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商沒想那麼多,他現在只覺得自己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傷害,瞪着眼睛瞧着李胖子:“你們全都不是好人!不行,我要搞清楚,把你手頭那份去年的財務報表拿來給我瞧瞧,要全部的!”他說不出心裡是啥滋味,沒大沒小的罵了李胖子一句。
李胖子打開櫃子,兩隻大手抓起一大摞賬本扔在了桌上,拍着奸商的腦袋笑道:“自己慢慢看吧!”
奸商坐在李胖子的沙發椅上,頭埋在一堆財務報表裡看了足足一個小時,才把所有的賬弄清楚。
各個分公司就不細說了,明遠集團在一九九六年的總收入是五億三千萬四百六十二萬,其中懷聖堂醫藥公司的實際收入最高,兩億三千多萬。而集團的淨資產更是已經達到了三十二億之多,奸商作爲好幾個重大投資的主要策劃執行人,一個人就佔了接近八億,是公司裡最富的人。
奸商越看越覺得自己還真是笨得可以!在懷聖堂醫藥公司呆了一個多月,居然就沒想到,經營七百多種普藥、兩百多種臨牀推廣的新藥,怎麼可能像他們說的那樣只掙了那一點?
奸商合上報表扔到一邊,看來以後不能只動動嘴皮子讓別讓跑腿了,財務上的事以後自己還是親力親爲才行,不然總被他們當驢一樣蒙着眼睛拉磨。
想想自己夠可笑的,好幾年下來,他趙啓明只知道掙錢,要不是李胖子說漏了嘴,連自己有多少錢都弄不清楚……。
還有齊雅婷和陳致遠那頭豬,竟敢跟着他們一起蒙自己,真是看走了眼了。趙啓明越想越鬱悶,越想越可憐,總覺得自己做人太失敗,連鐵桿兄弟和親老婆都一直瞞着自己……。
“看完了?”李胖子手裡捧着茶杯笑呵呵地走了進來。
奸商現在心情正差,臉繃得比牛皮還結實:“……原來張叔叔一直沒跟我說實話,他手裡能動用的錢還有這麼多!你們全都把我當傻子!”
李胖子跟球似的擠進沙發裡:“誰敢把你當傻子呀!是你自己不關心錢的問題。”
“你那個項目怎麼辦……?不做了?”奸商腦子裡冒出個想法,這幫人合起夥來騙了自己,絕對不能輕饒,一定要懲治他們!
李胖子沮喪地擺了擺手:“別提了,這兩個月就當我在家睡覺了。”他想起最近在這個項目上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就傷心不已。
奸商裝作不經意的接着打聽:“別呀!想辦法掙取過來。要是連張叔叔都覺得行,那肯定錯不了。”
李胖子滿臉悲痛:“聽說那邊的打樁隊都進場了,還爭取個屁呀!找別的項目吧……。”
“那是沒戲了……。我回家睡覺。”奸商站起來往外走,同樣是一臉傷心失落的表情。只不過原因和李胖子不一樣,他是被這幫人氣的。
李胖子感覺這孩子有點不對勁,還想留他一起吃飯,可被奸商拒絕了。遇到這種事,誰心裡都不舒服,哪怕理由再充分,腦子一時間也轉不過彎來,趙啓明也是一樣。
李胖子想想還是讓他走了,總之大家都是一片好意,以趙啓明這小子的機靈勁,應該用不了好一會兒就回過神來了。
出了明遠房地產公司的大門,這傢伙氣哼哼地撅着嘴,開車直奔銀行。他把自己身上裝着的四五張銀行卡全清理了一遍,算下來還有一千一百多萬。看到這個數字奸商又是一陣傷心,省吃儉用這些年才存了那麼點錢,二老婆齊雅婷張張嘴就颳去了三分之二,簡直是強盜呀!
……好在還給自己剩了點,足夠應急用了。辦完銀行的事,趙啓明開車回了住處,原打算拿幾件衣服,可想想還是算了,既然要收拾他們,就得把戲演得跟真的似的。
想到張廷、陳法林、齊雅婷、陳致遠這些人一臉驚惶失措的樣子,奸商心情大爽,撇撇嘴衝鏡子裡笑了笑,自言自語:“哼,玩我?……沒門!非讓你們一個個全都嚐嚐小爺我的厲害不可!”
