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是爲了增加我的氣勢,一陣狂風突然呼嘯而至,頓時落葉、殘花漫天飛舞,天地間瀰漫起一片肅殺。
“咳咳……見鬼!這葉子……咳咳……花瓣怎麼盡往我鼻子裡鑽?”我邊咳邊揮舞着手臂,涕淚交流,狼狽不堪。
這次,他們居然都沒笑。陳仇急忙從口袋裡拿出手帕來給我,齊震和常青也走到我身邊,像是在爲我擋風。
我一把搶過手帕,埋頭擦我的臉。好一會,我才擡起頭,半是撒嬌半是抱怨地說:“這風大得真邪門!差一點連我的人也給吹跑了!”
沒人應聲。
只見他們三人神情古怪地盯着我的背後看,好像那裡出了什麼洪水野獸。
我回過頭去,狂風已經停歇,四處亂飛的葉子和花瓣也漸漸歸於泥土之上。
看着我茫然的樣子,陳仇輕聲說:“剛纔的狂風裡露出了一張人臉。”
“又是那張鬼臉?!”我失聲叫道。
“不是,是丁仲衡!”常青沉聲回答,他終於見識到了我們口中的怪物。
“天!”我連忙一個箭步跨到陳仇身邊,“他說了什麼沒有?他要幹什麼?”
“沒有。他只是對着你笑而已!”齊震輕描淡寫地說。
啊!那滿臉凸現的血紅條紋,那暴露在“螢光”下的內臟,還有那把肉麻當有趣的噁心腔調……呃,光想起就不寒而慄,真是比吸血鬼更可怕!起碼人家還有賞心悅目的俊美外貌呢!
如此詭異的一個怪物,對我笑個什麼勁呢?我的臉立即耷拉下來,活像吞了只死蟲子。
“沒事。也許是……他對你有好感。”常青半開玩笑地說。
“呸!……他對你纔有好感呢!”我撇嘴唾棄他這種幸災樂禍的行徑。
“他沒有別的舉動,說明暫時還不會來找我們麻煩。不必害怕!”陳仇沉吟了一下,安慰我。
“是啊!只要他沒有實質的行動,我們就當看恐怖電影好了!”齊震十分冷靜勇敢地提議。
恐怖電影?唉!我蹙起眉頭,突然充分體會到了魯迅先生筆下的“阿Q”是這樣鮮活地佔據着我們的心靈!
不容我再繼續深入地感慨人性的弱點,陳仇拉起我往食堂走去。“走吧!我們去吃飯!”“可是……那個……”我看了看空無一物的泥地,想了想,還是放棄了對那可怕怪物的探究。
等我們四人都走進食堂後,天空飄過一團黑雲,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出現在雲裡,詭譎地眨動了幾下,慢慢隱沒無蹤!
午飯過後,照例休息,一晌無事。
下午兩節課後,校園裡突然喧鬧起來,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走出教室,手裡拿着各種各樣的東西:球、繩子、水彩顏料、畫板、電池、模型、磁帶、舞鞋……
我纔想起,今天是星期三,下午只上三節課,第三節課是興趣小組活動。我連忙拿出乒乓球拍,興沖沖地去參加乒乓興趣小組。齊震和常青緊緊跟在我後面,直奔操場。
“奇怪,你不是討厭所有體育活動的嗎?爲什麼又要參加體育興趣小組?”常青問。
“呃,乒乓除外!因爲它無需勞動我的腿做劇烈運動,只要伸長手臂左擋右抽,就行了。”我頭也不回地回答。
剛跑到操場,四個乒乓臺邊已經圍了幾圈人。我正準備擠進人羣,一個急促高亢的聲音從學校的喇叭裡飛濺而出:“緊急通知,今天的興趣小組活動取消!請全校同學立刻回到教室裡上自習課!”尖利的聲音微微顫抖着,在校園的上空久久迴盪,聽在我們耳朵裡,只感覺到一陣莫名的驚惶。
“怎麼回事?”
“出什麼事了?”
“爲什麼要取消興趣活動?”
……
已經在走廊和走道上的同學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發出一陣陣“嗡嗡嗡”類似蜜蜂羣展翅的聲音。
我大爲掃興,拎着乒乓球拍,對齊震和常青發起了牢騷:“難得一次興趣活動,就這麼取消了,學校在搞什麼鬼?”
牢騷歸牢騷,我們不得不遵從學校的安排,懷着疑問和不甘回到了各自的教室裡。
不一會,班主任老師走了進來。她搖着白胖的手,對我們說:“不要問我爲什麼,因爲我和大家一樣,也是剛剛聽到通知,才知道要取消興趣活動的!”
