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在一間黑漆漆的屋子裡,我眨了眨眼睛,發現手腳都被粗粗的麻繩子捆得死死的。屋子裡面沒有人,也沒有開燈,空蕩蕩的寂靜的極爲可怕。巨大的恐懼頓時淹沒了我的胸口,我張開嘴巴想大叫,卻叫不出聲音。一條寬寬的膠帶緊緊的黏在我的嘴上,我徒勞地抽搐着,臉部的皮肉卻被緊緊地黏貼着。我拼命用溼漉漉的舌頭去頂厚實的膠布條,除了發出斷斷續續自己聽起來都可怕的嗚咽聲,一切都是徒勞。
窗外昏暗的燈光投在窗戶裡,我撲騰着雙腳雙手,掙扎着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個倉庫裡,四周還整整齊齊地碼放着灰撲撲的集裝箱子。我就被捆在一個又大又粗的木頭柱子上,噹噹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不知道它有沒有被下毒手。
我的心跳快得好像剛剛跑完百米衝刺,幾乎要從嗓子眼兒裡蹦出來。我用盡全身的氣力逼着大腦飛快的轉動——這是怎麼回事?我被綁架了?
居然還有哪個不開眼的賊,沒腦子到想來綁架我??
我拼命扭動着四肢,挑戰着身上一圈一圈麻繩的摩擦力,一次次的嘗試皆以失敗告終。看來電視上那些一發力捆繩就四裂五崩純純粹粹是忽悠啊!
我累得一腦門子汗水,頹然地癱軟在地上。會是誰呢?
我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名字——
莫非是,卓琳?
我這麼一個家境窘迫的無名小卒,不可能有一個正常的劫匪來綁架我。而我又沒什麼仇人,唯一和我過不去的,只有卓琳。
那女人嬌蠻霸道,她設計騙我去晚宴還對我動手,明擺了看我不順眼。只是沒有想到,這女人瘋成這個樣子,居然找人綁架我。
正想着就聽見轟隆一聲,大門似乎被打開了。緊接着聽見一個沉重的腳步聲,慢慢向我走過來。
我眯着眼睛,藉着窗外微弱的燈光,緊張地望向來人。
昏暗的身影一點點向我靠近,等我終於看清楚他的時候,不由得又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他媽怎麼整都整不明白,卓越那臭小子,到底看上了你什麼了?”
我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豆大的汗珠一顆接一顆,滾落到我眼裡,又辣又蟄。我眼淚一下子冒了出來,視線都花掉了。
那灰暗肥胖的身影還在不停向我靠近,我忍不住向後蜷縮,不想碰到他一丁點。
他彎下腰來看着我,肥胖臃腫的大臉就停在我眼前半米的上空。
“我以爲卓越就是爲了你,才着了魔障似的要整死我。我他媽給卓家當了一輩子孫子,姓卓的居然會爲了一個黃毛丫頭,要老子的命!”那胖子伸手撕開了我嘴上的膠布,綠豆一樣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狠狠地閉了一下眼睛,把眼裡的辣出的淚水都擠出來,用力地回瞪過去:“我和卓越沒有任何關係,他也不會爲了我整你。當然,如果真的能看着你這個畜生死,我會很高興。”
姓白的畜生一揚手,一大巴掌紮紮實實地落在我臉上,扇得我眼冒金星。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滿是黴味的塵氣,扭過頭去看着他:“你最好打死我,不然我活着從這裡出去,肯定不會再放過你。”
“你放心,我他媽不會殺你。你還沒你想得那麼重要。”那姓白的嘿嘿一笑,滿臉橫肉都跟着抖動,從懷裡摸索了一根菸點上,一口一口巴巴地吸着,吐着一團一團濃濃的煙霧,嗆得我一陣反胃,“我原來一直納悶,琢磨不明白到底哪得罪了卓越,以爲就是因爲你,他纔不肯放過我。後來一查,嘿嘿,沒想到你們和卓家那還這份淵源。”
我聽不明白這畜生到底在嘰咕些什麼雜碎,只是看見他那得意忘形的一張臉,忍不住血涌腦門:“我殺了你!你放開我,混蛋!”
那胖子不緊不慢地抽着煙,灰暗的角落裡煙霧繚繞。他用陰森森的眼神緊緊盯着我,看得我渾身發毛。等他抽完一整根菸,把菸蒂踩在腳底下捻滅,才擡頭對我說:“你放心,等卓越來了,我立馬放了你。”
我一驚,心跳都停住了:“你做夢吧,他幹嘛要來?”
