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匯演結束之後,我們便開始恢復正常的教學。
這天上午第二、三節,都是數學課。給我們上課的是全學院最好說話的數學老師範老頭,他賣力地在黑板前又是畫圖又是講解,可我們大部分人卻還是在周公和他之間搖擺着,進行着艱難的選擇。沒辦法,誰叫我們基本都是偏文科的,數學嘛,感興趣的很少,聽得懂的,也是寥寥無幾。
我們宿舍的6個,除了葛虹,其他全都神遊太虛了。
“咦,你聽,虎丘那邊吵吵嚷嚷的,搞什麼鬼呀?”張綺突然拉了拉我的衣服。
“是啊!好像還吹吹打打的,真是透着十分的古怪!”閔雨忍不住朝北窗那兒張望着。
“咳咳!同學們,說話的聲音稍輕些,等我講完這一道題目,大家就可以……”範老頭的話還沒說完,一陣清晰而高亢的嗩吶聲從遠處移了過來,緊跟其後的就是各種鑼鼓鐃鈸的和聲,直接把他的聲音淹沒了。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啊?虎丘那裡聽上去熱鬧得很嘞!”幾個靠北窗坐的同學嘰嘰喳喳地邊議論邊探頭去看。
“又是嗩吶又是鑼鼓,是不是誰家辦喜事啊?”更多的人加入了議論和猜測。
“怎麼可能?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有哪家辦喜事用嗩吶鑼鼓的?”有人馬上提出異議。
“別爭了,你們快看吧!一大隊的人,從那邊過來了!”張綺眼尖,指着北窗外叫起來,“呵呵!踩高蹺的、跳舞的……還有舞龍舞獅的呢!“
我們今天上課的教學樓北面隔着一條小河與虎丘後山的那條馬道相望,從窗口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見絡繹不絕的人舉着各式牌子、樂器,穿着鮮豔刺目的戲服,熱熱鬧鬧、吹吹打打地行進在山道上。
奇怪了,這是幹什麼?演戲嗎?
“咳咳咳!同學們,同學們,這是虎丘辦的廟會,沒什麼稀奇的!大家看過就繼續聽課吧!”範老頭不得不提高了聲音說。
“廟會?那是什麼玩意?”高燕蘭轉頭望着我。
“不知道。”我乾脆地搖搖頭。
“廟會也稱“廟市”。是民間宗教及歲時風俗,也是我國集市貿易形式之一,因爲它的形成、發展和地廟的宗教活動有關,所以一般在寺廟的節日或規定的日期舉行,而且多設在廟內及其附近。”不知何時,我們的老班居然站在了講臺旁。
“哦,就和集市差不多!”閔雨恍然,其他同學也附和着點頭。
“王老師,可是他們這麼吵,我們怎麼上課啊?”班長略帶憂慮地問。
“範老師,今天情況特殊,她們也聽不進課了,不如就讓她們在這裡感受一下廟會的熱鬧吧!”王老師微笑着與範老頭商量,“下午有一節我的美教法,正好讓您補上數學課。”
“呵呵,好吧!小孩子嘛,新奇熱鬧總是喜歡的,讓她們感受感受吧!”範老頭一口答應了。
“嘻嘻!老班真是英明,範老師也最爲我們着想,真是太好了!”底下一片興奮的聲音。
畢竟,肯犧牲早晨寶貴的時間讓我們看廟會的老師,不會很多。
我們三三兩兩地聚在北窗前,興趣盎然地看着對面山道上的熱鬧景象。
這是虎丘舉辦的首次廟會,規模頗大,節目衆多,引得附近四鄉八鎮的人紛紛趕來,所以真是熱鬧非凡。
現在正是上午九點光景,是廟會的“出會”時間,出會的隊伍要沿着虎丘後山轉一大圈,一路吹打,一路表演,爲的是顯一顯演出的水平,順便也聚集更多的人氣。
我也湊在窗前。
一羣身上穿着出奇寬大的衣服、臉上畫得五彩斑斕的人,跳躍着,從我們眼前經過。他們的動作非常簡單,姿勢卻很怪異,彷彿在踩着什麼鼓點一般,與前面隊伍的鑼鼓嗩吶一點也不相配。
這奇怪的舞蹈讓人想起了先民的祭祀,粗獷而帶着些神秘的色彩。
“沈鈞,那邊有個很詭異的人!”身旁的葛虹突兀地伸出手,直直地指着窗外,“他一直在……盯着你!”
我順着她的手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這個人。熙熙攘攘的虎丘山道邊,臨水站着一個男人。他身材異常瘦高,原本裁剪合體的衣服卻顯得飄飄蕩蕩的,好似掛在身上一般,雖然隱在人潮中,依然鶴立雞羣,十分搶眼。他面朝着我們的北窗,眼神古怪而迷惘,好像拼命在尋找什麼卻怎麼也找不到。
但這些還不足以讓人不安,真正讓我心生寒意的是,如此天朗氣清的白晝,竟然看不清他的面目!
他站的位置,離我不足5米,中間僅僅隔着一道水面。沒有水霧,沒有煙靄,可是任我如何努力,就是看不清他的面貌。他的臉上倒像是氤氳着一層水紗,模糊一片,這也就罷了,偏偏他的眼神我卻能看得一清二楚,連其中隱藏的焦灼和苦澀也一目瞭然!
“哪裡有什麼詭異的人啊?是男是女?”張綺聞聲湊過來,張望了半晌,“咳,全是普通鄉民,一點出奇的地方也沒有!”
“就是……水邊那個瘦高瘦高的男人,你沒看見嗎?”葛虹再次直指着對面,聲音微微顫抖。
“水邊?哪有男人,我只看見一堆女人啊!”張綺詫異地回答。
“嗯,我們也沒看見有什麼瘦高的男人。”閔雨和胡霞擠過來看了看窗外,也附和說,“是不是你眼花了?”
葛虹轉頭望着我,急切地說:“沈鈞,你也看見了,對不對?”
我沒回答她,只是問其他人:“你們看見水邊都有些什麼樣的人?告訴我。”
“人太多了。喏,最邊上有個矮矮的大娘,頭上包着塊藍印的花布。還有擠來擠去的那個黑黑的大嬸,手裡拿着半個酥餅。”張綺首先描述。
“嗯,有三個挺漂亮的姑娘,大概是一起的,每人手裡都捧着一束花。”閔雨接着說道。
“有四五個半大小孩,高矮不一,在那裡墊着腳,伸長脖子看。”胡霞說。
“還有六七個穿着打扮都差不多的大娘,手裡拿着香燭,很虔誠地在禱告。”高燕蘭認真地望着窗外說。
“現在,在那個拿酥餅的大嬸後面站着的是誰?”我強壓下不安,冷靜地問。
除了葛虹,其他人異口同聲地回答:“沒有人!那兒一個人也沒有啊!”
我和葛虹對望了一眼,不安像野草一般瘋長起來。
那個瘦高的男人明明就站在那裡,可爲什麼大家卻說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