我望着她白皙的臉,想從她的神色和眼光中發現些端倪,可惜,她神情平靜如常,眼睛裡雖稍有幾絲茫然,但總的來說,看不出有什麼情況。
班主任草草講了幾句話,就急急退場了,只留下我們坐在位子上胡亂猜測着。正在茫無頭緒時,教室窗口出現了一個三十多歲、穿着運動服的男人,他向裡張望着,好像在找人。
“看,是那個在樹林裡按住我們肩膀的人!”我首先認出了來人。
齊震和常青一齊轉頭望着他。
“誰叫常青?”他在窗口發問。
“我。什麼事?”常青無畏地站了起來,並無遲疑。
“校長叫你馬上到辦公室去。”他滿臉鐵青,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還有……那天你身邊的三個同學也一起去!”
我和齊震對望了一眼,均想:原來又是爲了那天樹林的事情!
和陳仇匯合後,我們四人跟着他走向校長辦公室。一路上,我幾次想向他打聽一下情況,但他始終緊繃着臉,好像有人欠了他幾萬塊一樣,我只得作罷。
走進校長寬敞的辦公室,好傢伙,裡面雖然安靜,卻是“人頭攢動”!高校長端坐在辦公桌旁,正對辦公桌的坐椅上坐着負責丁仲衡案子的刑警隊長和那個中年法醫。高校長身後的沙發上正襟危坐着滿臉嚴肅的教導主任和頭髮花白的教務處孫主任。兩位主任的旁邊還站着兩個我看着就心裡發毛的學生。一個是今天中午叫我小妹妹的那個斯文男生,另一個赫然就是我的“表哥”——雲騰蛟!
看我們都走進來後,高校長微微欠身頷首,示意那個穿運動服的男人把門關上。
我暗暗數了數,連我在內,此刻這個房間裡一共有12個人,好大的陣仗!看來學校對丁仲衡和葉曉芸的案子非常之重視啊!
“今天叫大家來,是因爲學校裡……又出事了!”高校長的聲音不大,卻有一種無奈的惻然。
又出事了?!我悚然一驚,卻發現那個斯文的男生嘴一咧,居然抽泣了起來。
“誰又死在樹林裡了?”我和常青同時搶問。
“是……就是……”抽噎的聲音一下子斷開了,聲音的主人悲痛欲絕的神情裡分明帶着更多的恐懼。
“難道是中午和你在一起的那兩個人?”我倒抽了一口冷氣。
“正是。他們一個叫王凱,另一個叫舒芳芳,都是丁仲衡和葉曉芸的‘好朋友’!”雲騰蛟語帶嘲諷地微笑着。
我有點不敢相信,望了望高校長,又看了看那個刑警隊長和法醫,從他們嚴肅到肌肉都僵硬的臉部表情來看,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這兩個同學……與丁仲衡、葉曉芸的死狀一模一樣。初步推測遇害的時間是今天下午一點左右。”刑警隊長雙眉緊蹙,眼光茫然得近乎恍惚,似乎正被一個極大的難題困擾着。
“臉上也有血紅的條紋?”常青問。
“是。”法醫點頭肯定。
“也是被吊在樹上?”我接着問。
“恩。”法醫再次肯定。
一陣默然。
“是誰發現的?什麼時候?”陳仇似乎不經意地問。
“是我。”守在門口的穿運動服的男人坦然回答。
“他是我們教務處負責校園安全的盧陽老師。”孫主任連忙說明他的身份。
“今天午休時,我在整個學校巡視。走到樹林邊,就覺得不對勁,進去一看,果然,又有一男一女兩個學生……吊在那兩棵樹上了!”盧老師深深地嘆了口氣。
怪不得要取消興趣活動了!我苦笑。
“我和他們……他們兩個今天中午沒吃飯,所以午休一開始,我就到校外的小飯店去買吃的東西。回來後,發現他們不見了。我還以爲……結果,直到午休結束上課了,他們也沒回來!……後來,下課了。盧老師把我叫去,讓我……認……認……”那個斯文男生又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校長,那讓我們來,是要再去查看屍體嗎?”常青試探着問。
“兩位同學的屍體……現在已經運到……公安局去了。”說這話的時候,高校長先望了一眼坐在他對面的刑警隊長,似在斟酌字句,然後才朝我們搖頭。
“他們的屍體還出了別的問題嗎?”陳仇敏銳地發現了異常。
高校長欲言又止。
“事實上,他們的屍體已經秘密運到某處,被嚴密看管起來了!”刑警隊長的語速很快,語調堅決,但那種茫然和恍惚卻揮之不去,給人一種無力感。
奇怪,幹嗎要把屍體秘密運走,還要嚴密看管?屍體又不是金銀財寶,也不是價值連城的古玩字畫,難道還有人來偷?我從其他人的眼光中也看到了相同的疑問。
“因爲……就在昨天下午,丁仲衡、葉曉芸的屍體……不見了!”法醫苦笑着解答了我們的疑問。
“你們懷疑……有人到公安局偷走了他們的屍體?”一直沒吭聲的齊震突然開口了。不知怎麼,我覺得他的語調裡多了幾分搶白的味道。
