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終於醒了。”晚月替她扶直身子墊高了枕頭,好讓她舒服些。“衆人一心記掛着,都在外面等候。
“把頭上的紗布拆了,嫌重的慌。”夢妤見晚月一動不動的,壓低聲音:“本格格說的話,你敢不遵旨。”
可是外頭沒人開口,一時寂靜無聲,依舊聞得動靜。高母掀開紗幔,卻見地上散落的白紗。“夢妤,醒了就好,頭還發昏嗎?”
夢妤微微搖頭,“娘,我沒事,您和爹先回房休息吧。”
“外頭,可不止你爹和你哥。”高母話音才落,秦漪瀾進來連聲詢問。
被撞得頭腦發昏的夢妤經晚月提醒才記起,她撞上的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個大活人,據說此時正在門外候着呢。,便由晚月扶着出去瞧瞧,果然是比尋常多了一個人。
“姐姐,你怎麼拆掉了紗布,如此牽動了傷口可好?”姚落汐關切的提醒。
夢妤簡單的和各位打了聲招呼後纔回道:“太多負重。”暗道不好,她手心的紙箋不知何處,當時真是衝昏了頭腦。
“抱歉,今日害你受傷。”秦邵峰懸着的心總算放下,言辭懇切的道歉。
夢妤溫婉的微笑,說是不必放在心上,但熟知她性子的人,知道這是她在外人面前的僞裝而已。
不多時大家便離開,高凌宏悠閒的坐在桌前喝茶,時不時的觀察她的臉色,透露隱隱的焦急。“夢妤妹妹,可是在找東西?”還好他路過撿到,否則後果難言。可是他打開一看頓時癡傻。紙箋燃燒後的灰燼四散,溫茶微涼,他將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京中安定,你也可放下心,在揚州城放鬆心情。
一向沉穩持重,不易親近的秦邵峰,今天可是十足的掛心她的傷勢,想來也是暗自有情。高凌宏本來想要撮合,但是眼前的人不以爲意,他也就三緘其口。
夢妤趴在南窗,心裡正盤算着明日做幾道點心解解饞,聽聞響動擡頭一瞧,“大半夜的真嚇人。”不就是白天撞她的石頭嗎?
秦邵峰聽她說了一句正常話臉色稍微好看些,也就不計較她話中的意思。“上屋頂。”
可惜的是,黑夜沉沉沒有半點月光,反而隱隱的有些寒意。
“你好點沒?”秦邵峰沒話找話說,若是她傷勢甚重,那現在和他一起上屋頂的又是誰呢。
“也就暈了一會兒,流了幾滴血。”傷者滿不在乎的說。
“你對人都客氣嘛?”某個變扭的人,心裡其實想問:“你爲何對我那麼客氣……世人眼中的她,溫婉大方,典雅素淨。可是秦邵峰卻見到過她的另一面,只是那個人不是他。
昨天,他路過酒莊,見她半趴着和徐子安笑眯眯的談心,全然不是傳聞中的淡漠。
秦邵峰明顯的從她眼中看到一個意思:我和你才認識幾天,幹嘛對你熱絡?悶悶的堵着一口氣,險些被她看的口吐鮮血。
夢妤也算是見多識廣的女子,明明看出他在生氣,還要火上澆油,“本小姐也就跟你看過兩次星星,見過四五次面,的確是怪生分的。”
一道黑影,一陣清風,秦邵峰甩甩袖子,飛身落地。憤憤的瞧她一眼:“既然不熟,那你一個人在上面賞星星。”
夢妤急的跳腳,剛剛他嫌搬梯子麻煩,直直的想拎小雞那般拽她上了房頂。“你快把我弄下去。”衝着悠閒自在看戲的人喊。
“去找你的熟人吧,最好把你爹孃都吵醒。”秦
邵峰壞心的提醒。“我先行告退。”被拋棄在屋頂的人,一聲不吭的坐着,像是要和他賭氣。
片刻之後,夢妤只得叫喚着:“晚月,晚月……”她久居京城,住的院落也是安靜寂然,並不是高家夫婦薄待她,而是她不習慣身旁有其他人。此時此刻,竟然沒有人能幫忙。
夢妤不由得寒澈些許,那得就在此坐一個晚上,好懷念玄煜哥哥、承康哥哥、還有師兄。至少他們不會將她獨自留下。
“真想這麼坐着嗎?”戲謔的聲音飄進他的耳朵。
“就坐着。”夢妤悶聲回答,半晌才反應,這聲音並不是她所熟悉的。
秦邵峰抱住她的腰,飛身而下,“逗逗你而已。”他躲在樹後,關注着她的動靜,那會真的不管不顧。
“你……”話音未落,秦邵峰就重重的捱了幾拳,可卻是心頭暖暖。“我救你你還打我。”語調分外的幽怨。
“小姐,你叫我嗎?”急匆匆晚月驚得連話都說不出,直溜溜的眼珠亂轉。
夢妤收回拳頭,“晚月,要是等你我就被凍死在屋頂了。”
“多謝秦少將軍。”晚月規規矩矩的道謝,也忘了這兩位是平素不相關的人。
秦邵峰忍住笑意,“舉手之勞。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自然後半句不是對晚月說的。
幽靜的院落,夢妤被晚月的眼光看的發慌,繼續趴在窗子前發呆,腦海裡卻是某個人的模樣。堂堂夢妤格格被人欺負的徹徹底底,大失臉面。這個人還有點莫名其妙…… “格格,咱們什麼時候回京城啊?晚月並不喜歡看格格這副模樣,您自己的臉蛋才漂亮。”尤其她常常聽姚落汐的丫鬟到處誇獎她們家小姐的“美貌。”
她多想衝她們吼一句,格格纔是天下第一美人,姚落汐算什麼?
