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夏抱着鞋盒回宿舍的時候,苗燕人在門口站着, 脖子上圍着條玫紅紗巾, 正說呢:“這是我對象送的。”
她把門口堵得嚴實, 鬱夏沒法, 只得請她讓讓, 苗燕好像才注意到有人要進去, 準備讓開,又注意到鬱夏抱了個牛皮紙盒, 就湊近了問說:“這拿的啥呀?”
鬱夏看了一眼苗燕脖子上的紗巾,回說:“和你一樣的。”
苗燕真還沒聽懂:“你這也是紗巾?一打打買的?咋這麼大盒?”
“不是, 我是說這也是我對象送的。”
讓鬱夏噎了個正着,苗燕心裡有些堵,就問裡頭裝的啥?沒等鬱夏接腔, 她伸手揭了盒蓋。隔壁二零六的同學也看見了, 是皮鞋!是一雙造型別致做工精巧的皮鞋!一看就比聞着一股化纖味道的紗巾貴了不知道多少!
就有人心癢,想拿出來看看, 又琢磨着同鬱夏沒那麼熟, 怕她不高興, 轉而問說:“媽呀這真是你對象送的?你對象也太慷慨了, 這鞋得好幾十呢吧?”
鬱夏回說不知道價錢, 又說是生日禮物。
“原來你過生啊, 聽名字還以爲是夏天生的,生日禮物倒是說得過去,我還說平白無故誰給買這麼貴的東西。”
一轉眼就被鬱夏搶了風頭, 苗燕氣得不行,轉身推開門就要進屋去,鬱夏跟着進去,隔壁那兩個女同學也進來,看她將鞋連盒子一塊兒放進櫃裡,放好之後坐回來才說:“都知道你處了對象,就是沒聽說你對象是幹啥的?”
“苗燕兒也是,藏了那麼久,才知道她對象是清大的研究生。”
鬱夏還真沒想到,挺意外的看了苗燕一眼,苗燕自動將意外理解成震驚,還說呢:“我對象家裡是沒有鬱夏他對象條件好,他自個兒爭氣,考上清大的研究生,畢業之後總還是不會差。哎,對了,鬱夏你還沒說,你對象是幹啥的?看穿着打扮家裡挺有錢的吧?”
要說鬱夏真沒興趣把自身條件家庭條件男朋友的條件擺出來和人比較,不過看這個架勢,她今兒個不說肯定沒完沒了。搞不好跟着還會有閒言碎語,他要是正派人士,你藏着掖着做什麼呢?
這麼一琢磨,鬱夏就回了一句:“他是給國家做項目的,計算機工程師。”
“要真是工程師,那工資得上百吧?”
鬱夏一攤手:“這個我真沒問過。”
“我可真羨慕你!你說你自個兒這麼優秀,處個對象條件也是一等一的!咱國家那麼多大學生研究生,能混成工程師的能有幾個?”
苗燕那臉都垮了半天了,聽到這句再也壓不住火氣:“你啥意思?你是看不起我對象啊?有能耐你也找一個來看看啊!還羨慕鬱夏呢,人家長成這樣你羨慕不來的!”
先前吧,苗燕拖着隔壁的明裡炫耀暗裡炫耀,人家心裡也不是滋味兒,逮着機會不得刺她兩句?看苗燕爲這麼點事氣得口不擇言,隔壁的女同學也不客氣:“我們就是羨慕咋了?總比某些人氣紅眼來得強!不就是收了條破紗巾心裡不痛快,不痛快找你對象說去,讓他給你買鞋去啊!”
二零六那兩個說完轉身就走,鬱夏聽他們吵了一通,也懶得在宿舍待了,她把櫃子鎖上拿了兩本書提個開水瓶就要下樓。
還沒走出去就被苗燕叫住了:“你是不是也在心裡笑話我?笑我樣樣不如你還跟人吹噓。”
鬱夏人都走到門邊了,又回過身來:“人的出身是沒得選的,相貌是爸媽給的,處對象也不是看條件挑的,比這些到底有啥意思?你要是打不住攀比心,咱可以比比誰更踏實誰更勤勉誰更努力誰學習好,你說不是一個學院的,沒關係,咱們比排名也行。”
苗燕原先氣得都要爆炸了,她恨不得撲上去和鬱夏幹一架,結果呢,鬱夏這幾句話下來她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一樣。
她單方面對別人充滿敵意,對方根本不在意不關心,或者說完全看不上眼,還有什麼比這更叫人喪氣?
