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秦飛泫,我在站臺那站了一會兒,看着他的火車咣噹咣噹地慢慢開走,鐵皮車尾一點點消失在遠處的鐵軌,才轉身往回走着。我一個人慢慢轉出了火車站,又沿着大馬路走了好久。其實已經算是初春了吧,可是今天卻沒有太陽,淡青色的雲彩把整個天遮得密密實實的,陰沉沉地散着寒氣。路上的人都沒精打采的,沒幾個臉上透着光的。我吸了吸鼻子,只覺得冷。可能是走的時間有點久了,寒氣滲透厚厚的棉服,開始滲入皮膚和骨頭裡,凍得五臟六腑都是透涼透涼的。
我原本以爲秦飛泫走了,我會輕鬆得跟去年夏天一樣歡呼雀躍,就差拔腿奔回街口菜市場買只白斬雞,回家再開瓶雪花啤,樂呵呵地盤腿坐客廳沙發看生活大爆炸了。結果預想的輕鬆和快樂都沒有來,只是覺得整個人一下子靜了下來,周圍的嘈雜彷彿都不是我的了。我看着路邊枝葉蕭條的樹木在寒風裡微微的顫,覺得心臟也跟着揪揪的。就好像那裡長着一根弦,一端牢牢地扎進我的心臟裡,另一端就連在那駕破舊的綠皮車車尾上,被咣噹咣噹地扯遠了,扯得緊繃繃的。這種感覺怪怪的,我從來沒有過。我又慢悠悠地走了一會兒,終於冷得受不了了,擡頭看了看路邊的站牌,停下來跺着腳等公交車。
等車一來,我就被人羣擠上去了。我反應太遲鈍,沒搶到位置,只好站着扶着車把手。車上人很多,後邊一個戴鴨舌帽的男的不停地往我身上蹭。一個急剎車,鴨舌帽猛地往我身上一壓,我差點沒站穩,都要磕到前面那矮個子老太太腦袋上了。我回頭瞪了他一眼,鴨舌帽一下子紅了臉,忙不迭地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後邊人老是擠我。”
我沒心情跟他大小聲,算算反正再過三站就下了。我瞥了他一眼就轉過身沒再搭理他。
等我下了車,走到了家樓梯口,邊上樓邊翻包掏鑰匙的時候,才發現包包底部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劃刀片了個一紮寬的大口子,錢包手機鑰匙早就不翼而飛了。我想起那個鴨舌帽,對,肯定是他!怪不得他老是往我身上蹭,我回頭看他的時候,他還不自然的臉紅。等我想明白,心裡就跟着一緊,錢包沒了,我錢包裡的全家福也就跟着沒了。這麼一想,我腿都軟了,一屁股坐在了冰冷冰冷的水泥臺階子上。
我心裡涼的要命,今天真是倒黴的一天。想着我寶貝了那麼些年的全家福就這樣不見了,以後也看不着我爸我媽笑眯眯的臉了,心裡就跟灌了鉛一樣沉沉的往下墜。我有點沒出息地想哭,可是咧了咧嘴,沒發出聲。我揉了揉眼睛,眼睛乾的要命,掉不出眼淚了,就覺得心裡更難受了。
我傻傻地在臺階子上呆坐了好半天,樓道里聲控燈忽然亮了起來,我這才發現天色很晚了,整個樓道都暗下來了,外面已經黑乎乎的了。我這纔想起這麼坐着也不是辦法,我現在沒錢沒手機沒鑰匙,進不了家也找不到人幫忙,今晚住哪都是個問題。
這麼想着就覺得太陽穴突突跳,我一邊揉着一邊準備起身。樓道里傳來的沉沉的腳步聲,好像是有人上樓。我一直低着頭,人家都到眼前了也沒注意到,就聽見有人叫我名字:“沫雪?”
