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奶奶不年輕了,正常上下樓都是撐着扶手慢慢走, 走兩層還要稍微歇口氣, 這會兒卻顧不得那麼許多, 聽說孫女在家門口捱了打, 她抄起掃帚衝下樓去, 速度是趕不上十七八歲的年輕小夥子, 對比平時那相當快。
她衝出樓梯間就看到罵罵咧咧的豬頭臉,看旁邊兩口行李箱, 再一看那熟悉的身影,剛纔還沒消下去的火氣又提上來, 她拿掃把柄一陣亂打,邊打邊罵:“你還不走,你還要鬧, 你還敢跟夏夏動手, 白眼狼我打死你!”
熱心大姐都懵了,她剛纔攔着童言, 這會兒看架勢不對又轉身去攔鬱奶奶——
“鬱家奶奶你彆着急, 快別打了有話停下來慢慢說。”
她去攔人怎麼攔得住, 鬱奶奶撥開她又來, 還是鬱夏反應快, 抱着她奶的胳膊說:“奶我沒事!都躲開了沒捱上, 我好着呢!您別動怒,這把年紀不能生氣的!”
聽鬱夏說沒事,鬱奶奶才稍稍好些。
本來童言都被打懵了, 抱頭鼠竄了幾下,看老太太停下來她才神魂歸位,想起自己先前才捱了好幾巴掌,現在又白白挨頓揍,她瘋得更厲害,想從鬱夏身上找回場子。
她還沒撲上來,老太太看幾個單元的老鄰居都出來瞧熱鬧了,當機立斷,扔了掃帚撇腿兒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
“我們老鬱家是造了什麼孽?攤上這種沒血沒淚沒良心的東西?都來看看,街坊鄰居都出來看看,來評評理!我兒子媳婦是什麼人多年老鄰居大家看在眼裡,我親孫女在醫院跟她抱錯了,那是醫院的過錯,我老鬱家哪裡對不起她?好吃好穿供着她,盡心盡力把她養到二十四歲,這麼多年養條狗都該養熟了,頭年她說走就走,走了之後沒回來看過我們家人一眼,沒一句感謝,過了一年拉着行李箱回來了,說要做回我們家女兒還要趕走我親孫女兒!!!”
“頭年動靜那麼大,上下樓的知道吧?她走的時候門摔得震天響,說走了就不會回來,絕不後悔!說我們對不起她耽誤了她是真疼她就該放她去親爸親媽身邊過好日子!”
“現在是誰打臉了?你要走就走,你要回來就回來?你把我鬱家門看得太低了!你一副施恩的樣子想回來,我就得收留你這個白眼狼?你不撒泡尿照照,我呸!”
“……”
鬱奶奶是喊話給愛看熱鬧的鄰居聽的,訴苦就得趕在前面,不能讓那白眼狼佔了先機。
她坐在地上一陣嚎,爲了送瘟神老臉也不要形象也不顧了。
撒潑誰不會?
鬱夏真是扶都來不及,大過年多冷,就算穿着棉褲這麼坐下去也扛不住。她都沒心思再去躲童言,半跪下想把奶奶扶起來,奶奶不肯起來。
“我兒子養了她二十四年,就因爲家裡沒人家有錢,跟垃圾一樣被她扔了。扔就扔了,感情這個東西你不稀罕總有人稀罕,我親孫女體貼孝順會關心人,我們家好不容易纔把日子過順了,她又來找事!鬱家到底欠她多少?到底欠她多少?法律都說兒女滿十八歲就該出去自己找飯吃,二十五歲的人還想賴着我們?”
“她衝進我兒子家來跟我動手,推得我一踉蹌把腰閃了!現在還疼,還嫌不夠,蹲在我家樓下守着打我孫女,真當老婆子沒脾氣嗎?”
“報警,立刻報警,讓警察同志來還我個公道!”
“我當了她二十幾年的奶奶他跟我動手怎麼說?衝我家來打我怎麼說?”
“我七十歲了,我七十歲的人還挨她打!我造了什麼孽啊?”
鬱奶奶是鐵了心要跟童言死磕,鬱夏託都託不起她,好在稍慢一步鬱爸鬱媽也衝下來了。鬱爸看見女兒半跪在地上扶她奶勸她奶,她奶坐在地上哭啊……
當兒子的看見親媽坐在地上哭,誰受得了?
