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到上海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爲了安全起見,趙啓明特意提前預訂了兩張臥鋪,即使是這樣他一路上也沒閤眼,視線片刻不離那個裝着幾百版郵票的箱子,帶着這麼值錢的東西上路,擱誰也心神不定,何況是個只有十幾歲的少年。陳致遠從沒起過這麼早,心裡更沒什麼負擔,一上車就睡得跟死豬似的。
從車站裡出來,兩個人隨便吃了點趙啓明帶的東西,趙啓明小心翼翼的把箱子搬到出租車裡,坐在旁邊對司機說道:“叔叔,麻煩您去局門路的郵票交易所。”
陳致遠曾經見趙啓明打開過箱子,都是些一大張一大張的郵票,碼得整整齊齊,趙啓明很細緻的在箱子裡塞上廢紙,還放了些樟腦球和乾燥劑。他不知道趙啓明這麼做有什麼必要,只不過是些郵票而已,這傢伙居然看得跟國家一級文物似的要緊。
位於上海市局門路的郵票交易所是當時全國最大的郵票市場,佔地面積不算很大,那時候還很不規範,每個攤位原本都是露天的,全是攤主臨時搭成的棚子。直到九七年前後郵票市場第二次升溫,這裡才擴大了營業面積,蓋成了一排排的攤位。
雖然趙啓明以前跟父親來過兩次上海,但他從沒來過這裡,對郵票市場還是很陌生的,一進場就興奮得東張西望,裡面是人山人海,看着如此熱鬧的場面,他的心情無比激動。
他和陳致遠搬着箱子擠進了人羣,逐個攤位向前看過去,和劉光偉所描述的情景絲毫不差,隨便哪個攤位上擺放着的郵票,都有幾十萬的價值,大部分都是成版成盒的郵票、小型張,還有首日封、郵資片、錢幣、紙幣等其它的東西。
他隨便找了個看起來比較面善的攤主問了起來:“叔叔,您這整版的《猛禽》什麼價?”這攤主三十四、五歲,戴着副眼睛,長得白白淨淨,正和別人談着生意,聽他說話的語氣就知道是個性格溫和的人。
攤主擡眼一看是個學生樣子的男孩在問自己,隨口說了句:“買一版640塊錢,十版6350塊。”說完又接着和人聊去了。
一版《猛禽》是四十套,趙啓明心算了一下,平均每套16塊,比他原來預料的還要高出兩塊錢,這讓他原本就有點超負荷的心臟又猛然跳了一下。
他不再多嘴,而是站在旁邊等着攤主談完這單生意,那個買家當場點了一萬七千塊錢,數了六十五版的《三國演義》,算下來應該是260多塊錢一版,這套票整版只有二十套,劃到13塊錢一套。這個價錢又在趙啓明的心裡記了下來。
買家和攤主寒喧了幾句,抱着東西走了,趙啓明瞅着這個空檔,指着面前的一版無齒《麋鹿》接着問道:“這版呢?”攤主雖然看他不像是有錢做生意的人,但還是回答了他:“3600塊。”
這個價錢又比前些天瞭解到的要高出不少來,趙啓明問道:“您這裡收不收?”
攤主一聽這話,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兩個學生,見他們腳下還放着個大箱子,卻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收,3550塊一版。你有嗎?”
“我有,但只是半版。您要嗎?”趙啓明決定先拿這版郵票和這位攤主交易一下,也好從他這瞭解一些行情。行當裡的票爺最忌諱沒生意做亂打聽的人,趙啓明非常清楚,不用說,這規矩全國哪都一樣。
“要,但價錢要低些,只能按單套的價收,每套69塊。”說着他熟練的用計算機算出了個價錢:“半版一共是1725塊,你賣不賣?”
趙啓明在心裡略微權衡了一下,這個價錢比淮南市郵票交易所的價格還高了一點,應該不會吃多大的虧,爽快的說道:“行,我拿給你。”打開箱子,趙啓明把放在最上面的半版《麋鹿》無齒票取了出來,爲了不露底,他的身體擋住了攤主的視線。
站在旁邊的陳致遠一聽這價,一時沒回過神來,眼睛眨了眨,直到趙啓明把郵票交給攤主,他才恍然大悟:原來說的是這點東西,就值1750錢!操他大爺的,那這一箱子郵票要值多少錢?他頓時也變得緊張起來,直直地盯着腳邊的箱子,生怕別人亂動,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
有了一單生意的交情,兩個人聊了起來,從趙啓明的言談中,攤主對這個年紀不大的學生產生了興趣,他看出這小夥子年紀不大,卻也是個內行,只是對整版郵票的行市不太瞭解。
當時上海郵票交易所的日成交量,少說也有上億,基本上都是整版整盒的買賣郵品,猴票之類的龍頭品種雖然是郵票市場的風向標,但交易的卻很少,真正成交量比較大的,還是一些近幾年發行的郵票。
這和趙啓明平時在家門口的郵市所見到的情況有着本質上的區別,這裡炒郵票,是純粹的資本運作,只要哪個郵票一天內的成交量達到一定的數額,第二天這套郵票準要漲價,信息再向全國各地的郵市輻射,價錢也就跟着漲了起來。
資金雄厚的買家在這裡交易,都是大批量購進一些自己看好的郵票,等待着適合的時候再出手。至於究竟哪些郵票在短期內有可能受到關注和炒作,並不是哪一個人可以決定的,而是由一些大買家牽頭,其他人都認可的一種行爲,這裡面還牽涉到一些相關的東西。
比如說一九八四年發行了一套《峨眉風光》郵票,八八年在同樣題材下又發行了一套《泰山風光》,《峨眉》的價錢就會因此影響而大幅攀升,相互作用下,新的《泰山》也就有了炒作的切入點,價錢跟着水漲船高。
“……能用以炒作的題材有很多,關鍵要看對市場的熟悉程度……”攤主做完了兩筆生意,心情不錯,向好奇的趙啓明隨便說了一些炒作方面的情況,趙啓明從對方的口中瞭解到這些從未聽說過的東西,眼界登時上了一個臺階:這些人原來是這麼掙錢的,真他媽的夠爽,跟他們比起來,自己最多算是個街頭販子……
陳致遠聽得一知半解,只覺得這裡面真不是外行人能弄明白的,聽這些人的語氣,談到錢動不動就是幾萬、幾十萬,就像是自家地裡收的一樣容易,他不禁有些犯迷糊。又瞅了一眼腳下的郵票,想起那天趙啓明說把自己剁碎了零賣都不值這箱子東西,陳致遠有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