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八十年代那泥胚房的福,喬越站在鬱夏如今落腳的小院門前, 心裡還挺滿意的。
青石街道配上青磚瓦房再配上身着長袖旗袍的秀麗美人, 堪稱美景一出。哪怕這院子小小的, 沒多別緻的設計, 喬越就是感覺比南省喬家的洋房舒坦, 他心裡舒坦。
前陣子惶惶不安, 今日一見鬱夏,喬越那懸着的心就放下來, 本來覺得萬事與自己無關,這會兒也有了牽絆。
他落後一點, 跟着鬱夏進去院裡,走了幾步纔想起來交代楊副官在外面等。三輛軍車排成排停在路口,多數人在車上沒下來, 楊副官帶了兩個守在院門口, 保護二少爺。
屋裡頭,吳嬸聽到有腳步聲, 可這會兒還不到鬱小姐回來的時間, 她放下抹布想出去看看, 就看到鬱夏帶了個年輕男人回來。那人穿着半長的風衣, 手抄在兜裡, 他正打量着這個清淨的小院子, 吳嬸出來的時候只看到他側臉,鼻樑很挺,非常英俊。
喬越一回頭也注意到這個繫着圍腰的中年女人, 他還在想該怎麼稱呼,鬱夏就主動介紹說:“這是吳嬸,我問四少爺借來幫忙的。還有這院子,也是四少爺替我找的,才搬過來沒多久。”
“夏夏你從前住哪兒?”
“這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阿越你跟我進來,我介紹個人給你。”
聽到這話,喬越還特地拍了拍風衣下襬,拍平之後又低頭看了一眼,覺得這身沒問題,纔跟上去。他想着來了來了,又要見岳父岳母了……雖然已經是第三回,心裡頭還是有點小緊張。喬越還在斟酌該怎麼介紹自己,抓緊時間想打個腹稿,結果一點兒防備沒有,鬱夏將人帶到木製的寶寶牀前。
寶寶牀裡當然沒可能塞進岳父岳母,喬越在鬱夏期待的眼神裡低頭一看,茫然了。
“這是?”
“是我兒子,叫小海,不滿兩歲。”
一見到喬越吳嬸就猜想他是小海爸爸,又想起鬱夏曾說過的那些話,心道不對。
同鬱夏走得近的都覺察出來了,小海爸爸應該不是個好東西,這小夥子要真是,鬱夏沒可能直接把人帶回來,她只會千攔萬阻。那是鬱小姐新交的男朋友?即將升級做小海後爹的男人?……不管他是什麼人,既然是鬱夏親自領回來的,那就沒問題,吳嬸壓下那點好奇心,打了個照面就躲出去,準備在院子裡找點事做。
屋裡就只剩三個人,喬越、鬱夏以及睡得香噴噴的小海。
喬越盯着海包子,他表情是迷茫的,說直白點就是乍一聽到這個爆炸消息,懵了。至少過了半分鐘,纔將目光移回鬱夏身上。
他憋着很多話想問,想問老婆這回是已婚還是離異?兒子是親生的還是撿的?到底什麼情況?……憋着想說的話太多,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鬱夏知他嘴笨,就牽着人到一旁坐下,貼近一點,在他耳畔輕聲說:“我過來的時候身上統共只得四塊多錢,那時沒工作,沒進項,小海瘦得揪心,我們還是租屋住,要餬口,又得續房租,錢不夠花。我沒法子,就去永福百貨應聘,找了個售貨員的工作。東家少爺看起來不着調,人挺不錯,給開的薪水豐厚,還幫了不少忙。”
喬越抿脣,他關切的看着鬱夏,問:“你這頭沒別人嗎?”
鬱夏搖頭。
喬越握着她的手緊了緊,問兒子是怎麼回事?