苗燕眼眶都紅了:“誰不知道你高考三百九,誰不知道你是全校第一名?你還讓我和你比成績?”
看她這樣,也不是無藥可救,鬱夏將手裡的開水瓶放下,走到苗燕牀邊,擱她牀鋪上坐下:“我也不是天生就能考三百九,一分一釐都是通過努力複習得來的。我們農村學生除非分數比城裡的高,要是遇上同分只取一個,那就錄不上。我家裡條件差,要不是分數下來之後領導給發了獎,家裡存那點錢供一個大學生就能花得精光。從S市乘火車到京市一趟就得三四十塊錢,往返少說得七十,放寒假你們都回家了,我不敢回去,我拿着我的分數我的成績請教授推薦我去醫院學習。”
鬱夏說着還從兜裡摸出手帕來,塞苗燕手裡:“誰都會羨慕別人的好運氣好條件,我也羨慕你們沒生活壓力可以全副身心投入大學的學習。苗燕你要是不服氣,想和我比,我們比排名比成績,別比誰好看,誰會打扮,誰這一身行頭貴,誰男朋友有錢肯給花錢……”
“咱讀的是全國最好的醫學院,整棟宿舍樓裡誰不是各地方來的佼佼者?咱畢業之後會被分配去各大醫院,多年之後行業內許多精英可能都是校友同學,我就想勸你一句你對象未來會一飛沖天或者鬱郁不得志不是你能決定的,但你的未來是你自己左右的,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說完鬱夏就提上開水瓶去自習室了,苗燕矇頭哭了一場。是啊,能考上京醫大的誰沒點驕傲?誰不拔尖?
她咋就邪了門和鬱夏死磕上了?
鬱夏學習好,鬱夏優秀,那也不是一個學院一個專業的,畢業之後分配工作互不影響。苗燕不經意就想起過完年離家的時候爸媽對她的期待,她那時想趕緊返校來見男朋友,就催着家裡給錢,拿了錢背上行李就走。
她媽一路跟着目送她上火車,上車之前還想叮囑她兩句,苗燕不耐煩聽,就說知道知道擺手把人打發回去了。
想起第一學期來報道的時候自己也不像這樣,啥時候變的呢?是看鬱夏用着嶄新的牀單被套還有錢買膠鞋羽絨服?還是聽說鬱夏交了個方方面面都好一看就挺有錢的男朋友?
別管是啥時候變的,她今兒個讓鬱夏悶頭敲了一棒,猛地一回頭髮現自己都變成不認識的樣子了。
那之後第二天,苗燕將洗乾淨的手帕還給鬱夏,她當時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一籮筐的話嚥了下去,只是在心裡頭告訴自己才荒廢了一學期還有救,是該加把勁趕上去了,哪怕到最後也比不上鬱夏那傲人的成績,至少不能白讀這幾年。
鬱夏也感覺寢室裡的氣氛好了一些,她和李文娟還是沒啥交集,同苗燕以及萬巧巧能說上幾句話,有時她倆出校還會問要不要幫忙帶點東西。
隔壁二零六都以爲鬱夏和苗燕該吵翻天了,她倆總得有一個要搬出去,沒想到這次事件竟然以和平的方式收了尾,有人不信邪想探苗燕的口風,卻發現她一改往常下課就回宿舍吃瓜子閒聊天的作風,也跟鬱夏那夥人似的,開始跑起圖書館自習室了。
連着一兩天都逮不住人,八卦的心自然就熄了。後來想起,鬱夏覺得當時多嘴說那幾句可能是做了件好事,對苗燕以及她自己都是。
看苗燕這狀態,應該找回一年以前夜以繼日埋頭啃書只爲考個好大學的心境了。而自己也因禍得福,解決了一樁大麻煩,宿舍生活跟着舒心不少。
鬱夏解決掉麻煩的時候,S市老家,鬱春正在給自己找麻煩,爲的還是過生日這個事。
因爲聽說老太太給鬱夏寄了一百,說是讓她自個兒去吃頓好的,喜歡啥看着買,鬱春就對今年的生日抱上了不該有的期待。以前嘛,都是生日當天給煮個雞蛋,今年二妹都拿了錢,總不能到她這兒沒了,兩姐妹的生日就隔了不到半個月呢!