他太陽穴上筋都凸起來了,雙眼通紅,一手死死攥着,一手狠狠扇在自己臉上。鬱爸指着童言讓她滾:“你給我滾,別讓我再看到你,從今往後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樓上樓下的鄰居們作證我沒你這樣的女兒。”
說完直挺挺往鬱奶奶跟前一跪,紅着眼眶請他媽起來。
鬱媽蹲在旁邊哭,鬱奶奶總算讓兒子和孫女勸了起來,她讓兒子背上樓去。鬱夏去扶了鬱媽一把:“媽別哭了,我們也回去吧。”
想起來街坊鄰居下來不少,她衝大家作了個揖,抱歉說吵着大家了,大過年鬧成這樣很不好意思。
鬱家在這邊住好些年了,夫妻倆是什麼爲人樓上樓下看在眼中,看大過年的他全家哭得稀里嘩啦都不忍心,再一看童言滿臉仇恨,心想話沒說錯,養她不如養條狗,她就只知埋怨不知感恩。
鄰居們讓鬱夏趕緊把她媽扶上樓,大家倒是沒立刻走人,還在跟童言說話。
“你想去過好日子老鬱兩口子也沒攔着不讓,去了玩不轉還興回來的?頭年你養父母過的什麼日子你知不知道?人家好不容易熬過來,你又來?欠你再多也該還上了吧,你還盯着一家人坑?”
“小姑娘聽大媽一句勸,做人要點臉。”
“你來鬧事你親生父母知道不?你們誰有她父母的聯絡方式,打個電話讓那頭來接人啊,讓她這麼杵着咱還過不過年?”
WWW ⊕тт kΛn ⊕¢ O “衝到別人家裡去打人,還跟奶奶輩的動手,我也是長見識了!”
“以前真沒看出她是這樣的。”
鬱奶奶吵着要報警的時候就有兩個十四五歲的小夥子上門口請保安去了,說錢你收了,該管的不管?有外面的人闖進小區來鬧事,你當保安的不趕緊請她出去?物業這麼不作爲好意思收那麼多錢?
就這會兒,保安終於來了,怕來一個擺不平還來了倆,聽大家七嘴八舌說完,說鬱家的老太太差點讓她氣死剛剛纔讓人背上樓,保安心都要跳出來了,指着童言讓她走。
“小姑娘你最好自己走,你不走我們就對不起了,你這麼騷擾廣大業主我們是不能不管的。”
童言氣得發抖,想說你們知道什麼?又覺得跟這些八婆說再多也沒用,憋着滿肚子火拉着行李箱走了。
這時候鬱夏真沒工夫管她,她惦記着老太太說閃着腰了,剛纔還在凍得冰冷的地上坐了半天,怕傷身體,就着扶她的動作幫忙切了個脈,看問題不大,才拜託媽去另找一條棉褲出來,想給換一換。
“奶你別動怒了,大怒傷肝。”
“腰還好嗎?衣服撩起來我給看看。”
鬱奶奶說沒事,看鬱夏不信,招手讓她湊近點,貼在她耳邊小聲說:“真沒事,是鬧給別人看的。你爸媽都是老好人,我是怕他們心軟犯糊塗,才衝到最前面去。我活到這把歲數什麼黑心腸爛心肺的沒見過?她能當真把我氣壞了?奶奶就是想治治他,也讓你爸媽看清楚她是個什麼德行。”
“夏啊,你爸媽有時是優柔寡斷了些,你別怨他們太多,人心是肉長的,這道理正反都說得通。要是氣不順跟奶奶講,奶奶替你做主,有些事你小輩出面總是吃虧,我老太婆往那一站誰敢動我?你爸犯糊塗我打他他也得受着。”
老太太還跟她眨眼,鬱夏哭笑不得,沒來得及說什麼鬱媽翻出條幹淨的棉褲出來,看兒媳婦出來了,老太太又把好臉色收起來,變回剛纔要死不活大受打擊的樣子,鬱媽跟她說話也像沒聽見似的。
鬱夏拍拍她媽的手:“奶這邊有我,媽你去熬點兒熱湯來吧,剛在地上坐了半天呢。”
鬱媽點點頭正要去,又遲疑了一下,看像鬱夏的膝蓋,問:“閨女你呢?膝蓋凍不凍?媽給你搓個熱毛巾來?”
老太太一聽這話又想罵她了。
“你問她她肯定說不要,還用問?直接搓了拿過來啊!”
“老二媳婦我告訴你,你那養女你就當她頭年死了,像今天這種事再來一回,老太婆我這條命都要交代給她。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你懂不懂?跟她糾纏不清你這輩子都沒個清靜,不止你,全家都要受拖累,那是個麻煩精。”
“別再唸叨她以前不這樣她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管她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她現在姓童,有父母管教,輪不到你們出來充大半兒蒜!你是好心,你還想跟她講道理,你看她領不領情?”
