛,神態自然,語調平和,那種感覺,像是要和我借一本書,或者討一口水一樣。似乎他的要求理直氣壯,而我已經答應了要給他了似得。
我一臉震驚的看着他,然後小聲的說道:“你……你爲什麼要吃我的眼睛?”
殘仙把其中一隻眼球咬在嘴裡,我明顯聽到了球體崩裂的聲音,然後是牙齒碾碎那一層薄薄的薄膜。
他吞嚥了一口,說道:“我爲什麼要吃你的眼睛?嘿嘿,小兄弟,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並非是什麼神仙,而是一個凡夫俗子。我修煉多年,只煉成了一雙眼睛,可以看清人的壽數。我需要吃你們的眼睛,來養着它,不然的話,它終有一天,會變得平凡無比。”
他笑眯眯的說道:“你已經登了訃告,你的魂魄就屬於我了,我可以任意擺佈。至於毀掉契約,嘿嘿,如果契約能隨意毀掉,那還是契約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越湊越近,似乎要將我吞掉似得。我連忙向後躲了躲身子,然後警惕的看着他。
殘仙嘿嘿笑了兩聲。就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面。他有些同情的看着我:“你可不要覺得我殘忍,是邪魔外道。其實我這個人規矩的很,從來不敢逆天而爲。誰和我定了契約,我就取走誰的眼睛,誰不和我訂契約,我就絕對不動他。你看看,我雖然對嬰兒的眼睛朝思暮想,卻從來沒有去醫院做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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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醒他說道:“你的契約是騙人的。登訃告之前,你並沒有告訴我這些。”
殘仙打了個哈欠,說道:“那就要怪你們了。整天只想着爭權奪利,在俗務中吵來吵去。你們自己不研究這些方術,反倒來怪我?難道有人定契約的時候不識字,我反而要先教他認字不成嗎?”
殘仙的話分明是強詞奪理,但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我想了想,又說道:“可是我沒有發訃告,是你控制了我,讓我這麼幹的,不是我本人的意願。”
殘仙說道:“大丈夫生於此世,當言必信,行必果。你既然已經口頭答應了我,當然要去做。你既然已經訂好了訃告,當然要履行。像你這樣,朝秦暮楚,出爾反爾,實在是小人。”
我心想,殘仙不僅心腸歹毒,給人扣帽子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他伸了伸懶腰,說道:“你今天已經來了,就把眼睛留下吧。”
我看他似乎馬上就要取走我的眼睛了,連忙叫道:“且慢,且慢,我有話說。”
殘仙淡淡的說道:“沒有了眼睛,照樣也能說話。”但是他到底還是沒有再動。似乎他胸有成竹,不擔心我說出什麼花樣來一樣。
我苦着臉說道:“無論如何,吃人的眼睛總是不好的。你吃了這些眼睛,不過能看到人的壽數而已,這又有什麼用?你何必多造殺孽?不看人的壽數又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殘仙說道:“你懂什麼?我這雙眼睛,豈止能看到人的壽數?我還能……”
他說到這裡,忽然閉住了嘴,然後冷笑着說道:“其餘的話,你也不配知道了。”
隨後,他向門外喊道:“徒兒,徒兒。準備取這位小兄弟的眼睛。”
我向後退了一步,我感覺自己像是被逼爲娼的良家婦女,正在躲避色狼一樣。
殘仙喊了兩聲,那道童卻沒有出現。我看見殘仙頗爲不爽的說道:“叫之不來,呼之不應,要你何用?我正好想吃新鮮的眼珠,等過兩天,就吃了你。”
殘仙一邊唸叨着,一邊走了過來。
而我則徒勞的拳打腳踢,說道:“大丈夫生於此世,怎麼能欺凌弱小,吃人眼睛?”
殘仙笑眯眯的說道:“我這不是吃,是借。你之前不是答應把腿借給我了嗎?既然腿能借,爲什麼眼睛不行呢?”
我一聽這話,頓時愣住了,這不是外面那些冤鬼的話嗎?