哪怕全家都知道,老太太是想把過年收到那一百找個由頭寄回給鬱夏,鬱春偏就認死理了,她掰着手指頭掐日子,等啊等,可算等到生日這天。
這天鬱媽起了個大早,從蛋缸裡拿了兩個雞蛋出來,給鬱春煮了碗糖水蛋。她這邊做好了鬱春還沒起牀,鬱媽就給溫在鍋裡,進屋去催了兩遍。
這年頭能有碗糖水蛋吃已經不差了,偏鬱春是重生的,哪怕上輩子過得不順意,大魚大肉也吃過不少,她還真不是太稀罕。有一口沒一口把蛋吃完,剩下半碗糖水她就下了桌,鬱媽看她剩這麼多,還想勸她把水喝了,鬱春就擺擺手:“媽我問你,今兒個我奶來過沒有?”
鬱媽還真楞了一下,大妹跟她奶從來就不親,咋的問起這個來?
“這又沒啥事,你奶過來幹嘛啊?”
“今兒個我過生!”
是啊,沒錯啊,要是平常也沒這麼大碗的糖水蛋吃。鬱媽還是沒聽明白,鬱春就回說:“二妹過生我奶給她寄了一百塊錢,就算偏心一點好了,總不能到我這兒連五十也沒有?”
這回就不只是楞了一下,鬱媽結結實實給她驚着了,正想說婆婆寄錢過去那是因爲夏夏她苦着自個兒也要補貼家裡,人心肉長的,誰不心疼?就這個事,鬱媽還慚愧呢,前頭去郵局領錢的明明是她,現在得老太太拿養豬的錢去填窟窿。這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大妹咋還想着問她奶伸手呢?
鬱媽正準備說說鬱春,就發現人已經不見了,她追出去一看,閨女走了老遠,往她大伯家去了。
暫且不說鬱媽在後頭追得多辛苦,鬱春心裡一把邪火燒着,憋着口氣要爲自己討個公道。
鬱夏在學校有補貼有獎金不說,她還在京市找了份工作,家裡最有錢就數她了,她要什麼買不起?老太太還這麼偏心,大老遠給她寄錢去!也不想想家裡還有個孫女,這都說了親,跟着就要準備結婚,正是缺錢花的時候。
要結婚不得準備一身喜服?不得添制四季新衣?不得打家舍?不得陪嫁牀單被套?除去這些金銀首飾得添兩樣吧!還有壓箱錢,壓箱錢不給的?陳素芳最疼高猛,高家那邊的聘禮不會差,鬱春就怕自家一毛不拔給她把喜事生生搞砸了。
家裡現在沒個動靜,她想着自己總該準備起來,過生日給一百好啊,正好拿去買兩套新衣裳。
想着嫁去高家之後日子差不了,鬱春就盤算着能從孃家擠一點算一點,做生意也能多點本錢。哪怕鬧得不好看,以後少往來挺好,省得姐妹啊舅舅靠上她。
當然,要是孃家這頭肯掏心掏肺支持,等高猛發了財,她也願意拉拔大家一把。
鬱春閒在家裡這些時候把前前後後都想過了,就連發財之後要上哪兒去買別墅,買幾套,夏天去哪兒避暑冬天去哪兒避寒都計劃過了。她自信結婚之後一定能過上鬱夏上輩子那樣的好生活,尤其她知道哪些行當能發財,高猛那生意篤定能比上輩子更大。
因爲這樣的自信,到了鬱大伯家鬱春也沒慫,她裡外轉了一圈,就在窗邊見着她奶,她奶腿上放了個鐵盒,手裡拿着二妹的照片對着光仔細看呢。
聽到腳步聲,老太太回頭一看,原是鬱春,就問說:“你來做啥?”
鬱春靠坐在牀沿邊反問:“奶你是不是忘了?今兒個我過生!”
“你過生咋了?還要家裡給你開席?”
“不是,二妹過生你給她寄了一百塊錢,到我這兒就啥也沒有?我這年前剛訂了婚事,不得添兩身新衣裳?”