“因爲無依無靠什麼都不會,以前她化名夜鶯在百樂門唱歌,認識了一個留洋回來的大少爺,兩人好了一陣子,可好景不長,這位少爺跟一位門當戶對的小姐訂婚了,分開的時候她已經懷了孩子,沒狠下心來打掉,就生了下來。”
“小海是個好孩子,只是命不好,我最近在永福百貨做得不錯,家裡條件好起來纔給他喂得胖了,之前身上都沒二兩肉。”
鬱夏對喬府那邊沒有期待,對喬越是有的,因爲他明白真實的情況,不存在誤會,可以心無芥蒂的疼愛小海。在這邊,喬越和小海就是她最重要的兩個人了,鬱夏想看到他們好好相處的樣子。
因爲小海在睡覺,喬越沒見識到他粘人的功力,這會兒的確沒太糾結。比起這孩子的存在本身,喬越更關心的是他給夏夏製造了多少困難。在守舊的民國,未婚先孕是會遭人詬病的,原先的夜鶯吃過多少苦頭喬越沒法感同身受,可要放到鬱夏身上,他心裡就一陣鈍痛。
他頭都垂下來,找回老婆的開心沒剩下多少,反倒是內疚自責以及心疼逐個探出頭。
哪怕沒有細緻描述,喬越也能想象她剛過來的時候面對的是什麼,一窮二白還要交房租養兒子,根本就是接下了個爛攤子。就夏夏有那樣的本事,能將過成死水的日子盤活。
喬越想了想自己這一個多月,除了每天都要喝藥以外,別的都挺好。喬家要什麼有什麼,閒得無聊等消息的時候他還跟着大哥學了□□法,現在基本操作沒問題了,準頭還得練練。喬越想了想,他好像一直沒怎麼感受過生活的壓力,倒是夏夏,總在吃苦頭,這太不公平。
看他悶悶不樂的樣子,鬱夏反過來問他怎麼了?
喬越就開始反省:“老婆你在爲房租發愁的時候,我住着洋房;你吃糠咽菜的時候,我有魚有肉;你帶着孩子爲生計發愁,我就沒多想想辦法早點尋摸過來……我當初還保證過,保證過不止一次說以後要互相信任扶持,同心協力過好生活,結果我就自己享樂,把你撇下了,我覺得自己犯了很大的錯誤。”
聽他懺悔起來就沒完沒了,鬱夏覺得這時候說“我挺好”或者“不怪你”都不好使,她就傾了傾身體,在喬越嘴角上獻了個香吻。還沒說完的話果然讓他嚥了回去,這呆瓜像是被按了暫停,過了幾秒鐘伸出舌頭來舔了舔。
這完全是不自覺的動作,舔完發覺老婆盯着自己,自己被抓了個現行。
鬱夏擡起雙手捧着他英俊的臉,雙眼直視着他,眼中是沒有僞裝的真誠:“阿越你聽我說,我不否認之前的確有過一段辛苦的時光,這個時代對長得漂亮但是無依無靠的單身女性很不友好,單身並且帶着孩子做什麼事都要再三思量,我爲錢不夠花精打細算過,爲找工作操心過,爲安全問題憂慮過,也擔心自己沒經驗教不好小海……我遇到很多困難,但我享受迎難而上的過程,當我吃得飽飯,睡得好覺,並且能掙很多錢將本來瘦骨伶仃的兒子養得白白胖胖,我覺得自己很棒,我在做讓我自己感到驕傲的事情。”
說這話的時候,鬱夏好像在發光,她神采飛揚的樣子狠狠抓住喬越的目光,看她翹起脣角,露出些許得意,喬越那心就軟得不行。他將鬱夏抱進懷裡,抱得緊緊的,說:“我一直爲你驕傲,夏夏你是最棒的。”
鬱夏在他肩上靠了一會兒,才說:“阿越你知道嗎,咱們前個世界有錢有閒,生活很好,可我時常感覺空虛。閒得久了就懷念忙碌的感覺,我覺得以前在京醫大讀書的時候很開心,現在帶着小孩謀生活也踏實。”
鬱夏將他對喬家的猜測以及內心的擔憂說給喬越,喬越才明白爲什麼夏夏不願意走。
其實在看到小海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是怎麼回事了。
喬越沒給鬱夏保證說她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因爲別人怎麼看待以及對待小海的確不是他能決定的。想想家裡疼他的程度,哪怕嘴上不說,喬深他們心裡也極有可能會排斥夏夏這個便宜兒子。
