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校園後門也是面對着一條商業街,只是稍稍窄了一些而已,集中着一些經營五金日雜、電子配件之類產品的店鋪,這條街的盡頭,正對着鏡湖公園。
中午放學後,趙啓明先是去正門的東城電影院門口溜達了一圈,隨意看了看近期的電影海報,一直磨到時間差不多了,才慢慢的走到學校後門的那家拉麪館。一進門就看見蘭夢雨坐在對面的餐桌旁,面前擺了一碗麪,正不緊不慢地吃着。
“老闆,來碗牛肉麪。”趙啓明向老闆打了個招呼,面無表情坐在蘭夢雨旁邊,一句話也沒有,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跟她說些什麼才恰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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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夢雨低着頭,用筷子攪起根麪條,一圈又一圈卷在上面。她在等,等趙啓明跟自己說點什麼來打開這沉悶的氣氛。
沒有交談就沒有交流,反過來的情況也差不多。既然自己不想和蘭夢雨再交流下去,也就沒有交談的必要。趙啓明硬着頭皮坐在她旁邊,他不想開口,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乾脆就一言不發。雖然自己也有點尷尬,但他覺得這未嘗不是件好事,最好是大家都不要說話,吃完麪條各自走人,這樣就等於是徹底疏遠了。
可惜事情未能如願,等待中的蘭夢雨雖然已經感覺到氣氛不對勁,卻還是勉強挑了個話題:“你……胳膊好些了嗎?”
趙啓明微微的點了點頭,這樣也就算做是對蘭夢雨的回答,沉默在此刻最能說明自己的態度……
蘭夢雨雖然性情柔和,卻不是個軟弱的人,趙啓明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她明白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你既然不想見我,又何必來?”她質問了一句,強忍着心裡的痠痛。
“我……”趙啓明很想解釋,但任憑他在腦子裡翻江倒海地想,就是找不出一句合適的話來。
“怎麼了?你說啊!”蘭夢雨的淚水在眼眶裡打着轉。
趙啓明自知理虧,尷尬之餘更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我……我說不清楚……這件事是我不對……”他終於說出了這句最難開口的話,後面幾個字說的細弱遊絲,跟斷了氣似的,但是就這麼小的聲音蘭夢卻聽得清清楚楚。
“好,好……我明白了……”蘭夢雨忍了很久的眼淚旋轉着,眼看就要流了下來,她飛快地轉過臉,緩緩走了出去。
將遲遲送上來的牛肉麪三兩下塞進肚子,趙啓明急急忙忙結了帳,他也忍不住對自己的行爲感到搖頭,其實自己心裡又何嘗不難受,不過他還是覺得心裡有一種非常輕鬆的感覺。
走出麪店拐過第一個街角的時候,他罵了自己一句:“他媽的,這叫什麼事啊!”以往不管是在郵市宰外行,還是在學校用點不太光彩的手段賺錢,他都不會對受害人有什麼內疚感,畢竟他靠的是自己的智慧和努力得到收穫。
可現在倒好,這事幹得對自己沒啥好處卻無端的傷害了蘭夢雨,這下她非得恨自己一輩子不可……他繼續又用力的甩了甩頭,好象想把剛纔的事情從腦子裡甩出去。擡眼發現一個大媽用看瘋子的眼光看着他,幸虧那個年代還沒什麼搖頭丸,要不他肯定會被人誤認爲是小太保。
趙啓明逃也似的回到學校,他並不想進教室。雖然這時候回教室也未必會會碰到蘭夢雨,不過他還是下意識的迴避了這個可能性。沒地方可去,他又信步走到了四樓,再和陳致遠碰個頭還是有必要的,掙錢的事情在趙啓明心中永遠是高高在上的。
被趙啓明相中的那個刑志彬,是高二(2)班的一位學生,老爸是一家大企業的中層領導,只有這一個兒子,平時比較溺愛,集郵只是他小時候無數個愛好之一。雖然他早已經不感興趣了,但是做老爸的還是幫他訂了每年的郵票,不僅如此,還特意從郵局買了一些庫存品,反正也不用這小子勞神,近十年下來,聽說手裡存了不少好貨。
在一毛錢就能吃頓早餐的八十年代初期,集郵還是件比較奢侈的事,好郵票比較容易買,隨便去郵局就能買到一些前幾年的庫存品,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八十年代末期郵市即將火爆之前。
這樣的對象好辦又不好辦,因爲這類傢伙一般膽子有限,而且有點錢也不在乎破財消災,但不好辦的是萬一事情鬧得過大麻煩也會特別的大。
趙啓明再三要求陳致遠儘量別給他打出什麼外傷,陳致遠不耐煩的聽着,咕噥着:“難道叫咱弟兄們像娘們一樣擰他小臉蛋嗎?”直到趙啓明列舉了一些從書上看來的那些打人不留傷的惡毒辦法,陳致遠纔算是露出了一些感興趣的表情,笑着拍拍趙啓明的肩膀算是答應了下來。
敲詐這碼子事,無非也就是找個莫須有的理由,最後靠的還是暴力。幾年後黑幫題材的英雄片開始大行其道的時候,見到那些對片中人物崇拜得不得了同齡人,趙啓明都會不屑地搖搖頭。英雄?這些人就是流氓!只是一幫爲了自己經濟利益欺軟怕硬的傢伙罷了……
最讓高興趙啓明的是因爲最近集郵在學校裡漸漸流行起來了,那個刑志彬當天居然正好帶了本郵集來學校想在同學裡顯擺,真是命裡註定,陳致遠隨便呲着嘴露出幾顆獠牙,東西也就算是直接到手了。這樣一來,比原本想象的又幹淨利落了許多。
趙啓明遠遠地看着,刑志彬被陳致遠帶着幾個弟兄圍在角落,表情迅速從得意變成畏懼再變成陷媚,這小子嬌生慣養,從來沒被人打過。當陳致遠一個耳光下去之後,又從懷裡抽出一把短刀來,趙啓明就知道事情比預想的還要順利。只是這個該死的陳致遠仍然給對方的臉上留下了五個指印,真他媽屢教不改!
