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能,皇族中人都死光了,他們也不會在乎。說到底,人性終究是自私的,他們只會關心與自己密切相關的事情。”
鳳瑾抿了抿脣,沒有言語。
“對了,最近朝中沒什麼事,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
鳳瑾抓着他的一縷頭髮把玩,無名猶豫了一下,才緩緩開口,“滄海大陸。”
鳳瑾原本懶懶的歪在他的懷裡,聽到這幾個字。猛地坐直身子,目光如炬的看着他,聲音有些抖,“無名,你要做什麼?”
無名笑了笑,神色如常,“阿瑾,你別這麼緊張,我只是去滄海大陸走一趟,辦點小事情,不做什麼。”
鳳瑾狐疑的盯着他,“無名,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想找白重報仇?你是不是想起了一千三百年前的事,跟白重有關?”
無名瞳孔一縮,“阿瑾,你想起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想起來,我只是猜出了一些事情,比如,我們早就認識,比如一千三百年前發生了一些很嚴重的事,跟白重有關,還比如你是上古神物,蛟龍。”
無名啞然失笑。“難怪你看見我的本體的時候,一點也不驚訝,也不害怕。”
那時候,他還以爲這是龍鳳之間的天性使然,就算阿瑾不記得一切,也會情不自禁的親近他。
鳳瑾眸光一閃。心念一動,她目不轉睛的盯着他,一字一頓的說道,“無名,你是不是想起了一切?”
無名瞳孔驟然一縮,好一會才無奈的說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
鳳瑾臉色倏地變了,“你爲什麼要瞞着我?”
“阿瑾--”
無名長長的嘆息一聲,“阿瑾,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
他說着便要去抱她入懷,鳳瑾一把推開他的手,聲音有些抖,“無名,我也想知道以前發生過什麼!你知道失去記憶的感覺,你也曾經失去記憶過,我以爲你會懂我的感覺的!那種空蕩蕩的,心彷彿缺了一塊的感覺有多難受,你比我更清楚!”
無名張了張脣,欲言又止。
鳳瑾頓時就怒了,“從前我最討厭白曄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如今你也這樣!有什麼話不能說明白嗎?有什麼事情,說清楚了,我們一起扛!”
她以爲她都說得這麼透了,無名一定會說。畢竟一直以來,他待她千依百順。
可是,讓鳳瑾失望的是,無名始終沉默。
直到鳳瑾離開御書房,無名也沒開口挽留她。
鳳瑾氣鼓鼓的回到寢宮,原以爲無名很快就會追過來。誰知從早上等到午膳,他也沒回來,鳳瑾心中有氣,也不願去御書房找他。
用午膳時,天和坐在她旁邊,小宮女小心翼翼的給天和餵飯。
從始至終。天和的眼睛一直直勾勾的望着前方,嘴巴僵硬的動着,小宮女喂他吃什麼,他就吃什麼,無論什麼人跟他說話,他始終沒有反應,就連眼神也不動一下,包括鳳瑾。
這都快兩個月了,天和的情況一點好轉也沒有,聽鍾姑姑說,那天她剛帶着曜兒離開皇宮,前往江東去找無名。天和就醒了。
可人醒了,卻像是丟了魂似的,不言不語也不動,對外界的聲音一點反應也沒有,即便有人打他,他也沒有反應。
張太醫也診不出他有什麼毛病。
鳳瑾回來後。查看了他的魂魄,也沒發現有問題的地方,她向無名求助,誰知無名只是看了一眼,丟下一句‘到時候了就會好的’,便不再管天和的事情。
無名不喜歡門主,鳳瑾是知道的,難道他也不喜歡天和?
無名口中的‘到時候’到底是什麼時候,他們都回來一個多月了,天和還是老樣子。
看着天和口裡嚼着飯,幾粒米飯粘在嘴邊,鳳瑾在心底嘆息一聲。拿了帕子仔細的給他擦掉,天和依然沒有反應,呆呆的望着前方。
天和這副樣子,門主的情況就更糟了,身體一直存在冰窖裡,魂魄不知所蹤。都過了這麼久了,也不知道等到找回來被木大師拿走的魂魄,人還能不能醒,就算能醒,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無名答應過會幫忙找到木大師,找回門主的魂魄,可是,都一個多月了,無名再沒有提過此事,難道他忘記了?