就說眼下,喬越也沒多喜歡他,不是因爲天然綠喜當爹,而是覺得這孩子讓鬱夏吃太多苦受太多委屈了。假如沒他,生活恐怕容易很多。
對於還沒同小海培養出感情的喬越來說,這孩子是個包袱,也是麻煩。
可鬱夏說小麻煩精是好孩子,喬越就相信他是好孩子。鬱夏說要盡最大努力將他撫養成人,喬越也願意儘可能同他培養感情,學習怎麼做個合格的爸爸。鬱夏擔心帶他去南省可能會被挑剔被嫌棄被當成拖油瓶被冷漠以待……那就不去南省,就在這邊也沒關係,有老婆的地方就是家。
喬越攬着鬱夏的腰身,一邊摩挲一邊喂她吃定心丸。
“夏夏你別想那麼多,我過來這邊不是給你添亂來的,我是來做你的依靠來保護你的。”
哪怕法治社會下的和平年代,家裡多個男人也能多點安心,更別說如今這世道。孤兒寡母就是容易被欺負,加上夏夏又這麼漂亮,她聰明又有本事容易遭人嫉妒。
剛纔喬越還在後怕,生怕自己沒趕上,要是他晚一點,今兒個夏夏要吃大虧。
鬱夏調侃他來着:“你帶來那些人怎麼說?他們不回去了?要是回去又怎麼交代?”
“楊副官是我大哥的人,他鐵定要回去,正好給我傳個話。”
鬱夏輕掐他俊臉,又問:“你就準備死心塌地在我這兒住下?不怕人家看笑話?”
喬越真挺無所謂的,應說:“別人怎麼看怎麼想我不在意。”
“我明天還準備去永福上班,你覺得呢?”
“夏夏你高興就行。”
鬱夏想起來,問喬越過來這邊之後都做些什麼?“你那專業廢了吧?”
喬越表示有計算機他可以改良以及升級計算機,沒計算機他準備研發計算機……假如研發不成功,他打算將自己儲備的專業知識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記錄下來,哪怕他和老婆離開了,留下點東西也能爲國家做做貢獻。科技水平走在前沿,國家也能富強一點,國家富強了,艱難謀生的人們也能少吃點苦。
爲什麼會生出這樣的念頭?就是到這邊以後找老婆找得太辛苦,他覺得該多做好事多積德。
研發計算機啊,這工作量得多大?
不過他能立個遠大的目標也好,別人都能從無到有,喬越基礎這麼紮實,還是專業領域的尖端人才,總比白手起家的容易。別人研究這個東西的時候其實沒把握說最後能做出個什麼,可喬越知道,他一開始就目標明確,這樣更容易取得成功。
鬱夏給喬寶寶豎了個大拇指,真心實意鼓勵他了。
她現在就希望能在這世界停留得稍微久一點,親眼看到小海成年,以及目睹我國第一臺計算機的誕生。
他倆說這話呢,小海睡醒了,他睜開眼就聽到鬱夏的聲音,撐着被子翻身爬起來,轉着小腦袋在房裡找了一圈,就看到坐在不遠處的娘。
“娘!”“娘!”
鬱夏同時也注意到他的動作,趕緊起身到小牀邊去,替兒子穿好衣服,抱他過來。
問他想不想噓噓,他搖頭。
問他餓了沒有,他就掰起手指頭給鬱夏算他中午吃了什麼。
鬱夏在小海睡得紅撲撲的臉上親了一口,誇他真乖。
小海就咯咯笑,笑了幾聲注意到屋裡有個不認識的,他偏着頭想了想,衝喬越喊了一聲叔叔。
正常人都愛死這個寶貝蛋了,他這麼乖,嘴又甜。
然而喬越並不,喬越伸手在他肉嘟嘟的臉上戳了戳:“叫爸爸。”
小海擡起手來摸摸被他指尖戳到的地方,又喊了聲叔叔。
喬越和他卯上了,嚴肅認真的糾正說:“我是你爸爸。”
“……”小海仰起頭看他娘一眼,回頭還是喊叔叔。
“是爸爸。”
“叔叔。”
“爸爸。”
聽到這兒,鬱夏再也忍不住,撲哧笑開來。
她促狹的看了喬越一眼,到底誰是誰爸爸?這智商都快跟小海一樣了。
喬越想了想,也覺得不對,就不再和海包子拌嘴,轉身利誘起來。說什麼叫爸爸就給你吃糖吃肉,叫爸爸帶你去騎大馬,叫爸爸還帶你坐軍車。爸爸這詞聽的次數太多,小海都糊塗了,他抱着鬱夏的脖子,將胖臉貼上去蹭了蹭,軟乎乎的問:“娘,叔叔是爸爸嗎?”