我愣了一下,這才擡起頭看來人。樓道里灰撲撲的電燈泡投出的光都好像蒙着一層塵,我眯起了眼睛,仔細打量了半天,纔不敢確定地張張嘴:“卓越?”
卓越穿着銀灰色的西服,貼身的裁剪很得體,更顯得他修長挺拔。他彎下腰看着我說:“你怎麼坐在這,打你手機怎麼不接?”
我驚訝望着他,嘴巴張了半天才發出聲:“卓越,你怎麼跟奧特曼似的。”
卓越低頭看看我,樓道里光線實在太暗,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伸手一把拉起了我:“你說什麼?你怎麼看起來怪怪的,出什麼事了嗎?”
我搖搖頭:“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我弟上學去了,我去送他,結果回來路上包被劃了,手機鑰匙什麼的全丟了,進不去家門。”
他忙拉我到光線稍微亮點的地方,一邊上下打量我一邊問道:“你自己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我真覺得卓越就好像是奧特曼一樣,或者是動感超人,最次也是紫龍,總之是有着超自然能力的非自然人類,不然怎麼每次都會在我最倒黴最落魄的時候出現。
卓越輕輕推了推我:“沫雪,你怎麼跟傻了似的?”
這次我接着稍微亮了點的燈光,看清楚了他蹙得緊緊的眉心,趕緊擠了個笑:“沒有沒有,我在公交車上被人劃的包,哪能受什麼傷。”
卓越看起來好像鬆了口氣,輕鬆地笑笑:“那走吧,我請你吃點好吃的,給你壓壓驚。”
我沒心情跟他去吃飯:“謝謝卓總好意了,可我今晚陪不了你了。我這還得找人開鎖呢,不然一會兒只能睡大街了。”
卓越頓了頓,低頭看了看錶:“現在已經六點多了,你去哪兒找人開鎖?”
我被他問的一愣,想想也是:“那麻煩你借我點錢?我明天找開鎖工開了鎖,一進家門拿了錢就還你。我現在身上一分錢沒有,今晚還得找個地方湊合一宿。”
卓越看着我的落魄樣兒又笑了:“那你今晚就安心跟着我吧,我會把你安排好的,你不用擔心了。”
卓越說完就輕輕摟着我的肩膀往樓下走,我側頭看着他,納悶得都有些出神了。卓越真是個迷一樣的男人,他出現得恰到好處,溫柔得恰到好處,強勢得恰到好處,就連脆弱起來都脆弱得恰到好處。這本沒什麼奇怪的,他本來就是天之驕子,這點天才的拿捏不過就是他完美中的一個精妙部分。我只是奇怪,他的這些恰到好處,爲什麼偏偏要一次又一次地在我面前展現?
卓越開車載着我,心情似乎不錯,下巴的線條柔柔的,脣邊還帶着隱隱的笑意。他似乎完全沒受到我低落情緒的影響,又放了張肖邦的鋼琴曲CD,修長的手指還在方向盤上輕輕地點着。輕緩優美的音樂鋪灑在耳邊,我望着窗外濃重得化不開的夜色,輕輕嘆了口氣。聽了秦飛泫上次講的故事,再聽這些曲子,就覺得美麗的音樂裡都浸滿了悲傷。
卓越笑了一聲,問道:“花還喜歡嗎?”
我愣了一下,扭頭看看他,忙點點頭:“很漂亮的花,還特別香,謝謝卓總。”
卓越餘光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說:“沫雪,你老這麼客氣地防着我,不累麼?”
我一驚,心跳都漏了一拍,忙擺手:“哪有哪有,你看你這話說的,我防你幹嗎呢?”
卓越似乎不想跟我爭執,把目光收回去專注地開起車。也是,他難得心情這麼好,何必爲了我壞了興致。
卓越剛把車停穩,我就跳下來了。一座燈火輝煌的水晶宮一樣的建築佇立在我眼前,我擡頭一看門面就知道是柏拉圖。柏拉圖算是市裡面最高檔的西餐廳了,價格也很昂貴,貴到平時裡面都沒幾個中國人,只有幾個老外端着紅酒舉着刀叉,嘰裡呱啦地臉對着臉懷念故鄉。
卓越看我直髮愣,笑了笑問道:“來過這?”