那畜生猥瑣地一笑,露出一排黃兮兮的牙齒:“這你放心,姓卓的肯定會來。我這次下了雙保險,不怕他不買賬。”
那畜生渾濁的眼珠子閃着奇異的光,讓我不由得起了一層冷汗。那畜生轉身出去,沒過一會兒提着一隻大大的塑料圓桶回來。走到我身邊,二話沒說,扛起來就往我身上倒。一股農曆的汽油味撲鼻而來,我大叫着閉上眼睛,拼命掙扎着躲閃。可是手腳都被捆得死死的,根本就掙扎不開。我從頭到腳被汽油淋了個透,刺鼻的氣味薰得我一陣乾嘔。那胖子看着我滿意的冷笑,退後了幾步,又掏出火機。
我被驚得一口氣差點都斷了,驚恐地望着他。他卻只看着我陰森森的嘿嘿一笑,不緊不慢地點上煙,靠在一個大沙袋上,一口一口地抽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在渾渾噩噩的半睡半醒中,忽然聽到了一陣猛烈的敲門聲。沉重的鐵門在一陣緊似一陣的拍打中發出轟隆轟隆的沉悶聲音,我被驚醒,忙睜大了眼睛,緊張兮兮地望着前方。
過了一會兒,大門似乎被什麼東西撬開,緊接着,熟悉的腳步聲慢慢傳來。
我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修長的身影一點點顯現在我的視野中。我仰着頭望着他高大的身影,我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觀察過他。昏暗的燈光照不清他的樣子,可是我聽見他深沉的呼吸。他在竭力掩蓋自己的驚慌,可是就連我都能一眼看出他再明顯不過的破綻。他胸口的起伏和不停微微顫抖的雙手都出賣了他虛假的平靜。他站在我前方的不遠處,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仰着溼漉漉的腦袋,緊緊地對應着他的視線。他的眼睛在觸碰我的一瞬間,猛烈地抖動了一下。
他在害怕。
卓越現在很害怕。
我心莫名地疼了一下,好像被鋒利的刀刃刮過,眨眼間就血肉模糊的少了一層。
我不喜歡他這副驚慌失措,掣肘於人的樣子,尤其是他明明受制於人,卻竭力粉飾平靜的樣子。我喜歡他風輕雲淡,溝壑於胸的模樣,喜歡他談笑風聲,眉眼飄揚,卻兀自掌控一切的氣魄。那纔是卓越,纔是萬人擁戴,閃閃發光的卓越。而不是這個眼神中充滿驚慌,雙手微顫着站在佈滿灰塵和蜘蛛網的破舊倉庫裡,頹然無力的男人。
可是他這一切,又是爲了誰呢?
淚水又一次矇住了我的眼睛,視線再一次漂浮模糊,我聲音沙啞地衝卓越喊道:“你一個人來有什麼用啊?這胖子不知道還有沒有同夥,你趕緊回去報警,警察會派特警出來救我,自然跑步了這畜生!你快點回去!”
卓越皺着眉頭看着我,衝我擺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
然後他轉身衝着姓白的說道:“你說吧,想要怎麼樣。”
姓白的嘿嘿一笑,走到我身邊蹲了下來。粗大的手一把揪住我腦後的頭髮,扯得我驚呼一聲,不由得向後仰:“卓總,廢話我不多說,你能來,就代表我猜的還是沒錯的。真是沒想到,卓家和這丫頭,還有這份淵源。”
卓越怒喝一聲打斷了他:“你到底想要幹什麼?有話快說!”
“很簡單,放了我。我知道你這次下得套根本沒人破的了。你是想滅了卓琳,滅了卓遠,我他媽不過是你們卓家內訌的炮灰!你們幾個兔崽子想他媽怎麼鬥,就怎麼鬥,老子不奉陪了!我要你給我準備好一筆錢,足夠我過完下半輩子。再給我買一張機票,美國加拿大法國西班牙,他媽隨便你選,老子要去國外安度晚年!”
卓越眉頭略略舒展:“可以,你先放了沫雪。”
姓白的手下一緊,又是一陣劇痛襲來,我眼淚冒得更多了。卓越見狀剛要上前,姓白的啪的一聲掏出一隻打火機,得意洋洋地望着卓越:“卓老三,你看着這丫頭頭髮溼漉漉的,渾身也都黏糊糊的吧?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卓越眼神一閃,目光頓時打了霜一樣冷了下來。
姓白的一手緊緊揪着我的頭髮,另一手舉着那隻小小的打火機:“卓老三,你這麼機靈的一個人,怎麼進門到現在還沒聞出來嗎?沒錯,這是汽油。”
卓越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你敢。”
“我不敢!”姓白的一陣冷笑,笑到連抓着我的那隻手都跟着抖了三抖,“我他媽是不敢!你們卓家的人都是我祖宗,我他媽一直是你們的孫子,我怎麼敢跟你三少爺過不去!可是偏偏啊偏偏,你的人一個接一個栽在我的手上,真是他媽天大的滑稽!我一開始怎麼就沒想到……”
卓越往前邁了一步,瞪圓了血紅的雙眼:“白起海,你要是再敢廢話一句,我跟你保證,讓你後悔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
姓白的被逼急了,啪的一聲燃着了火機,淡藍色的火苗頂着盈盈的火光,在我眼前一跳一跳的,我一動不動地盯着着火苗,心臟也跟着它一跳一跳的。
卓越馬上喊道:“你住手,我答應你!你先把沫雪放了!”
我掙扎着儘量離火光遠些,可這畜生的手掌又粗又大,緊緊地抓着我,動彈不得。他擡頭看着卓越,嘿嘿一樂:“放了她?你以爲我那麼蠢?你回去把一切都安排好,你不是有架獵鷹麼?只要你派個駕駛員,把老子安安穩穩送到太平洋那邊,我自然會放了這丫頭片子。”
“我不可能讓你把沫雪帶出國。”
“那就把我送上飛機,只要你給裝好我要的錢,記住,現金!別給老子玩花花腸子拿儲蓄卡忽悠老子,別以爲我不懂你們那點把戲!你給老子裝滿老子過日子的錢,把老子安安穩穩送上飛機,我就把這丫頭放了。”
卓越死死地盯着姓白的:“好。”
緊接着,眼神閃爍地看了我一眼,就把視線挪走:“我還有一件東西也在你手上,你要怎麼給我?”
姓白的哈哈大笑起來,我惡狠狠地斜着眼睛瞪他,又被他一巴掌扇了回來。
卓越一下子衝了過來,白胖子立馬又點燃了火機。
卓越像被雷擊了一下立在了那裡,緊緊地咬住下脣,半天才說:“白起海,你這次最好真的能逃走,不然我都不知道我會幹出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