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屠夫的故事

我聽見身後的聲音,不由得心中發毛。

我慢慢地回過頭去,看見那女子就站在我身後,她一臉笑意的看着我。

這笑容中沒有半點歡暢的意思,反而全是陰毒。

我膽戰心驚的看着她:“你要做什麼?”

女子笑了笑,說道:“我要做什麼?在我告訴你之前,我要先問問,你有沒有聽過屠夫和豬的故事?”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心裡面使勁盤算着怎麼逃跑。所以我一句話都沒有說。

女子倒也不介意,他慢慢地講道:“有一個殺豬的屠夫,每天天不亮就要起牀幹活,一直到入夜掌燈纔會停止。他越是勤奮,殺的豬也就越多。而他自己卻洋洋自得,向鄰居吹噓自己的手段。”

我勉強露出個笑臉,帶着討好的意思看着她:“然後呢?”

女子似乎對我的表現很滿意,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手臂,然後說道:“那屠夫漸漸地熟能生巧。後來就發明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方法。或者時不時的毒打待宰的豬,或者在它們還活着的時候就剝皮取肉。”

我看見女子一邊說着,臉上浮現出怒意來,連忙接話道:“這屠夫實在是太過分了。”

女子看了我一眼,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也有些心地善良的人對這屠夫說,咱們已經吃人家的肉了,應該心懷感激,怎麼反而還要將它毒打一番呢?”

“屠夫不以爲然的說道,毒打過的豬,肉質鮮美,比平常的豬要好吃幾倍。你們心地善良,不忍心看見它捱打,那就不要買我的肉了。”

我說道:“這屠夫脾氣怎麼這麼壞?這樣一來,恐怕他的生意會難做的很。”

女子搖了搖頭,說道:“正好相反,屠夫的生意好得很。那些心地善良的人,一方面爲豬的慘死而對屠夫不滿,一方面又忍不住去買他的肉。因爲這肉的味道,確實比別處好吃很多。哎,升斗小民不都是這樣嗎?嘴上說的是仁義道德,可是隻要看見一點好處,必然趨之若鶩,什麼都忘了。”

我看見女子大發感慨,聲音也帶上了陰慘慘的味道,不由得緊閉了嘴,不敢答話了。

女子感慨了一番,接着說道:“屠戶的肉物美價廉,自然有很多人願意光顧他。大年夜的時候,屠夫終於有幾天的休息時間,他買了很多酒,切了不少豬肉作爲下酒菜,自斟自飲,喝了個酩酊大醉。然後,他就做了一個夢。夢見有一隻豬,跪在他的面前。”

我想象了一下豬跪在地上的樣子,感覺姿勢滑稽,很是好笑。不過這時候,我也不敢笑出聲來了。

女子說道:“那屠夫看見這隻豬跪在地上,心裡已經料想到這件事不尋常了。但是他殺了半輩子的豬,所以也有些膽氣。”

“於是就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那隻豬擡起頭來,說道,我就是昨天被你虐殺致死的那隻豬。臨死的時候,哀嚎哭喊,不能解脫,即使是死後,魂魄仍然在隱隱作痛。”

“這屠夫從牆上取下殺豬刀,怒道,難道你是來向我報仇的嗎?你既然是人養大的,那麼被人殺了吃肉,那就是天經地義。你有什麼可抱怨的?”

“那隻豬的魂魄倒也通情達理,語氣很和緩的說,我前世爲非作歹,曾經殺傷人命。這一世合該做豬,受人千刀萬剮。可是你在殺我之前毒打我一頓,就是大錯特錯了,我本不該受這種苦頭。將來在十殿閻羅面前,判官翻開功德簿,也要爲你記上一筆。”

我忍不住問道:“後來這屠戶怎麼樣了?”

