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嘆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古老爺子比很多人都要高尚。”
古月聽我誇讚古老爺子,似乎很高興。她笑道:“這件事因我父親而起,他去料理乾淨,原本也是應當的。”
我問道:“那麼他是這麼管的?”
古月說道:“父親生前就在修行,死後的魂魄仍然修行不輟,已經有一定的道行了。於是他想了個辦法,將亡者約了出來。”
我說道:“什麼辦法?該不會和今天一樣,也是用一段骨頭吧?”
古月點了點頭,說道:“父親花了很大的力氣。找到了當初丟掉的骨頭。他找了很多遍。發現那人的遺骨少了一根脛骨,怎麼也找不到了。於是他取了一顆頭骨。送到府上去。並且留了字條,說,想要找全遺骨,就跟上來。”
“當時父親想的是。無論這人和死者有沒有關係。他一旦看見死者的骨頭,肯定會大吃一驚,以爲自己被人家給識破了。所以肯定會跟上來。”
“結果和父親料想的分毫不差。那人按照約定,到了河邊。父親和他開誠佈公,問他是不是想要害那一家人。”
“那人知道我父親是狐鬼,但是仍然不肯承認。並且打算殺了我父親。我父親原本以爲他是什麼小妖罷了,也存着將他制住,然後逼問出緣由的心思來。結果鬥了一會才發現,這人很厲害。只是一會的工夫,他就大佔上風了。”
“我父親的本領本來不錯,但是這人既不怕陰氣的侵襲,又能時時散出陽氣。根本就是立於不敗之地。我父親步步退卻,被那人逼到了河水中。恰好驚擾了河中的射工。”
“射工這種毒蟲,含沙射影,專門攻擊人的影子。射工趴在水中,一番紛擾,那人就倒在地上了。他的影子被打散之後,身子也就消失不見了。而我父親是鬼魂,沒有影子,也正因爲這樣,才倖免於難。”
“後來父親上岸檢視那件衣服,發現裡面包裹着一根脛骨。正是之前不見的那一根。”
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道:“照這麼說的話。是這人的脛骨變成了妖怪,化作他生前的模樣,去禍害自己的家人?這樣推論下來,薛父是脊椎骨變成的?”
我看了看薛倩,而薛倩陰沉着臉,一言不發。
呂先生皺着眉頭說道:“這怎麼可能?一根骨頭,沒有魂魄,怎麼會變成活人?”
古月說道:“後來我父親也曾翻閱典籍,多方打聽,但是發現並沒有什麼人見過這種怪事。又或者即使見到了,也不知道爲什麼。他打聽了一陣子,也算是打聽到了一些眉目。有些死人的骨頭被鬼狐銜出來,丟棄在荒野中。因爲機緣巧合,會產生魂魄,附着在上面,受日月精華,化而爲妖。妖怪本沒有影子,影子是他通過接受日月精華得來的,等於是他借來的,這影子也就變成了他最薄弱的地方。所以被射工一翻攻擊,就連人帶影,都消散了。這妖怪的本體是死者的骨頭,所以死者生前的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說話辦事,也依照死者的習慣。又因爲他只是一根骨頭而已,所以只有死者的記憶,卻沒有死者的情感。所以會害人,取人的精氣,讓他自己強大起來。年深日久,會變成極爲厲害的妖鬼,再也難以制服。”
我們全都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呂先生則露出一副苦苦思索所的樣子來:“是什麼樣的機緣巧合,能讓枯骨生出魂魄來呢?恐怕這裡面大有問題。”
古月點了點頭,說道:“來的時候,父親也特別交代了。這一次,一定要好好查查。”
她長舒了一口氣,說道:“當初父親靠着射工,將那骨妖打回原形。卻沒有來得及仔細查看,而是急忙把遺骨送回到墳墓裡面了。第二天的時候,那一家人就把墳墓挖開,將遺骨燒掉了。父親說,當時他就躲在附近,聽見火光中傳出一聲聲慘叫,想必那魂魄還在骨頭上面,沒有離去。早知道的話,就好好盤問那魂魄一番,或許能得出什麼線索來。”
“那時候世上的人雖然不少,但是遠沒有現在這麼多。河水中也就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蟲子。只不過現在,要想在找一隻射工就難得很了。陰鬼婆在深山中找了很久,才找來了幾隻。”
我點點頭,說道:“原來這射工是你們現找來的。我說呢,之前怎麼沒有聽說過誰被射工傷到的消息。”
古月又說道:“人對鬼狐怕得要命,道士們又嫉惡如仇,把我們視同邪魔。可是在鬼狐心中,卻有正義存在的。畢竟人死了都要做鬼,而鬼都曾經是人。父親救了那一家人,這番行徑,被廣爲傳播,衆鬼都交口稱讚。然後驚動了空亡屋,他們邀請我父親加入。也正是因爲這件事,我們就在榆城空亡屋安家了。”
我說道:“原來是這樣。照這麼說,空亡屋還是一個賞罰分明,嫉惡如仇的好組織了?”