老太太都讓她逗樂了:“你想穿新衣裳?可老婆子我沒欠你的!你要有那麼厚的臉皮找高猛給買去啊,他是你未婚夫,給你買東西天經地義,我是你奶,我還等着你孝敬我呢!”
鬱春臉色別提多難看:“奶你是不是太偏心了?”
“就不說夏夏她貼心她孝順,我樂意疼她。我辛辛苦苦養豬掙的錢給誰花全看我高興,就連你爸你大伯都不敢衝我伸手,你個做孫女的管到我頭上了?誰告訴你過生日能領一百塊錢你找他拿去!我這兒沒有,一毛錢、一分錢也沒有!”
老太太說完又接着看照片,鬱春心裡一把邪火燒,燒得她理智都沒了,她上前一步就搶了老太太手裡的照片,兩把撕成碎片,“鬱夏!鬱夏!你們就知道鬱夏!是她聰明,她學習好,她給家裡掙臉了!我方方面面都及不上她咋了?我就不是你孫女?你就不能對我好點?”
鬱媽緊趕慢趕追上來,過來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跟着就嚇破膽了。
鬱春沒見過老太太年輕的時候,甚至在夏夏收服她之前都是又兇又惡,少有和顏悅色的時候。你以爲這幾年她改了很多,就沒點脾氣了?
看老太太站起身來,鬱媽趕緊上前去拉鬱春一把:“咋和你奶說話呢?快道歉!讓你道歉聽到沒?”
鬱春那脾氣也臭,就犟那兒,老太太擡手就是一巴掌,:“你爸都不敢這麼跟我說話,你敢跟我大小聲!”
看閨女那臉上紅彤彤一個巴掌印,鬱媽趕緊攔在前頭:“媽您彆氣了,我帶她回去好好說她!回頭讓她來給您賠罪!”
老太太輕飄飄看她一眼,接着蹲下來一張一張撿那碎片。鬱媽最怕婆婆,她更怕大妹再犟下去,趕緊哄着她回家,說要錢媽這裡有,媽給你拿,你找你奶幹啥啊。
這話就把馬蜂窩捅了,老太太伸手指着二兒媳婦:“你手裡有什麼錢?你那幾個錢不都是夏夏的獎金和工資,那是夏夏省吃儉用寄回來的,那錢你吃了也好喝了也罷,我都懶得管,誰讓你是她媽該你享福。但你要是拿着你家二閨女的孝敬去補貼你大閨女,老婆子我頭一個就不答應。沒聽說誰家還在上學的妹子得賺錢來補貼早就畢業了都已經定親的大姐,有本事你今天就給她拿錢,有本事她就厚着臉皮收下,只要你們誰敢,老太婆我這就上高家問陳素芳要道理,看是誰教的,好好一閨女咋訂了親心眼就這麼多了?”
鬱媽急得都哭出來了:“鬧開來幹嘛啊?鬧開來大妹怎麼嫁人?”
鬱春讓老太太迎頭一瓢冷水,也想到不能鬧大,現在只是定親,還沒結婚呢。
那能怎麼着?忍唄!
她捂着臉就往外衝,衝到門邊還回過頭來:“你們心裡就只有鬱夏,以後日子過不下去了都找鬱夏去,別來找我!”
老太太將最後一張碎片撿起來,擡頭就噴她一臉:“放一百個心,我就是窮得要飯也不往你家門口去!”
等鬱春跑遠了,老太太才瞪了鬱媽一眼:“孫子輩的事我和你爸從來不愛管,早先也說過,誰生的誰教,教好教壞你都得受着,受一輩子。我這三個兒子哪怕沒大出息,也不像你那大閨女,好吃懶做一心只想過好日子,還沒嫁出去就看不上孃家人,看不上還變着法想把孃家的東西往她自個兒懷裡摟。她覺得我對夏夏太好,你摸這良心說,咱家這紅火日子是不是夏夏帶來的?整個大隊整個公社都羨慕咱家又是因爲誰?”
“我這把歲數,我做得對不對有老頭子說,輪不到你閨女來說!真沒聽說誰家年輕姑娘衝親奶奶指手畫腳,她還要教我怎麼做人做事!”