他在書房裡把自己多年不用的畢業證找出來裝在身上,抽張便籤寫了幾個字,拿出手機把字條壓在書桌上。想想不妥,又拿起來走到客廳,和身上的幾樣東西一起放在了大理石臺面上,頭也不回的走了。
胃寧膠囊的事情基本上算是平息下來,陳致遠這些天在南寧收拾秋社長也忙得夠嗆,跟媒體打交道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現在可好,終於能回到上海喘口氣了。
他一進家就跟破沙袋一樣軟在真皮沙發裡,不知不覺就迷糊着了。這傢伙耷着腦袋,嘴裡時不時還嘟嘟噥噥夢囈兩句,連口水都滴到了扶手上,十大傑出青年的光輝形象全砸他手裡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隱約聽見一陣鈴聲,還以爲是下課了,努力睜開眼睛才知道自己在做夢,原來是桌子上的手機在吵個不停。
一接通電話,齊雅婷急切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致遠,見到啓明瞭嗎?”
陳致遠還沉浸在夢中學校的教室裡,腦子跟漿糊似的。他抹了抹嘴,想了半天才咕噥了一句:“……他說去胖叔那了。”
“他留了張字條在家……,說是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倒底發生什麼事了呀!”齊雅婷說着說着眼淚就下來了,電話裡全是哭腔。
“你……你說什麼?!”陳致遠聽了這話,腦子一下全清醒了。
齊雅婷嗚咽道:“……他走了……,連手機都扔家裡了,一件衣服沒拿,車鑰匙也在桌上……”
“你等我,我這就過去。”陳致遠慌了神,急忙站了起來,臉都顧不得洗就跑出門外。他們倆都在同一個住宅區買的房,而且是同一幢樓,全是樓中樓的格局,兩百多平米。
陳致遠跑到趙啓明的住處,齊雅婷正撲簌撲簌掉眼淚呢。
剛纔她從公司回來,擡眼看到那張紙條上寫的字,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可旁邊的手機、車鑰匙、銀行卡、支票簿……全擺得整整齊齊,連自己上次幫他買的“皮爾卡丹”錢包也在。
齊雅婷這才感覺到有點不對勁,又仔細看了一遍旁邊的字條,上面只寫着一句話:你們太讓我失望了,我走了!
“你先彆着急,說不定他是在跟咱們開玩笑的……。”陳致遠也糊塗了。跟趙啓明一起下飛機的時候那傢伙還有說有笑的,怎麼突然之間就搞出這種事情來了?
“他不會開這種玩笑的,怎麼……辦呀!”齊雅婷像個小女孩似的搖搖頭,說着眼淚就又下來了。那張字條讓她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原來的那個聰明機靈的小妖女此刻再也不知哪去了。
陳致遠比她冷靜一些,在這種事情面前,男人總比女人要理智得多:“小姐,你讓我想想……,回來的時候我們說好都在家休息,明天再去公司,他說先去趟胖叔叔那……。這麼短的時間,能出什麼事呢?”
齊雅婷抹了把眼淚:“快給胖叔打電話問問呀……!”
陳致遠立刻拔通了李胖子的電話,問了半天才感覺到趙啓明這次不像是在開玩笑。李胖子一聽說奸商不見了,頓時傻眼,他下午看趙啓明走的時候有點不對勁,原來這小子是真的生氣了。
陳致遠掛上電話,吱吱唔唔把李胖子告訴他的事說了出來。齊雅婷聽完哭得跟雨打芭蕉似的:“他這人怎麼這樣啊!又沒有人要他的錢……,嗚……嗚……。我不該瞞着他的呀……”
陳致遠看着她傷心的樣子,自己心裡也亂得要命,不由得嘆了口氣:“這小子,心裡不高興說出來就是了,大不了這些人一起跟他道歉,也別玩什麼失蹤呀!”
