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在毀滅一個天才。”
“我不管他是天才還是蠢才,只要犯了校規,就絕不能饒恕,我再鄭重的聲明一下,決不能饒恕。”桑社發主任在一字一板,搖頭晃腦,陰陽怪氣的重複着這些話:“這關係着整個學校的大局,關係着校風問題。”
“先別那樣肯定,等高老師回來說明調查情況,再整你的校風,瘋子——”呂富田校長十分惱怒。“你簡直就是在添亂。”
“還用狡辯嗎?他劉毛毛要是沒偷這錢,爲何要逃跑,這不是禿子頭上蝨子——明擺着嘛?我們不能冤枉好人,也絕不放過一個壞人。”桑社發主任吭咔一口濃痰吐在地上,不依不饒的盯着呂富田校長說:“要不咱們到教育組、教育局評評理?”
“下午全體教師開會,停課開會——”在校園裡呂富田校長大聲的怒吼着。
“開會就開會,不開會這件事還真無法處理。”
已將近下午三點,會議室裡老師們都圍繞着一個乒乓球檯坐着,交頭接耳的輕聲議論着,聲音很低,也只有誰說話,身旁的人能聽到的腔調。
主持臺背朝東,呂富田校長坐在中間一副很不自在的樣子,一邊是桑社發主任,他的面前放着一個擺着方方正正書《小學生守則》,這是等開完會,分交給班主任往各個教室裡發的,是今天從教育組領回來的;他的頭髮顯然是溼了水,然後用梳子梳,看上去很理順,像母牛舔的一樣,他今天穿的衣服也很新,一臉容光煥發的表情,顯得十分得意。
另一邊是樑信副校長,笑眯眯的老好人,人緣很好,誰也沒得罪過,和每個老師都很融洽,包括桑社發主任在內。他們互相環視着在位的老師們,唯有高滄海老師不在場,呂富田校長的心裡就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卻裝着不經意的掏出煙含在嘴裡,點燃吸溜了一口。他盼望高滄海立即回來,因爲有高滄海在,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因爲他交待高滄海進行了嚴謹的家訪工作,也只有他的證詞纔有說服力,高滄海老師不到場,自己說啥也不頂用。
桑社發主任在高興的等待着,他更希望高滄海不出現在會場。即使出現在這裡,他也一樣會宣佈對高滄海的處理意見,也會一樣開除劉毛毛的學籍。今天不論怎樣,這個處罰決定是非要落實不可了。
呂富田的頭上開始滲出細微的汗珠,他在心裡嘀咕,高滄海老師到底是咋回事?怎麼現在還不回來?可是時間緊迫,再等不僅被桑社發主任看出破綻,就是在座的老師們也會有想法。
“現在開會。”呂富田校長心一橫就開始講話:“今天這個會,是針對四年級的學生……”
“吆——這麼多人都在啊——”高滄海老師攙扶着高高奶奶,走進會議室,高奶奶是個快嘴快舌的人,見到啥,就說啥,並且還很會說,惹惱了嘴比刀子還要厲害幾份。“你們開會啊?”一看陣勢高高奶奶說着就要往外出,“這是在開會,那我還是出去等你們開完會再來說。”
“不是的大娘,今天這個會就是爲你開的。”呂富田校長馬上喜笑顏開,還很熱情大方的去攙扶高高奶奶:“您坐下給大夥講講。”
高高奶瞪着眼看着滿屋子的老師,用手試探着摸着椅子小心的坐下。
高高和汝汝賊溜溜貓着腰從教室裡出來,在會議室的窗戶底下,豎起耳朵偷聽,高高和汝汝一聽是奶奶的聲音,心裡一驚。
“懵圈,你那麻纏蛋奶奶來了,毛毛的天敵。”汝汝又忍不住輕輕的說:“這下毛毛給活活的斃了。”
高高咬着牙擰住汝汝耳朵,汝汝疼得雙手抱着,不敢吭聲。
“你會不會不出聲?你這破嘴。”倆人又緊張的聽起會議室傳出來清晰的聲音。
高滄海老師伸下手示意高高奶奶向大家說明白。
“還是因爲劉聚家毛毛的事吧?”高高奶擡起雙手,往懷裡攬了一下說:“錯了——錯了,毛毛啊——根本就沒拿那錢,”高高奶還怕別人不相信,看看這張臉,再看看那張臉,當看到桑主任的臉時,桑社發主任馬上把臉拉的老長,兩眼奇怪的看着這位討厭的老大娘,她竟然這樣解釋?和自己的做法大相徑庭。桑社發主任還是忍不住斜了一眼高高奶奶。
高高奶奶繼續說:“是我忘性大,記性差,這不找到了,我啊——把這錢給塞進玉米圈裡了。”她順便拍拍身邊老師的手在強調說:“秀娥就感到害羞了,讓她來,她也沒臉面來見老師們了,我給大夥賠不是了。”
高高和汝汝激動的輕輕地擊掌。倆人忍不住噗呲噗呲只想笑,但還是強忍住了。汝汝伸出大拇指,在高高面前舉了舉,“你奶奶終於能說出句人話了。”高高看了一眼汝汝沒吱聲。