鬱夏沒說是也沒說不是,轉而問他想不想要?
小海很認真的點點頭,說想。
冬生有爸爸,他爸爸每天出去,他娘在家。自己沒有爸爸,娘就得天天出去……
鬱夏低頭看着小海,發覺小海也正在仰頭看她,烏溜溜一雙眼裡滿是期待。他這麼期待,鬱夏哪還能潑冷水?就在小海的額頭上親了一口,說:“小海想讓叔叔做你爸爸嗎?小海想要,媽媽就讓他做你爸爸好不好?”
本來喬越都想蹲角落去種蘑菇,聽到這話,他精神了。在小胖丁看過來的時候他還擠出個笑臉,雖然笑得有點做作不太自然,也盡力了。
小海盯着喬越看了好一會兒,看夠了之後就縮回鬱夏懷裡,抱着她點點頭。
……
吳嬸在院子裡磨蹭了半天,看天色差不多了,覺得是時候生火做飯,就進屋裡來問鬱夏晚上想吃什麼,結果剛進來就聽到小海管喬越叫爸爸。她真是一驚。
“這位先生真是小海他爸?”
鬱夏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小海就重重點頭,說是小海爸爸。鬱夏聽着沒去反駁,她將兒子放在喬越腿上,讓他扶着:“你們父子兩個玩會兒,我跟吳嬸去張羅吃的。”
喬越一聽這話慌了,這麼軟乎乎一坨交到他手裡,他都怕掌握不好力氣。他想把老婆叫住,鬱夏則是想着以後總有他們兩個獨處的時候,這些遲早都會學會也遲早都要習慣的。小海雖然還不滿兩歲,其實他挺有勁兒,又乖,他自己就坐得穩,爬得也利索,只要伸手扶着點就行。
這麼想着,她在大寶寶小寶寶臉上都親了一下,讓他們好好相處,接着就提上早先買回來的東西進廚房去,心裡盤算着今兒是個好日子,該多做兩個菜。
被她留下的兩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小海先開口,他一臉天真問說:“爸爸怎麼纔來?”
一開始他閉眼睡着的時候,喬越看着他心裡真沒太多波瀾,只顧着關心鬱夏去了。這會兒兩人單獨相處,他才明白鬱夏說這孩子很乖很招人疼是什麼意思。
他不像別的小孩那麼鬧騰,他一點兒也不煩人,他這麼小,懂的還少,說的話你聽了經常感覺心酸。
就像這會兒,小海問爸爸怎麼纔來,喬越聽着就挺堵,他又忍不住去想過去這一兩個月夏夏帶着孩子多不容易。想到這些,他認真的同海寶寶道歉了——
“爸爸這麼晚才找過來,讓你們吃這麼多苦,爸爸給你道歉。”
小海剛纔還有點膽怯,這會兒感覺到喬越釋放出來的善意,又在心裡想這是爸爸,才試着趴進喬越懷裡。
他喊了一聲爸爸。
喬越摸摸他的頭。
他心裡高興,又喊了一聲。
喬越也不嫌煩,耐着性子陪他幼稚。
早先鬱夏還擔心,怕喬越佔有慾作祟,同小海吃醋鬧脾氣。結果等到熱騰騰的飯菜出鍋,吳嬸去盛菜盛飯去了,鬱夏洗乾淨手出來一看,就發覺兩個幼稚鬼雞同鴨講聊得特別開心,真的就像親生父子。
鬱夏明知故問,問他們相處得怎樣。
小海拿胖手捧着喬越的俊臉,想親他一口,結果吧唧到下巴上,親歪了他還笑。
喬越也在笑,雖然笑容很淡。他覺得自己多少能理解夏夏的心情,這孩子真的很招人喜歡。
“好了,我帶小海去洗手,準備吃飯,你出去打個招呼,別讓人餓着肚子站崗。”