放學時趙啓明早早的等在了學校操場邊約好的角落了,過了一會纔看到陳致遠施施然走了過來。
“給……,那小子比你猜的沒用多了,比親兒子還乖,看他那熊樣今天的事也不敢跟別人提。”陳致遠一臉不屑的的聳聳肩,“這些‘好學生’哪有幾個是夠種的啊,聽說他英語挺溜,做漢奸到是個好材料……”
趙啓明沒接他的話頭,只是挑挑眉毛做回答,小心的接過了陳致遠手中的郵集。這種事情他早就懶得去評論了,學校老師們好學生的標準向來是“成績”和“聽話”,那些這種制度出來的“優秀品”的長處也不過就是背書和聽話而已,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真要對這些“好學生”有所期待,那麼過個幾十年也就只能期待“中華民族是個聽話的民族”這樣的評價了吧。比起來,眼前的陳致遠這類所謂“壞渣子”倒是順眼多了。不過他現在着急的是期待了過多小時的時間,現在總算是能心情愉快的打開那本包裝精美的郵冊細細查看了。
那個刑志彬看來倒還真攥了不少好貨,而且保管得也算不錯。單看前十幾頁,前幾年發行的郵票套着護郵袋,按發行的先後在郵冊裡排列得整整齊齊。雖然都是些頂多十幾塊的大路貨,可這些加起來好歹也值個三、四百。 Wшw. ttk an. c o
趙啓明一邊莫不做聲的翻着一邊飛快的在心中默算,不急不慢再翻過幾頁,後面的發現讓他心裡着實興奮了一把。滿懷期待的看着他臉上表情的陳致遠,並沒有發現趙啓明手突然微微地抖了一下。趙啓明強按住心頭的狂喜,皺着眉頭裝作猶豫了片刻,纔對陳致遠說:“媽的,年份太近了,只有後面幾套值點錢的,加上前面那些,全脫手的話能值個四五百吧。”
大喜過望的陳致遠完全不知道趙啓明只是報了個半價,單憑個人感覺這些已經不少了,加上前幾次分到手的錢還剩了些零頭,買下心中掛念已久的錄音機之餘,甚至還夠他帶着兄弟們好好地瀟灑幾次了。
他高興衝趙啓明點了點頭,連聲道:“那就交給你了,今天能賣得出去不?要是不行哥們也不着急,兄弟你辦事我信得過……”說是不急,可他神情中就只差沒把“急不可耐”這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趙啓明看着他笑笑,也不說破。其實按現在的行市如果多等等,自然會賣個更好的價錢。但這本東西的來歷畢竟不那麼幹淨,在手裡留長了惹出什麼麻煩來畢竟不好。他更擔心的是太長時間不脫手的話,萬一眼前這個傢伙急不可奈地東問西問,碰到什麼行家把價錢說破了就討厭了。所以趙啓明決定一會回家前就先去郵市,可能的話談個差不離的價錢今天就把這個郵冊整本一槍打出去。
爲了貪圖更多利益而冒給自己惹來麻煩,絕不是他的做事風格。
在和陳致遠達成協議之前,趙啓明掙錢的主要手段,是通過種種方式,教育和引導一些有點錢的同學集郵,也可以說是誘導。這可是個比較小資的高雅愛好,孩子們玩這個,比在街頭玩遊戲機要受家長們的支持。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整個年級已經有不少男生成爲了集郵愛好者,而一向名聲較好的趙啓明同學,爲了讓處於高二的同學們把有限的時間更好的用在學習上,本着“助人爲樂捨我其誰”的原則,經常爲大家從郵市代購一些郵票。或者說是買一些圖案精美但價錢不高的郵票轉賣給同學,當然,啥事都不能白乾,兩塊錢買的賣三塊,得這麼一丁點辛苦費是理所當然的。
即使有同學偶爾去郵票市場,得知自己從趙啓明手裡買的郵票貴了那麼一點點,回頭問起這事,趙啓明當場就會把賣給自己郵票的人痛斥一頓,嚴正聲明自己被那些黑了心的郵票販子給騙了,並且馬上掏出差額要補給受害者。
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人家怎麼好意思要,由此對於郵票市場上的那些賣郵票的人很是厭惡,事情的結果當然是不了了之,而趙啓明在大家心目中的可信度,又大大提高了。
在這種艱苦卓絕的條件下,趙啓明慢慢掙了點錢,很少,只不過兩、三千塊而已,和陳致遠創造的效益比起來,這種方法來的雖然既慢又勞神,但是比較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