“誤會”
“誤會”……
老師們你一句,他一句。桑社發主任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焉了,他看着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完成的處罰決議,再左右看看老師們,臉是一會紫,一會紅,非常不自在,索性拿起決議,蹭蹭的走了出去。看着桑社發主任的背影,呂富田校長翹起腿,點燃煙自在的笑眯眯的抽了起來。
突然,桑社發主任又折回來,“劉毛毛呢?”高滄海老師急忙從口袋裡掏出請假條,這是劉毛毛的請假條,他父親腿有毛病,病的不輕,劉毛毛回家照顧幾天。
“是啊——劉聚啊,命苦啊——現在還在牀上躺着。”高高奶奶又接着話茬說。“真是可憐。”
“散會,散會,散會。”桑社發主任喊着揮着手,轉身離開了。
下午下課,高高和汝汝高興地一蹦一跳的向家跑去,哐咚一聲推開毛毛家的門,高高拉着毛毛就往外跑。
他們來到水庫邊上,看着綠瑩瑩的水,高高和汝汝爭搶着把會議室外聽到的全部告訴了毛毛,毛毛怔怔的望着水面一聲不吭,那淚水順着面頰就忍不住往下流,無法忍住,這時毛毛想大哭一場,可他堅強的剋制着,嘴角在不聽話的抽搐着,高高一聲不響的默默地坐在那裡,汝汝看到毛毛這樣子忍不住也流出了眼淚。
“去學吧毛毛。”高高眼看着微風吹起的一圈圈水紋問道。“時間長別人都把這事給忘記了,還是去學吧。”
“唉——不去了。”毛毛深深呼口氣,搖搖頭,淚水還在流。
“其實,去學校學習,我們能在一起打打鬧鬧多,多多開心。”汝汝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三聖和亮亮還可、可、可可以,逗大家開心。”
“你倆照顧好三聖和亮亮,他倆憨,還不會說話,光、光惹事……”毛毛心裡很堵得慌,斷斷續續說:“聽聽老師的話……。”
大約停了兩週的時間。
“毛毛啊——聽孃的話,你還是去上學吧,如果不去上學,你的前途就徹底完了。”春桃坐在門檻上和毛毛商量着。“高老師是個好人啊,因爲你人家跑前跑後,他的用意就是要你好好上學。”
“不去,我不會再去上學了,你說啥也沒用。”毛毛手裡拿着根細木棍,低着頭倔強的一節一節的折斷,狠狠的仍在地上。
“高老師已經來了四次了,呂校長也來了兩次。人家好言好語勸你,你就是不聽,人家說的沒錯,要想改變命運就必須考上學。”春桃幾乎是帶着哭腔說:“孩子,你看咱家現在還像個家嗎?沒吃的沒穿的。全家的希望都放在你一個人身上了,你學習那麼聰明……”
“不要給他說恁些廢話。”劉聚拄着柺杖,提着鞭子,一瘸一瘸的走出來,照着毛毛的背上狠狠的抽了起來,由於用力過猛,有幾次險些跌倒,他依然狠狠的抽着,毛毛就是倔強的咬着牙,一聲不吭的憋住氣,一動不動的蹲在那裡,忍受着鞭子的疼痛,一下、兩下、三下……。
毛毛的背上一條條血紅道道瞬間腫起,春桃哭着摸到劉聚身邊奪下鞭子,劉聚也無力的跌在地上,兩口子痛苦的放聲痛哭起來。村子裡的鄉親們也都紛紛趕到老槐樹下。
“不用打他,有門對付這不聽話的孩子。”高大爺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毛毛說:“不上學也罷,讓他去和三娃一起去鏟皁角刺去,去感受感受世上的苦,看看他還上不上學?”
“毛毛這孩子就是太犟筋。”
“生死不怕。”村子裡的鄉親們看着毛毛在氣憤的議論着。
“不去上學,看我咋修理你?還真不相信打不改你。”劉聚瞪着血紅的眼睛,胸膛異常費力的一起一伏。
其實,毛毛真要是不上學,也就不了了之,因爲孩子們的家長對孩子上學能考上學,不抱太大希望。因爲他們祖祖輩輩就是農民,祖祖輩輩都是滾爬在莊稼地裡拔叉着能糊住口,有倆散花錢就知足了,若不是高老師來督促,劉毛毛是安然無恙的,很自在,也很自由,到水庫邊上釣釣魚,到後坡轉悠着拉起彈弓射殺一串小鳥,在翻騰着煮熟,呲牙咧嘴的和妞妞分着吃了等等。那也是很平靜的生活,但是,高滄海老師以來劉毛毛就要招一頓毒打。
“劉毛毛這孩子到底有什麼辦法才能讓他回校?”這是高滄海老師最放心不下的事情了。“到底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