吳嬸起初發現有端着槍的站在外面,她嚇都嚇死了。剛纔鬱夏告訴她那是喬越帶來的人,她才緩過一口氣。緩過來就問,那真的是小海爸爸嗎?說他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拋棄妻子的人。對這話,鬱夏也不介懷,回說喬越不是小海的生父,但是從今天起,他的確就是小海爸爸。
聊到這個話題就不免會想起小海他生父。
想到蔣仲澤,鬱夏就笑了。
心想今兒這個事要是同錢雪無關還好,假如讓她料中了真是錢雪收買四方會做的,那就有好戲瞧。
喬越的到來已經在榮省引發震動,這次事件的幕後黑手不會有好日子過,要真是錢雪,那這次就是對她和蔣仲澤真愛的考驗,鬱夏挺好奇的,好奇大難臨頭他倆是風雨同舟還是一拍兩散。
這一晚,鬱夏租住的小院裡溫情滿滿,吳嬸原本還擔心說鬱小姐是覺得孤兒寡母沒個依靠,這才倉促的找了個人。待她見過鬱夏同喬越之間的相處,哪怕一句話不說眼神裡就有情,她才放下心來。
吳嬸過來幫忙的時間還不長,她將鬱夏積極向上努力生活的樣子看在眼裡,換做其他人,無親無靠未婚生子不知道多無助彷徨,這麼多困難卻沒有擊垮她。
鬱夏看起來纖細,她內心強大,哪怕路途坎坷也從不向命運低頭。
吳嬸知道靠鬱夏自己就能活得很好,但還是希望有個人來幫忙分擔。天老爺總歸是開眼的,它沒讓鬱夏久等,這個人來得恰到好處。
吳嬸見過鬱夏很多笑容,這麼輕鬆還是第一次。
還有小海,小海很喜歡他的新爸爸,吃飯的時候就坐在爸爸懷裡,讓媽媽喂的。
新組建的一家三口非常和諧,就苦了跟喬越過來接人的楊副官,他感覺不太妙,二少爺怎麼不着急帶人回去?他難道就準備在這頭歇了?今晚在這頭歇了,明天呢?後天呢?啥時候動身回南省去?
楊副官告訴自己說,得找個機會同二少爺談談。
結果沒等他找,機會就送上門來,吃過晚飯喬越出去了一趟,讓楊副官留兩個人在這頭,然後就可以回去了。
“二少您呢?不是來接人的?您不走?”
“我暫時不回去。”
楊副官聽完腿軟,想咆哮一句:你不回去我他媽怎麼敢回去?出來一趟把喬府的寶貝蛋丟了,回去大少爺不得喂他吃槍子?
“不是,既然人都找到了,您還留着做什麼?出發之前大少爺也說接到人就回,別多耽擱。”
喬越點點頭:“大哥是這麼說過,現在接到人了,你們可以回去了,不耽擱什麼。”
楊副官真恨不得他沒跟來:“二少爺!我求您了!您可千萬別在這種時候鬧脾氣!”
“鬧什麼脾氣?我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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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永福百貨門前那齣好戲已經傳遍全城,有頭有臉的人家都聽說了,聽說那個做時尚顧問的鬱小姐是喬家二少爺罩的。不知道誰花錢請動四方會想動她,差點拖累死田洪。
消息一傳開,康平百貨後怕不已,只差一點,差一點他們就動手了,幸好有事絆了一下,只要想到喬師長的兒子拿鬱夏當心肝,結果他們不識好歹動了這個人……那簡直是人間慘劇。
這麼說吧,鬱夏橫空出世以後,的確影響了康平的生意。但是哪怕榮省這邊做不下去了,別地兒還在賺錢呢,他們賠得起。換做招惹上喬家人,那是連根拔起生意都不用做了。
只要想到差點就在太歲頭上動了土,康平百貨幾個主事的心跳都穩不住。還好沒來得及!