看鬱媽不停抹眼淚,老太太一聲冷笑:“我早先就提醒過你,家裡孩子多了,甭管是吃是穿還是幹活都得一碗水端平,不能老虧一個。夏夏氣性好,多做一點少吃一口她也不說,她不說你這當媽的就心安理得虧着她?你就沒回頭看看你把鬱春慣成啥樣了?”
從老二結婚,這個家其實就分了,遇上大事或者喜事還是會湊一起,可鬱學工鬱學農這兩家平常是各吃各的。二老跟着鬱學工,他倆掙的工分也歸在大房,因爲還能下地幹活就不需要鬱學農贍養,他能顧好自己那一家子就行。
鬱學農就是頭老黃牛,整天忙着下地掙工分,他哪有精神頭去盯着閨女?三個孩子的教育問題主要是鬱媽負責的,這麼多年家裡其實沒出過大問題,鬱春要強,鬱夏能讓,鬱毛毛人小起不了什麼衝突,家裡窮是窮了點,也還過得去。
鬱媽一直覺得她這個當媽的已經很成功了,一個閨女在首都上大學,一個閨女同隊上最有錢的高家說了親,她心裡有點自得,萬萬沒想到今兒個能鬧這一出。
大妹當她奶的面撕了二妹的照片,跟着同她奶直接吵翻,勸也勸不回來。
老太太也沒想把事情鬧得很大,鬧大了讓人知道鬱春是嫉妒鬱夏,外人看的是兩姐妹的笑話,這對夏夏來說是飛來橫禍,人家好好在京市上學招誰惹誰了?再有這鬱春好不容易有人樂意娶,要是鬧得高家反悔了,她啥時候才能嫁出去?
老太太對鬱春真沒有鬱媽那麼好的耐心,她現在巴不得這孫女趕緊嫁了,歪成這樣擰都擰不回來還留在家裡禍害誰啊?留她在家裡當老姑娘往後不得拖累夏夏?
這不行!絕對不行!
看二兒媳婦哭哭啼啼的她心裡就煩,直接作勢攆人:“回去好生說說你閨女,看看還能不能給她教好了,你給我記住,以後有事沒事別讓鬱春上我這頭來,我聽她吵一聲就腦殼疼,多聽兩聲要折壽!”
鬱媽趕緊那衣袖去擦眼淚,擦乾淨了問說:“不然我把我那張照片給您拿來,媽您就原諒大春兒這回。”
老太太真是一句也不想多說,扯着嗓子就要找大兒媳婦:“老大媳婦人呢?讓你男人跑一趟縣裡,給我買卷膠布回來,最好是要透明的!聽到沒有?”
大伯孃清早去了趟自留地,想砍兩顆白菜,剛纔回來,聽到這聲兒趕緊放下揹簍進了裡間,他一眼就看見鐵盒蓋上散着碎紙片,走近點一瞅,哎唷!這不是老太太的寶貝?這是夏夏的照片啊!
“媽你不是最愛惜的,咋就給扯壞了?”她說着還不敢相信的看了一眼紅着眼眶站在旁邊的二弟妹,這二弟妹從來就是個和稀泥的,性子最軟,她能幹出這麼大個事?
老太太沒和她解釋:“讓你去你就去,讓學工進縣裡給我買一卷膠布……對了你那兒有錢沒有?”
“有有有!媽你等着,我這就去!”
鬱媽跟鬱大伯孃一塊兒從屋裡出來,出來之後,做嫂子的就問她到底咋回事,鬱媽起先還悶着不說,多問了兩聲她才帶哭腔把前因後果給說了出來。
“前頭媽不是掐着夏夏過生給匯了一百塊錢,還讓寫信說讓夏夏拿錢去吃頓好的,看啥喜歡就買。春兒她想岔了……覺得她奶只給夏夏不給她,偏心眼。”
鬱媽說完大伯孃笑都笑死了。
“我說弟妹,敢情你是今兒才知道咱媽偏心眼?”
“咱媽就是疼夏夏,整個隊上誰不知道了?你咋不想想她爲什麼疼夏夏?早先你進門那會兒看咱媽稀罕過哪個女娃子?還不是夏夏貼心,小時候天天往她奶跟前湊,你不給她好臉色她還是笑嘻嘻往前湊,那人心都是肉長的,時間長了咱媽能不疼她?你們家鬱春幹啥了?平常讓她搭把手躲得比兔子還快,要錢人就來了!”