老太太說着伸手往太陽穴上一扶,鬱媽趕緊點頭,不住點頭。
“媽你別說了!歇會兒啊~不想她!咱不去想她!”
“我養女死了,沒錯我養女死了,她頭年三月就死了!她死了!”
鬱爸在陽臺上站了半天,一直在想剛纔那幕,他第一次看他媽坐在地上哭,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扇了自己一下,爸走之前讓兄弟兩個照顧好媽,他媽難得過來住一段時間,他沒把人照顧好,還把人氣着了。
不孝,真的不孝。
鬱奶奶知道兒子會胡思亂想,沒立刻活蹦亂跳過來,心想讓他記個教訓也好,大男人別那麼優柔寡斷的,男人都不堅強,怎麼保護老婆孩子?
鬱家這邊風波是平息了,跟着就是災後重建,童家那邊才炸起來。
童言倒是沒頂着個豬頭臉直接回去,才跑出來就這麼回去她也掛不住。她回不回去都不打緊,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童爸知道了。
喬越盯她挺長時間,之前按兵不動來着。一般來說鬱夏不生氣,喬越也不太搞事,搞事都是小打小鬧,但這次鬱夏生氣了,雖然沒氣很久又調整過來,喬越還是發自內心想弄她。看她罵夏夏那些話,說實話忍到今天都夠佛性了。
什麼冒牌貨什麼賤人不要臉還說她爲什麼還沒被撞死她這種人活得好好的老天爺真不開眼……童言跟她朋友聊天的時候可比在家裡髒多了。
喬越都沒給她加戲,也沒僞造任何內容,就把原汁原味兒的聊天記錄帶圖片帶語音轉給童爸,那封郵件的正文裡有提醒說閱讀之前務必放平心態,最好房間裡有別人在,怕萬一氣壞了總得有人負責撥打120。
說起來,都是鬱夏說做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喬越才親自打了電話去認領這次的事,明擺着告訴童爸我就是心疼我女朋友護我女朋友爲她我什麼都做得出……
童爸沒來得及感受到他對鬱夏的維護,先被聊天記錄氣死了。
想想童言跟她朋友們說過什麼。
說親爸親媽幾十億富豪,她應該是富豪家庭的千金被冒牌貨佔了坑,她要回去過好日子。
說她當然要回去,不回去難道繼續讓冒牌貨佔便宜嗎?
說她親媽給了一百萬,港城走起來,買買買,花完再去要。
說她花完了沒要到錢,沒要到錢不說還捱了一頓訓,沒想到這家人這麼摳。
說煩死了,童家人就只知道挑剔她的不是,怎麼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樣?
說童周這種人怎麼還沒被人打死?沒見過這麼討人厭的孩子,既然生了她爲什麼還要生兒子?生個兒子教成這樣真是夠了。
說不想去公司上班,她爲什麼要上班?
說想開超跑結果拿到一臺五十萬的破爛車,先湊合開着吧。
……
還有很多,特別多。
包括那次在會所玩牌之後,還有這幾個月家裡限制了她的經濟,她竟然已經在算現代人的平均壽命還還要多久才能拿到遺產。說至少三四十年,還不如回養父母那邊去,先回去過瀟灑日子,到最後那天親生父母能忽略她?總要給她一份!
文字的內容童爸還能騙自己說是假的,童言炫富的照片以及音頻打了他的臉。
是真的,全是真的。
她回來不是爲了感情,沒有丁點感情,是爲了錢。
童爸看的時候就感覺腦子裡嗡嗡作響,越看他眼睛越花,感覺口乾,眩暈,噁心想吐……看到算計遺產那個點,他腦子裡那根弦崩斷了,眩暈到坐不住,撐着桌面纔沒倒下去,順手還打翻了放在一旁的水杯。
童爸人在書房裡,他的書房與臥室有一道門相連,童媽在臥室休息,被這一聲驚醒,她迷迷糊糊下了牀,過去一看,就發現老公漲紅着臉不對勁。
“老童你怎麼回事?老童?”
童爸是急火攻心血壓驟升,他感覺自己不太好,不敢多想,趕緊平復心情。童媽着急壞了,過一會兒才聽他說沒事。
沒事,只是沒想到認回來的女兒是這樣的。
她沒有感恩之心,沒有羞恥之心,沒有心。
最憤怒那波過去之後,童爸覺得也好,早認清早好,這種事拖越久越痛。他伸手將筆記本電腦蓋上,說:“多看了幾份文件,頭暈,老婆我躺下歇會兒。”
“頭上的毛病?還是去醫院看看吧,我讓小張開車過來。”
“別擔心,我沒事。”
作者有話要說: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