不應該啊,她時常去冰窖看望門主,有幾次還是無名陪着去的。
到了晚膳時。無名依然沒回來用晚膳,鳳瑾終於坐不住了,雖然心裡還憋着氣,但還是讓一個腿腳伶俐的小太監去叫無名回來用晚膳,一刻鐘後,小太監回來了。一個人回來的。
“帝君呢?”
“帝君不在御書房。”
鳳瑾一怔,“他在哪?”
“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問了肖公公,肖公公說,今兒早上,陛下剛離開。帝君就走了,也不知去了哪裡。”
鳳瑾想起來,無名說過他要去滄海大陸一趟,難道他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麼走了?
鳳瑾又氣又恨,但更多的是擔心,急匆匆的往外走,想要去滄海大陸。
剛走出門口,便看見服侍綠衣的宮女一臉焦急的跑了過來,連膝蓋都沒彎下去,就急切的說道,“陛下,綠衣姑娘要生了!”
鳳瑾猛地停下腳步,臉色難看得很,“怎麼就要生了?不是還不到九個月嗎?”
自從唐駿去世後,鳳瑾擔心綠衣,一直讓她住在寢宮的廂房裡,讓宮人細心照顧她。
她以爲綠衣會承受不住唐駿的打擊,沒想到綠衣挺堅強的,一直不哭也不鬧,連眼淚也很少流,每日裡除了做孩子的衣服,便是喝安胎藥養胎。
只是再多的滋補藥湯喝下去,綠衣也沒見胖。反而越來越瘦,氣色也不好,越發襯得那個肚子又大又圓,鳳瑾擔心不已,讓劉太醫整日守在宮裡。
到了產房,穩婆和劉太醫已經忙碌開來,綠衣躺在牀上,巴掌大的小臉瘦得顴骨都凸出來了,臉色蒼白如紙,一點血色也沒有。
所有的產婦到了這一步,都會慌亂恐懼不安,但綠衣的神色平靜得讓鳳瑾心慌。
“綠衣你。你怕不怕?”
綠衣笑了笑,神色溫柔平靜,“有陛下在,奴婢不怕。”
鳳瑾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感受着上面的骨頭,鳳瑾心酸不已。她努力笑了笑,盡力溫暖着綠衣的手。
催產的湯藥喝下去,綠衣的宮口開始慢慢打開。
鳳瑾生過孩子,開空口的過程漫長而痛苦,陣痛比生產之痛更強烈。
但讓鳳瑾驚訝又佩服的是瘦弱的綠衣居然一聲也沒吭,就算痛得身子發抖。頭上直冒冷汗,她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鳳瑾握緊她的手,想讓她沒那麼痛。
綠衣的宮口開得很慢,從剛打開到全開,足足用了一天一夜,眼看着綠衣越來越虛弱,臉色越來越蒼白,鳳瑾卻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一聲不吭的咬牙堅持着。
她想起從前的綠衣,性子活潑,容貌俏麗,如同一朵剛剛綻放的俏生生的花。生動嬌豔,每次看見綠衣,都讓她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可如今,那嬌嫩柔弱的少女,長成了堅強堅韌的母親。
爲母則剛,從古至今的真理。
“陛下--”
劉太醫欲言又止。鳳瑾心中突的一跳,便要鬆開綠衣的手,和劉太醫外頭說話。
綠衣緊緊抓住鳳瑾,輕聲說道,“陛下,讓我聽聽,我想要知道。”
劉太醫詢問的眼神看向鳳瑾,鳳瑾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綠衣姑娘怕是要難產……”
劉太醫猶猶豫豫的說道。
鳳瑾臉色大變,下意識的去看綠衣,怕她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卻冷不丁看見綠衣眼裡溫柔平靜的光芒。
那樣的溫柔,彷彿心甘情願接受任何的結果。
那樣的平靜,彷彿早已預料到這樣的結果。
鳳瑾突然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