女子說道:“豬魂這一次來,其實並不是爲了尋仇。它告訴屠夫:明日會有人請你殺一隻豬。而這隻豬,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你的習慣,殺豬之前先要毒打一番,所以斗膽來提醒你,千萬不要再這樣做了。”

“沒想到那屠夫並沒有答應,反而冷笑一聲,問道:那你告訴我,應該怎麼殺豬呢?”

“那隻豬當真就侃侃而談,我既然已經被你殺了,追魂索命的事,也就不想做了。但是你應該明白一個道理。我是用自己的性命,讓你能夠養家餬口,填飽肚子。所以你以後殺豬之前,應當焚香沐浴,恭恭敬敬的給豬作揖,至少說上幾聲謝謝。”

我聽女子講到這裡,大着膽子說道:“這隻豬的要求乍聽起來像是個笑話。可是仔細想想,似乎很有道理。我們既然吃了人家的肉,當然應該心存感激。”

女子說道:“可是那屠夫卻不這麼認爲,他哈哈大笑,說道:什麼狗屁道理?我殺你吃肉,這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事。害命之仇,不共戴天,什麼焚香作揖,不是太虛僞了嗎?”

“那隻豬的魂魄似乎早就料到了他會這麼說。豬魂淡淡的說道,我已經奏報了閻羅,等明天的時候,自然會有分曉。”

我緊張的問:“第二天發生什麼事了?”

女子講到這裡,已經沒有之前的厲鬼模樣了。她似乎變成了一個說書人。用輕柔的聲音說道:“第二天一大早,果然有人送來了一口豬。那口豬不哭也不鬧,只是冷着眼看他。屠夫順手拿起門邊的木杖,說道,要想肉質鮮美,就要把這隻豬毆打一番,但是又不能出血。這一項本事,除了我,無人能會。”

“這屠夫舉起木杖,正要毒打。忽然感覺天旋地轉。身子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趴在地上,已經變成了一頭豬。而自己的身體,正在舉着木杖用力的毆打自己。屠戶擡起頭來,看見那眼神冰冷冰冷得。”

我忍不住問道:“他們兩個換了魂魄了嗎?”

女子淡淡的點了點頭,說道:“豬魂奏請了閻羅王。閻羅王翻閱功德簿,說,天下的豬因爲生前報應,合該被人吃肉,但是不該遭人毒打。所以屠戶日積月累,積攢了不少罪業。功則賞,過責罰。所以罰他在這一天和豬換魂,嚐嚐被人宰殺的滋味。”

“那一日,屠戶被打得遍體鱗傷。然後被利刃割斷喉嚨。劇痛讓他不斷掙扎,瀝盡了鮮血。隨後破開胸腹,剜出心腸。每一刀都疼痛難忍。”

“屠戶想起來,自己殺豬的時候,經常偷偷將肉切下一條,藏起來作爲下酒菜。果然,豬魂也學得了這個辦法,時不時從屠戶身上切下一縷肉,刀鈍肉軟,細細鋸磨,疼的幾次要昏厥過去。可是又偏偏清醒着,生生受苦。”

我聽女子講到這裡,不由得心中發寒,打了個哆嗦。

女子嘆息了一聲,說道:“等到太陽落山的時候,屠戶總算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面。白天經歷的這一場大難,可把他的膽子給嚇破了。”

我問道:“後來,他怎麼樣了?”

女子說道:“後來屠戶吃齋唸佛,四處勸人不要殺生。可是他那些殺豬的辦法,已經廣爲人知,天下的屠戶紛紛效仿。屠夫作爲始作俑者,念再多的經,也抵不過那些罪孽了。”

我聽的連連嘆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這時候,那女子又湊了過來,臉上恢復了之前的柔媚。她看着我,問道:“你知道,我給你講這個故事的用意嗎?”

我硬着頭皮說:“不要殺生?”

女子微笑着搖了搖頭:“屠夫被豬魂百般勸解,可是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只有他自己親自做了一次豬,才知道往日的行爲是多麼的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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