古月說道:“這是當然了。若在以前,空亡屋還興旺的時候,小鬼們提起來,沒有不稱讚的。”
我想起來李羔的父親,做了水鬼的放羊老人,曾經受過空亡屋的恩惠,直到幾十年後,仍然念念不忘,聽說我是空亡屋主,對我禮敬有加。
我點了點頭,心想:其實瞭解了這些小鬼的內心,纔會發現,他們有時候行事難以捉摸,有些嚇人,其實本質上並不壞。甚至比人還要講規矩,講因果。
我正想着,古月在我身邊笑道:“不用再走了,我們已經到了。”
我回頭一看,空亡屋果然已經到了。只不過我想事情想得出神,居然走過了。
我笑了笑,然後隨着衆人走了出去。
等我走到空亡屋的時候,馬上就愣住了。我看見貨架被人移動了,在屋子正中,空出來了一塊地方。那裡升起來一堆火,火堆上吊了一口鍋。有幾隻小鬼正趴在地上,似乎在烤火一樣。
我驚呼一聲,向薛倩說道:“老薛,我的刀呢?”
薛倩慌不迭的從身上解下大刀。
那幾個小鬼看見我提着大刀,一臉的不懷好意,連忙向後面退了退,然後詢問似得看着牀上。
這時候我才發現,牀上坐着一個人。她用手託着腮幫子,正在燭光下打量着桌上的一串項鍊。
這個人就是陰鬼婆,而那串項鍊,其實是用頭髮串起來的脊椎骨。
我長舒了一口氣,說道:“這些小鬼是你招來的?”
陰鬼婆擡起頭來,看了我一眼,說道:“是我招來的。我請他們幫我生火。”
我看了看那口鍋,裡面的水正在翻滾着冒泡。我一看見這幅景象,就想起殘仙用眼睛入藥了。心裡面頓時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我問道:“你爲什麼要在這裡燒一鍋水?”
陰鬼婆笑道:“當然那是給你們泡茶喝。”
我看了看那口鏽跡斑斑的鍋,不由得咧了咧嘴。
陰鬼婆站起來,說道:“行了,不和你開玩笑了。”她揚了揚手裡面的項鍊,說道:“我打算把這脊椎骨扔進去,燉一鍋骨頭湯。”
我心想:“這個玩笑比泡茶還要重口味。”
薛倩忍不住說道:“這是我爸的骨頭。”
陰鬼婆一臉曖昧的的走過去,摸了摸薛倩的下巴,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們兩個也有過一日的緣分。你如果不想我煮這骨頭,我就不煮了。”
我看見薛倩的表情像是吃了死老鼠一樣。當年我將他救回來之後,並沒有告訴他我看見了什麼,而他那時候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事。可是現在,似乎已經瞞不住了。
陰鬼婆說道:“你爲什麼這樣看着我?當日你在牀上,不是很歡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