“爸媽跟着我和學工過了這麼多年,我倆都沒惦記過她老人家手裡那點錢,你們鬱春這臉也夠大的!”
鬱媽剛纔收了風,聽大嫂說幾句又要哭出來:“她大嫂你別說了,我和你說這些你也別告訴別人,讓人知道大春兒還咋嫁人啊?”
大伯孃擦了擦手,拿了兩塊錢就要去找鬱學工:“行行行,我保證不往外說行吧?不過就你閨女這樣,她嫁人之前你要是沒給教好了,糟心日子還在後頭!你趕緊回去吧,回去說說她!”
鬱媽是覺得大閨女手腳不勤快,可年輕姑娘不都這樣?隊上像春兒這樣的也不少啊,咋就這麼嚴重了。
只要想起剛纔鬱春同老太太頂嘴的架勢,鬱媽嚇都嚇死了,她回去就想同閨女說道說道,結果哪還有人呢?
鬱春大清早就跑了出去,天黑之前纔回來,臉倒是消腫了,看不出有捱過巴掌的痕跡。她走在村道上,心裡有點忐忑,還在想回去要面對什麼,就聽見高奎婆娘的聲音,高奎婆娘在岔道口招呼她過去,跟着塞來一個巴掌大的盒子:“你不是過生日?這是猛子進城去給你買的!”
鬱春接過手打開一看,是一對耳環,看着不值什麼,不過只要想到是高猛送的,那比啥都來得強。鬱春喜滋滋收下,問:“高猛人呢?咋沒自個兒送來?”
高奎婆娘想到她會這麼問,回得有模有樣的:“他等你到剛纔,我媽有事讓他跑腿,這不就錯過了嗎!”
“那謝謝你啊,”鬱春拿着耳環準備回去,又讓高奎婆娘叫住了,“你倆就沒商量一下,啥時候扯證結婚?”
“你們看日子唄,我都行。”
高奎婆娘回去就把話學給她婆婆聽了,陳素芳倒是挺高興的,只要鬱春同意那就早點,省得猛子臨到事前又反悔了,鬧起來多難看。
“那耳環鬱春她喜歡不?”
說到這個高奎婆娘就更得意了:“我問了,那樣子的便宜不說賣得也好,年輕妹兒最喜歡,媽你就別擔心了。”
陳素芳點點頭,心想連未婚妻過生日都不上心的兒子,她咋能不擔心?現在就指望早點把證領了把婚事辦了,否則還是不安心。
“要不是怕一步到位刺激太大猛子不同意,我就該直接給他辦結婚酒了。”
……
那頭鬱春忐忑的心情好不容易纔飛揚起來,回去迎面就是她爸的黑臉。鬱媽坐在角落裡抹眼淚,鬱爸白天捱了鬱大伯一頓罵,活都丟下了等着她回來。
“你二十幾歲,就連親事都定了,我不打你。你自個兒想想,高猛她媽爲啥偏就看上你了?還不是你妹出息!”
“想明白了自個兒去給你奶賠禮道歉,你奶願意原諒你我就不和你計較,不然你結了婚我們姓鬱的也不登你家門。”
鬱爸恐怕咋也想不到,他這番話不僅沒讓鬱春反省,反而叫她恨上了,恨這個家裡人人都偏心,恨他們冷血無情。鬱春現在只想趁早飛出這個困住她的囚籠,她想和高猛進城去做生意發家致富,想過人上人的生活,好讓孃家人知道不是隻有她鬱夏纔有本事,好讓她們後悔今時今日的所作所爲。
抱着脫離這個家的決心,鬱春在陳素芳過來找她商量日子的時候一口就答應了,另一頭陳素芳也以死相逼讓不着急結婚的高猛點了頭,兩邊一溝通,跟着約好日子,後頭一個月就進城去辦了手續。
證都領了,陳素芳準備去找鬱媽商量看哪天辦酒席,她一見着人張嘴就叫親家,接着又是噼裡啪啦一通好說,把鬱媽給震懵了。
“你說啥?你說大妹她和高猛扯證了?啥時候啊?她咋沒說呢?”
作者有話要說: 頭兩天都忍着沒提鬱春,就怕給你們摻了玻璃渣子。
撒糖的時候專心撒糖,搞事的時候專心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