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綠衣綠帽來的手下看到離開的兩人,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尊主,這……”
“由他們去吧。”
修凌淡淡道,脣角有一絲詭譎複雜。
一個癡傻兒,如何還能夠長久?
即便他不會再祈盼朝朝暮暮與她相守,但共此歲月,旁的人和糾葛存在終究還是心結。
藍鳳祭一路抿着脣,不發一言,洛九歌不罷不休,不依不饒,還把眼淚不斷磳到她衣袖上。
藍鳳祭頭一陣陣犯疼,忍無可忍地點了他的穴道。
想到今後自己就要在無休無止的吵鬧聲中渡過,藍鳳祭又忍無可忍地閉上了眼睛,“好,我就讓你看看,梵容是真的死了,這個世間,不再有梵容。”
落向的地方,是清穹陵園。
捆縛住洛九歌的繩子,無論如何也摧不斷,藍鳳祭尋思了一下,找到門道,輕而易舉地解開,正要把繩子扔掉,洛九歌忙搶在手中。
藍鳳祭無語地看着他,一副“你又要幹什麼”的表情。
“梵容說要拿這個捆你,要是被他重新撿走了怎麼辦?”
洛九歌神色警惕。
似乎捆的是你吧?
藍鳳祭揉了揉眉心,“那你就留着好了。”
她走向梵容的墓,玉砌的墳墓幽涼冷清,由於來祿不時來清掃,倒也沒有雜草,只是無端讓人生出一絲悽傷來。
這是她上一世的夫君,這一世的未婚夫。
曾經她痛恨他的錯,可如今看來,所謂的錯,也不過是命罷了。
只是昔人已去,那些飄渺的,說不出的情緒,終究只能埋葬在內心深處,不願想起。
要她如何做到……開棺驗屍,打攪他的安寧?
清穹王府世子直到下葬,也沒有闔上眼,她是多麼害怕面對那一幕啊!
可是……
她看一眼一臉期待的洛九歌,正巴巴地等着她下一步動作,他是希望梵容躺在棺材中的吧,他受邪念誤導,?痛不欲生,每一刻都活在驚恐之中,生怕下一秒,她就不在他身邊了。
死人的永久沉睡,哪及得上活人的剜心蝕骨那般煎熬?
心口微微一扯,對不起了。
“過來。”
她看他一眼,淡淡道。
洛九歌還是愣了一下,慢慢走過來,對一個孩子心性的人來說,開棺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好奇,又有絲絲的忐忑。
藍鳳祭鳳袍鼓動,雙手圈合,操縱砌墓的玉石片片飛起,在半空形成墳墓的形狀,白玉棺槨很快顯露出來,風將棺蓋上的塵土吹散,藍鳳祭眯起眸子,棺槨是難得一見的華美,卻讓人看了越發地悵然。
洛九歌試圖將棺蓋推開,然而,無論他如何用力,棺槨也紋絲不動,正當他準備施展功法的時候,藍鳳祭皺了皺眉,“讓開一些。”
以他能夠發揮出來的原始力量,恐怕連陵園也會蕩然無存了吧。
洛九歌委屈地垂眸,退到一邊。
藍鳳祭手微微一顫,眸中有一點晶瑩在閃動,脣緊抿着,掌中凝聚起一道光芒,將棺蓋緩緩移開。
陰天下,冰魄的光芒刺得人眼生疼,然而,藍鳳祭絲毫不覺,只看着逐漸空開的棺槨……
她一愣,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內心大震,怎麼,怎麼可能?!
空墳,這是一座空墳。
除了冰魄,沒有人影哪怕是一角衣枚的存在。
梵容,梵容去哪兒了?
藍鳳祭後退一步,怔怔不發一言。
洛九歌俯身在棺槨中尋找,神情焦急,甚至把棺底的黃布也掀了起來,當確定棺槨中不可能有梵容的身影,他眸中重新浮起了恐懼,“我就說嘛,修凌就是梵容,你還不相信,不行,我要趕快把他殺了。”
藍鳳祭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只看着空蕩蕩的墳墓,眸中所有的光芒和神采也一派空寂。
洛九歌抱住她,蹭她的手臂,“殺了他,殺了他好不好,我們聯手,一定可以的。”
“讓開。”
藍鳳祭冷冷道。
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對自己說話,洛九歌愣了一下,神色都是受傷,望着她,桃花眼黯然。
她看不到梵容,所以生氣了,還遷怒到他身上。
藍鳳祭還保持着虛託墳墓的姿勢,闔上了眼。
爲什麼,她的心在痛,不停地痛?
不是一切都隨雲煙消散了麼?不是已經徹底不在乎了麼?
“天啊!”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來祿躬着背進入陵園,滿臉悲痛,“敢問女王陛下,爲何要掘了世子的墓?”