我忽然明白過味來了,恐怕外面那些冤鬼,全都是被殘仙騙過的鬼魂,他們死後被挖去了眼睛,心中憂憤難平,化作厲鬼,心中念念不忘的是殘仙的這句話:既然腿能借,爲什麼眼睛不行呢?
殘仙手段很多,他們不敢來找殘仙的麻煩,只好在外面遊蕩,想要找一隻孤零零的小鬼,仿效殘仙,借走他的眼睛。
眼看殘仙的手已經伸到了我的臉前面。忽然,屋門被推開了。然後是一個恭敬地聲音:“師父,我把工具帶來了。”
我看見門口站着一個道童,這道童弓着身子,把臉埋得深深地,我看不到他的面目。他的兩手舉着一個托盤。恭敬地舉過了頭頂。
我看見托盤裡面鋪着一塊黃綢子。綢子上面放着上好的白瓷碟,以及一把瓷刀。黃色綢子,沒有一絲雜色,白的瓷刀,也沒有一絲雜色,兩者交映,當真是好看得很。
殘仙有些不快的說道:“爲何今天這麼遲了?”
那道童支支吾吾,說道:“因爲,因爲……”
殘仙走到道童面前,伸手拿起了那把瓷刀。這時候,那道童忽然笑道:“因爲我正在準備對付你。”
隨後,他一翻手,將托盤掀了起來。
托盤猛地砸在了殘仙的臉上。殘仙萬萬料不到自己所養的道童會來這麼一手。他猝不及防,被托盤砸了一下。只得後退了一步。
這時候,道童忽然抽出來一把木劍,重重的紮在殘仙身上了。
殘仙哀呼了一聲,翻身倒在了地上。但是很快,他又重新站了起來。這一劍似乎並沒有傷到他。
這時候,道童已經站直了身子,我忽然發現,他根本不是什麼道童,而是薛倩假扮的。
我心中又驚又喜,還沒等我喊出來,殘仙已經飛快的衝過去了。殘仙的速度飛快,眼看就要抓住薛倩了。而薛倩不慌不忙,向地下猛地撲到了,這時候,外面響起了一陣尖銳的龍吟聲。
緊接着,一把兇刀飛了進來。
殘仙正怒氣衝衝的向薛倩撲過去,形勢陡變,根本來不及收腳。被那把兇刀結結實實的紮在了身上。
隨後,有一隻手拔出了兇刀,乾淨利落的插到了刀鞘裡面。這個人,正是呂先生。
薛倩笑嘻嘻的撿起地上的木劍,說道:“老神仙,你以爲我糊塗了嗎?憑着一把木劍就殺你?我只不過賺你個掉以輕心,貿然衝過來罷了。怎麼樣?這把兇刀的滋味還不錯吧?”
殘仙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言不發,動也不動。
薛倩看他的模樣,有些害怕了,問呂先生:“你該不會是把殘仙殺了吧?”
呂先生謹慎的伸出刀,撥了撥殘仙的身體。殘仙向旁邊歪了歪,根本不動彈了,那副模樣,分明是死了。
薛倩看了看呂先生,很是同情的說道:“你惹上人命官司了。”
呂先生搖搖頭,說道:“這屍體不是他的。你看看。”
我藉着燈火探了探脖子,殘仙的屍體,除了露在袍子外面的部分是完好的,其餘的的,全都已經爛掉了。
薛倩忽然驚呼一聲:“他的眼睛。”
我看見殘仙哪有什麼眼睛,那裡只有兩個窟窿。
呂先生把大刀扔在地上,取出羅盤,在屋子裡面看了看,說道:“他的魂魄逃了,把眼睛帶走了。”
確定了周圍已經安全之後,薛倩就笑嘻嘻的走過來,說道:“老趙,沒事吧?”
我問道:“你們兩個剛纔幹嘛去了?”
薛倩笑嘻嘻的說道:“我們一直跟在你身後。因爲擔心打草驚蛇,所以沒有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