“不是懷疑,應該是確定!”法醫注視着我們,雙目灼灼,“但是,從運送到停放的過程,我們都派了相當多的人手,是不可能出錯的。”
“你們具體是什麼時候發現屍體不見的?”常青想了想問。
“屍體是我和隊長親自放進停屍間,然後鎖好門的。我去換了件衣服,只離開了兩分鐘,等我開門準備解剖時,卻發現……屍體不翼而飛了!”法醫的嘴角浮上了苦澀的笑容。
“停屍間的鑰匙只有我和他有,是那種根本不能在市面上配到的特製鑰匙。停屍間在我們局的地下室,從它到大門的距離,我們刑警空手最快需要十分鐘跑完;路徑也只有一條,那就是走過唯一的一段樓梯,再穿過辦公室走廊。”刑警隊長補充。
此時,在場的每個人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就算有人拿到了鑰匙,偷到了兩具屍體,也絕不可能在兩分鐘內扛着近兩百斤的死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穿過公安局的辦公室走廊,跑出大門的!
除非……除非他本來就不是人!
我連忙低下頭去,惟恐那兩個倒黴的警察看到我臉上的苦笑和了然的神色。只要稍微回想一下,我就能猜出來,根本沒有人去偷屍體!丁仲衡和葉曉芸的……屍體是被人施了術的,只要這個幕後的人物(妖怪的可能性居多)用些手段,就能控制它們消失和出現,哪還用得着傻乎乎地跑到公安局去開鎖、扛死人呢?
“這不可能!誰有這麼大本事?”眼睛的餘光裡,我看到教導主任一本正經地說,高校長和孫主任也點頭贊同。
“我們也不相信!但是,屍體不見了是事實!”刑警隊長目光炯炯地逐個審視着辦公室裡的每一個人,“所以,我準備再試驗一次,看看到底是哪個神通廣大的人物能夠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把屍體偷走?”
斬釘截鐵的語氣,配合着勇敢無無畏的神情,彷彿是向那個隱形的敵人宣戰!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警察叔叔,你不會是懷疑我們中的某人,是那個神通廣大的人物吧?”雲騰蛟失笑道。
衆人皆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來。
“咳咳……那,當然不是!”刑警隊長也察覺自己表現得太過緊張,略帶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那麼,把我們幾個找來,有什麼要我們做呢?”常青肅然問道。
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所以我連忙擡起頭,注視着那個刑警隊長。
卻見他突然沉默了,眼睛裡流露出猶豫不決的神色,用手指輕釦着桌子,似乎有點難以啓齒。
“如果有什麼事要學校配合去做的,我們一定盡力!”高校長立即表態。
“不錯!我們學校裡的每位老師和學生,都會積極配合的。”教導主任也連忙附和。
他依然沒有開口,反而用眼睛不斷瞟着坐在他身旁的法醫,兩人的神色都有點古怪。
正在大家摸不着頭腦之際,法醫終於開口了:“其實,是不需要驚動全校的。……只不過要請……你們幾個幫個小忙而已!”
“是什麼?”常青望了望陳仇,不動聲色地問。
“……想個辦法讓……接近屍體的……人物留下可以追蹤的痕跡!”法醫斟酌再三,用模糊的語句艱難地提出了要求。
“啊?讓他們幾個孩子來做?”孫主任和教導主任都忍不住露出了詫異萬分的神色。
高校長沒有做聲,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常青。
“你們可以在它們身上裝上竊聽器之類的東西來追蹤!”陳仇淡然地提出建議。
“恩,這方面我們已經佈置好了。不過……還想再萬無一失!”刑警隊長又瞟了一眼法醫,語氣既有些無奈,又頗爲不悅,似乎也覺得求助於眼前幾個小毛孩實在太荒誕不經。
“如果不讓我們待在現場,我們是不可能與幕後的人正面交鋒的!”常青無視刑警隊長的不悅,嚴肅地說。
“不用你們與他正面交鋒,只要暗中幫忙就行了。”法醫居然也無視上司的不悅,急急回答。
常青和陳仇交換了一個眼神,點頭:“好。我們等一會就去做。”
高校長揮手製止了兩位主任做進一步的追問,然後站起身:“既然這樣,事情就解決了。盧老師,讓這幾個同學都回教室吧!兩位公安同志,我送你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