藍鳳祭冷聲道,“朕還想問一問你,當初世子下葬,真的入棺了嗎?還是顧忌仇家前來鞭屍,所以故弄玄虛,所以把屍首葬在了別處?”
來祿被問得一怔一詫異,忽然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匆匆上前來,當看到棺槨中除了冰魄空無一物,膝蓋一軟,跌坐到地上,“這……怎麼會是空的?”
藍鳳祭手腕一動,棺蓋闔上,玉石落下,很快恢復了原樣。
來祿白着臉,在女帝面前跪下,“草民以性命擔保,世子確是入了棺的,也正是葬在了此處,就是不知爲何,忽然憑空消失了,草民猶記得世子入棺時仍未閉眼,眼裡都是絕望和不甘,每每想起,便睡不着覺,吃不下飯。”
他淚眼混濁,“草民不過才至知天命之年,就已經白了大半頭髮,若世子非無妄之災,草民許可以安度晚年,可世子死得實在是太冤了啊,傾盡心力地對待一個女子,卻不料落到了如此地步。”
他伏在地上,泣不成聲,嗓音沙啞得像破弦,“如今世子就連屍身也不見了,還請女王陛下念在世子有功於康夙朝的份上,將他的屍首找到,草民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藍鳳祭幽幽道,“朕自會查一個清楚。”
梵容,我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詐屍了。
女帝離開後,來祿抱着世子的墓碑泣不成聲。
後面傳來一陣涼颼颼的冷風,來祿微微一凜,轉過身去,看到兩名黑衣人站在身後,沒有表情地看着他。
“你們……想怎麼樣?”
來祿忐忑地問。
“我們的尊主感於閣下對原主子忠心耿耿,想讓閣下前去擔任大總管。”
其中一人道。
“你們的尊主,是誰?”
來祿小心翼翼地問。
兩人沒有回答,一左一右地架起他,很快消失在清穹陵園。
昔風樓。
“尊主,人已經到了。”
有屬下稟報。
“讓他進來吧。”
負手背對大門的男子淡淡道,已是黃昏,破出雲霾的斜陽之芒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出門檻之外,讓人更生出幾分敬畏,連進來稟報事宜也是繞過影子,不敢褻瀆了尊主。
一個灰衣上沾着灰塵,花白頭髮凌亂的老者小心翼翼地進來,當他看到那一抹身影時,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世……世子。”
隨即便覺得自己冒犯了,世子怎麼會是一頭銀髮呢?可是那樣的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
“從此你便任焱血教內務總管吧。”男子道,轉過身來。
來祿怔怔地看着男子的銀色面具,只覺得下巴也像極了世子。
“哎。”外面有人在輕嘆,“看來,還是我們對世子最忠心,一下子便認出來了。”
這個聲音,也好熟悉。
來祿認真地想了一下,記起來了,殺弦決。
“只有藍鳳祭那個賤人,狼心狗肺,無情無義,這麼久還認不出來。”是冷夕容的聲音。
來祿內心大震,又驚又喜,一陣心酸,“世子,您真的是世子,老奴想您,想得好苦啊,沒想到……”
他跪着膝行過去,伏在修凌尊主腳邊,老淚縱橫。
往生樓。
“不,我就是不說。”
洛九歌縮在角落,一雙桃花眼盈盈動人,帶着抗拒。
“你不說,我就沒有辦法知道麼。”
一抹身影籠罩住他,藍鳳祭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洛九歌想了想,抱住她的腿,“我們去殺了梵容好不好?”
“不好。”藍鳳祭斷然拒絕,語氣軟了下來,傾身,溫柔脈脈地看着他,“告訴鳳祭,你腦海中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麼好不好?”
洛九歌趁機在她脣上啄了一口,“不好,它能幫助我殺梵容。”
“以後她再問你,你就裝毒發,記住,千萬不要告訴她我叫‘運勢’。”
那個聲音開始響起。
洛九歌兩眼一翻,栽倒在地,身軀不斷痙攣。
藍鳳祭拍拍他的臉,挑眉,“還有泡沫沒有吐呢,嗯?”
說完她便後悔了,因爲口水從洛九歌嘴角留了下來,他還期待地看着她。
“虹莜,收拾一下。”
藍鳳祭無奈地起身,眸子掠過一絲寒意。
不一會兒,言常侍來報,說九淵國主率幾名護衛前來,要求見女王陛下。
藍鳳祭吩咐道,“安排在凰決宮。”
她側首,看向一臉僥倖的九歌,忍住氣惱,“你的父主來了,要見見他嗎?”
洛九歌點點頭,又搖搖頭,“父主是來帶我回九淵的嗎?”
藍鳳祭道,“如果是呢?”
“鳳祭回去的話,我也回去。”洛九歌以說一不二的語氣回。
藍鳳祭一嘆,九歌,這裡,纔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