爲自己慶幸的同時,他們也好奇是哪個倒黴蛋下的手。
田洪同張家往日無怨近日無仇,要不是被人收買他一定不會去動永福那棵搖錢樹。想想榮省在這邊,誰有可能收買他?
在大家夥兒看來不是康平就是錢家。
康平這邊自己清楚,不是他們,那就是錢家沒跑了。
榮省這些有頭有臉的人家都在備禮,準備趕明去拜訪鬱夏。早先沒認出她是喬二少的人,多有得罪,大家夥兒都希望能翻過這一頁,生怕喬越計較。
這些人是自己嚇自己,喬越沒覺得鬱夏幹這個活丟人,老婆正正經經賺錢,怎麼不上臺面了?至於正在擔驚受怕的那些人,你拿着錢上百貨公司買東西,一沒鬧事二沒耍着夏夏好玩……心虛個什麼?
所以說還是自己在嚇自己。
這些人打聽了鬱夏的住處,第二天上午就帶着禮物登門拜訪來了,小轎車在路口排成長龍,來了不少人,結果誰也沒見着正主。
鬱夏一到八點多就出門上班去了,喬越要跟,被她留了下來。鬱夏安排他在家裡陪着小海,養養感情。
好吧,打擾老婆做正事的確不好,喬越想着時日還長,就沒黏糊上去,他抱着便宜兒子送老婆出門,老婆一走,兒子懵了。
小海看了看他娘遠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抱着自己的爸爸。
這不對呀!
這搞反了!
喬越明顯從兒子臉上看到不捨和委屈,想哄他又沒轍,猶豫了一下,他抱着兒子也準備出門,出去給買小鼓買泥人買玩具。
等賠禮道歉的上門來,只見到吳嬸,主人家都不在。
問她喬二少在不在?說出去了。又問她鬱小姐呢?也跟出去了?她回說上班。
這話驚了不少人。
“她怎麼還要上班?上什麼班?”
吳嬸挺能理解這些人,她好心指了個方向,說鬱夏在永福百貨,要找人都上那頭去。
帶着賠禮過來的全給張天翔豎了個大拇指,他真的敢!明知道鬱夏同喬二少關係匪淺,還敢留她做售貨員!
張天翔委屈,他真的委屈!
昨個兒聽說四方會要動鬱夏,他當時就嚇沒了半條命,緊趕慢趕回來結果美人已經讓英雄給救了,由此還牽出一段四角戀,蔣仲澤、錢雪、鬱夏以及喬二少是怎麼回事他整晚沒想明白。
這個想不明白不打緊,他遺憾的是好不容易立起來的搖錢樹,跟着就要倒了。還不是被康平挖的,就喬二少對鬱夏的態度,誰敢委屈她繼續當個售貨員?
張天翔想着將鬱夏住那個小院的房契要過來,連着聘用她時蓋手印那份一併送過去,賣個順水人情。他整晚都在想這些事,沒睡好,天快亮才闔上眼,沒睡多久就被人吵醒了。
百貨公司那邊打電話過來,問四少人在哪兒,讓趕緊過來。
張天翔看了一眼座鐘顯示的時間,隨口問說:“什麼事?直說吧。”
“四少您不是說鬱小姐以後不做了?還說要把契書退回給她?”
“是啊,又怎麼了?”
“可鬱小姐她到往常上班的時間又來了……”
張天翔手一抖差點把聽筒扔了,他懷疑聽錯,又問了一遍,那頭也換了個更通俗易懂的說法:“我說鬱小姐她來上班了。”
張天翔拿冷水潑了潑臉,又換了身西裝,麻溜的往百貨公司趕,一過去就看見鬱夏站在化妝品櫃檯後面,她看起來神色如常,倒是其他人,總忍不住偷瞄,旁邊櫃檯的好奇心要炸了,好幾次想問,都沒能問出口,又一次嘗試着張嘴,就發現東家四少來了。
售貨小姐們趕緊端正姿態,擺出認真上班的樣子,要是平時,張天翔可能會從幾個櫃檯掃過,今兒個他每多看一眼,徑直往鬱夏那頭去了。
“我說姑奶奶,你怎麼來了?”