就連奸商被車撞這麼危險的事,齊雅婷都能挺得住,可奸商跑了卻讓她無法接受。因爲在她看來,離家出走,說明趙啓明從感情上不願意再接受自己了,這跟撞車完全是兩碼事。
陳致遠看着六神無主的齊雅婷,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纔好,聽她哭個不停,更是心煩意亂:“要不我打個電話給雪怡問問吧,說不定這傢伙跑回淮南了。”
他拿起電話剛要拔號碼,手機突然響了,陳致遠連來電顯示都顧不得看,立刻按下了接聽鍵。
是張廷打來的,李胖子剛纔主動向他承認錯誤去了,他也感覺趙啓明不像是在開玩笑:“……志遠,你們先不要亂。這件事急不得的,你先勸勸雅婷。”
張廷的電話裡傳來齊雅婷的哭聲,他自己也有點手足無措的感覺。
兩個人商量了一會兒,張廷交待陳致遠,除了他老爸陳法林,暫時不要告訴其他人。尤其胡雪怡那邊,最好讓符媛從側面瞭解一下趙啓明在不在淮南。不然以那個小姑娘的性子,只怕能把天捅出個窟窿。
目前這件事只限於他們幾個人知道,但大家沒一個有主意的。先是安排了十幾個人在上海各大酒店調查入住的客人,又查了兩個機場當天的班機登記,忙了兩天仍然一無所獲。
最後他們只有把希望寄託在奸商自己身上。但願他想通了之後,自己會回來。
好在公司裡目前的工作還算是穩定,要是早個把月,只怕朱廣文的計謀早就得逞了。這些年大事都是由奸商拿主意,他的不告而別,讓幾個人都有種少了根主心骨的感覺。
齊雅婷接連兩三天連公司都沒去,成天在家裡以淚洗面,什麼事業工作,奸商不在她啥心思都沒了。看着那些銀行卡和裝着現金的錢包,齊雅婷更是擔心,趙啓明什麼都沒帶就走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奸商纔沒那麼傻呢,銀行卡是留下了,但他帶了兩個活期存摺在身上,大部分的錢都在這兩個賬戶裡。
就在家裡爲了他失蹤的事弄得人心惶惶的時候,他穿過半個中國,坐着輪船到了海口。這個城市奸商還是第一次來,比南寧還要暖和,剛從海口的秀英港上岸,他就被這地方吸引了。
三月底的海口,早過了陰雨綿綿的季節,二十幾度的氣溫不冷不熱,路邊的椰子樹在鹹溼的海風中輕輕搖擺,身穿黑衣頭戴斗笠賣檳榔的黎族姑娘……,處處充滿了亞熱帶的異域風情。
趙啓明不由得感嘆起來:中國還真他媽的夠大!
跟着旅客走出海港,兩手空空的奸商脫下上身的西裝,隨手扔給了路邊一個渾身破爛,渾身油膩膩的乞丐。看到那傢伙像撿到寶一樣搖着滿頭粘結在一起的長髮傻笑,趙啓明樂了,歪着腦袋也衝着乞丐傻笑,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是多年不見的親人。
那是他上個月才花了七萬五買的“範思哲”,不知道那乞丐要是知道這套衣服的價錢會成什麼樣。
奸商坐着公共汽車到了海口市區,從銀行裡取了幾千塊錢揣在兜裡,延着濱海大道慢慢溜達。反正公司裡最近還算平靜,鍾全山在朱廣文那邊的工作纔剛剛開始,自己好不容易一個人無牽無掛地跑出來,渾身上下哪都覺得鬆快,連腦子都清醒了許多。這感覺還真不錯。
晃到下午,他才感覺到有點餓,在中山路上找了家小館子吃了點東西。接着又鑽進路邊一個門臉不大的服裝店裡,花了八十塊錢買了身衣服換上,順手把範思哲的褲子和裡面的衣服也都送了店主。
等趙啓明轉到海秀大道樂普生商廈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了。他夾在人流中樓上樓下晃悠了一個多小時,在這家商廈購物的人還真不少。
趙啓明拎着瓶礦泉水溜達到二樓的出入口,站在李胖子說的行人天橋上向對面看去。左邊不遠處又是一片熱鬧的購物大廈,可能是那個叫什麼DC城的地方,正對面是一排商鋪,一些賣海南特產的店鋪和幾家大衆名牌服裝店混雜在一起。
在這排商鋪的後面,是一大片光禿禿的工地,七八臺打樁機架在四周,正“轟……轟”地敲打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