夢妤微微擡眸,難得的好心情被攪得一乾二淨,因爲她知道,未來像這次的事只多不少,難不成她只剩下兩個選擇,一是隨便找一個額駙,二是一死以謝天下。
“晚月,你去休息吧。順便幫我把飛鴿放出去。”
晚月見主子瞬間垂喪臉,立刻閉上嘴巴不說話,乖乖的掩門而出。
此時的夢妤並不在乎外人對“高夢妤“的看法,因爲她是一個必死之人,終會有一天,她只能是恭親王府的小格格。亦或是,讓天下皆知高夢妤就是她的另一個身份。
一夜無眠的後果就是夢妤無精打采的對着花園裡的各式珍奇名貴花木發呆。
“小姐,小姐。”晚月提高分貝大喊一句:“小姐……”
無辜的花木被迫吞嚥了一肚子的水,澆花之人回過神,“何事?”眼睛並未從花叢中移開。
晚月指指身後站着的兩位公子,連解釋都懶得開口,默默的退開一旁。
秦邵峰和徐子安沒有多言的意思,硬是目光灼灼的注視。
高母年輕時素愛養殖花木,高父投其所好佈下滿園春色,供美人一笑,五湖四海的名花異種千金難買。而夢妤閒暇之時曾聽孃親說起。想不到如今沉穩厚重的高老爺,也有意氣風發爲心愛之人攀登高山,只爲才一株極爲罕見的絮絨花。
“想什麼呢?這花都快被你澆死了。”徐子安抽出她手中的花灑,指指不遠處的涼亭:“我代勞,你休息。”
風來切切,月白色衣袍融入繁花之中,往來穿梭,卻不見任意疲累。爲心愛之人,所作如此都是值得的。
一
聲“邵峰哥哥”引得夢妤側目,而忙碌的徐子安提起水壺放回原處,笑着解釋:“落汐姑娘和邵峰也是相交多年。”
遺世獨立的美人如玉,青衣藍衫的公子溫文爾雅,讓人覺得是一雙璧人。
“去廚房給我打下手,請你吃飯。”夢妤收回視線,和徐子安往另一處。
秦邵峰雖然和姚落汐並肩而立,眼見兩人遠去,心裡不是滋味。
“邵峰哥哥,姐姐不喜歡被生人打擾。”姚落汐輕聲細語的勸慰,果真本已施展輕功穿過花林的人耳裡不凡,真真切切的聽清,身形僵住,他最反感的就是她和他的疏遠。
姚落汐勾住嘴角,托起裙襬,娉婷移步,瓊花林淡香撲鼻,心情格外舒適,眉眼含笑,如花的小臉,僅片刻霎時冷若冰霜。枉她自命美貌,揚州第一美人花容失色。
“大哥。”秦邵傑見他臉色不太好,也不多嘴說話,可剛剛還是面色和善,如今稱得上是千年寒冰。“見到人了嗎?”
“見到了。”秦邵峰反射性的回答,可不是見到了,但又成雙成對的離開,壓根就沒把他當成一回事。
秦邵傑自顧自的嘟噥:“我說大哥怎麼最近轉了興致,也不在家練劍吹簫,也不去軍營,三天兩頭往高家。”
秦邵峰雖說是心不在焉,但習武之人而力過人,也一字不漏的入了耳。
“晚月,你家小姐呢?”秦邵傑對迎面而來的丫頭頗有幾分印象。
晚月跑遍了整個高家,尋着兩位不得,見到他們激動不已,眼睛一閃一閃的亮:“小姐臨走時,讓我請你們去風來水榭。”
三個人前後正走着,秦邵傑轉過頭:“夢妤小姐,何時離開揚州啊?”
此言明擺着挑起嬌俏丫鬟的怒火,小姐纔回來就要人走嗎?
“邵傑!”秦邵峰冷目一掃,顯然他和晚月領會的是相同的。
“最好小姐明天就走,然後永遠都不要回來了。”晚月盛怒之下,竟有些口不擇言。
秦邵傑顯然是沒想到她會回答這麼一句,急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晚月忐忑的指指他們身後:“小姐,徐少爺。”
秦邵傑被口水嗆得說不出話,可憐兮兮的目光渙散。
“夢妤,邵傑話不走心。”徐子安話音一落,即可收到秦邵傑感激的眼神。
“不打緊,嚐嚐看我新做的菜和點心。”夢妤會意一笑,總算讓原本沉寂緘默的亭子增添些趣味。
姚落汐稱讚點心精緻可口,“姐姐,每日都有不同的新花樣,也讓我們大飽口福咯。”除了高夢妤揚州城誰還有這般的心思。
夢妤笑而不語,可這話旁人卻多了幾分揣摩,就連素來大而化之的秦邵傑也琢磨出酸味。
幾盤點心很快就見底,數人靜坐在風來水榭眼觀景緻,但各懷心思。茶香嫋嫋,沁人心脾。
“夢妤姐,您這可否多少留一位食客?”秦邵傑平素不待見姚落汐,卻對這位不常露面的女子頗多好感。
夢妤先是一愣,而後點點頭:“把手伸出來。”
秦邵傑照做,疑惑不解,手心上多了兩個字。立於他身旁的秦邵峰勾住嘴角,拉拉懵懂不知的弟弟先行一步。
“格格,您寫的是什麼字?”待人們全散開,晚月壓低聲音問。
有心人豈需要她多言,夢妤避而不答,“以前你是很喜歡揚州的,這回怎麼想要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