“我們立了契書的,我來上班啊。”
鬱夏說得理所當然,張天翔聽得欲哭無淚,他問:“把契書退還給你行不行?”
鬱夏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問:“你要解僱我?”
張天翔真想給她跪了。
“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不來這些虛的,我不信你不知道喬二少在南榮廬三省的分量,你是他的人,誰敢使喚?哪怕你在這兒站上一天,也沒客人敢來,讓你給她們梳頭化妝做穿搭,這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鬱夏想說喬越沒那麼殘暴。
算了,就這個趨勢,說了也沒用啊。
就說平時都該忙起來了,今兒個這麼清閒,原是喬越威力太大。鬱夏端着水杯坐到旁邊沙發上,她看向跟過來的張天翔,問說:“那我要是想賺錢還能做什麼呢?”
張天翔覺得喬家缺不了錢花,她只要抱穩二少爺別鬆手就行。想到這裡,他還想確認一下小海真是蔣仲澤的?不是喬越的?那鬱夏和喬越是怎麼認識?張口叫老婆又是怎麼回事?
他因爲知道得多,反而糊塗,昨晚就險些讓好奇心給逼死了。
結果呢,鬱夏壓根沒給他發問的機會,她視線從幾個櫃檯掃過,心裡就有主意了。
她放下水杯,側身對張天翔說:“我知道一些時新的樣式,不然我們換種合作,我給你出圖紙,你養幾個裁縫,我們來做高級洋裝。這樣我以後不站櫃檯,每個月給你送一次圖紙,你負責製作和出售,我們分賬。”
鬱夏沒有認真學習過繪畫,讓她勾幾筆,藝術價值和美感那估計沒多少,不過看應該能看得明白,要是畫不太明白的部分不是還能備註麼。她都穿了這麼幾回,見過的服裝風格和款式太多了,還有許多流行元素,將這些加進洋裝裡頭,很容易就能翻出花樣。
早先說過,榮省這邊並沒有定製洋裝的店鋪,太太小姐們要麼上百貨公司買,要麼託人從外頭訂。鬱夏早先就看到這個市場了,百貨公司哪怕進貨速度再快,款式還是被時下的流行所束縛,經常只是那幾個樣子翻來覆去配色,看多了就感覺疲勞。
鬱夏覺得定製洋裝可以做,她腦子裡勾勒出許多款式,偏偏手工不行,也沒本事配齊各種質地的布料。
她不行,卻可以同張天翔合作,她出圖,請老裁縫製衣,成品出來就在永福百貨開個專櫃銷售,只要東西好,利潤很大。
早先沒提一方面是目前掙的夠用了,一方面是這東西一旦出來會牽扯到多方利益,興許會有更多人眼紅,她這麼個沒後臺沒背景的恐怕立不住。
現在因爲喬越的關係,鬱夏多了很多底氣,她可以放開來搞點事情,給時下的流行增點色。
張天翔還在琢磨鬱夏、蔣仲澤和喬越的問題,她這邊就說到定製洋裝了。畢竟是生意人,對於錢,張天翔有敏銳的嗅覺。他聽鬱夏說完就再也顧不得那些狗血故事,整個心思都放在了新合作上。張天翔讓鬱夏多說一點,他聽完覺得很靠譜,恨不得這就重新擬定一份契書。
“要不是時尚顧問做不下去了,你還準備藏着這一手?”張天翔捂着胸口問她,“看看那白花花的銀元,它本來可以是你的,可現在還在別人兜裡,你就不心疼?”
鬱夏想了想,笑道:“我感覺做售貨小姐就賺得挺多。”
張天翔問她要不要回去同喬二少商量商量?
鬱夏反問說這有什麼可商量的?看張天翔心虛的樣子,又補充一句:“本來繼續當個售貨小姐也挺好,我做什麼他都支持。”
當然換種合作可能會更好,賺得更多,時間上也更自由,還不用說那麼多話哄着太太小姐們拿錢出來,只需要畫好圖紙,錢就會源源不斷流進兜裡,她可以抽出更多時間去陪伴喬越關心小海,是個不錯的行當。
作者有話要說: 稍微晚了一丟丟,寫得慢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