我忙搖搖頭,苦笑道:“我們這種人哪能來得起這呢,我上高中的時候英語不錯,打聽過來這裡打工做兼職來着。聽說這裡客人不多,活輕鬆薪水卻不低。後來打電話人家叫我來面試,我又想想離家實在有點遠,就沒來。”
我扭頭衝卓越嘿嘿一笑:“沒想到今天沾卓總的光,還能來這體驗生活。”
卓越看了看我,表情挺複雜,什麼也沒說。我就趕緊閉嘴,乖乖地跟着他進去了。
這個餐廳真的很大很漂亮,複式酒店一樣的設計,裡面還有幾根古羅馬風格的象牙白色的圓柱子,中間圍着一個略高出些的玻璃舞臺,上面有一架很漂亮的白色三角大鋼琴,就跟秦飛泫原來房間牆上貼的海報上的一樣。
餐廳天花板特別高,橘潢色的燈光打下來又柔美又溫馨,我望望餐廳裡面每張桌子上都插着一朵嬌豔的紅玫瑰,還擺着一盞小小的海藍色的船燈,裡面的燭火散着幽幽的光,映得那些穿着露肩晚禮服巧笑顧盼的女子們都高雅神秘楚楚動人。
我這纔想起今天是情人節,頓時覺得有點尷尬。看看那一桌子一桌子光鮮亮麗的優雅嫵媚,又低頭看看自己黑色牛仔褲藍格子小棉襖的廉價粗鄙,不免有些自慚形愧。我擡頭望望卓越,怕他沒搞清楚情況:“卓總,今天、今天是情人節啊。”
“我知道啊,所以纔會約你出來吃飯。打你手機你不接,纔去你家找你的。”卓越淡淡笑笑,“沒想到你又出狀況,這次算你又欠我一回。”
我哦哦着點點頭,看見滿臉微笑的服務員禮貌地迎上來,卓越衝她點點頭,往餐廳裡面走去。我只好一頭霧水地跟着卓越身後走。
餐廳最裡面的那面牆從頭到尾是一塊完整的大玻璃,透過它能看到遠處燈火輝煌的夜景。服務員小姐安排我們坐下,笑着點上了蠟燭,幽幽的燭光散出來,還夾帶着淡淡的溫存的香。
卓越很快點完了菜,看來是經常來,菜單都免了。服務員點着頭應承着,最後滿臉微笑地說:“您點的餐會很快上齊,請稍候。祝先生小姐,情人節用餐愉快。”
作者有話要說:想跟大家推薦一個歌手,英國女歌手Adele,88年的金牛座美麗胖女孩,唱歌的時候很真誠,聲音有種震撼人心的力量,推薦大家聽?Someone?like?you.?反正我是聽一次就淚流滿面了。覺得愛情真的就是那樣吧,有些愛情會持久,有些愛情逝去了,持久的反而是傷害。但是,不用擔心,不必過慮,後悔和錯誤都不過是回憶。況且,如果沒有經歷過愛情,又怎麼會知道那是怎樣一種苦澀的甜蜜?
推薦大家搜一搜?Someone?like?you?現場live版,音樂大廳萬人大合唱,我讓我爸看,他聽不懂英語都感動得眼圈紅了。
我看着她唱歌的樣子就覺得吧,人要是一輩子能找到那樣一份自己熱愛成那個樣子的事業,併爲之努力着奮鬥着付出着,有朝一日夢想成真,該是多麼美好又激動人心的一件事情。
另外呢,天后惠特尼休斯頓去世了,不是裝文藝2B,我從小就很喜歡聽英語歌。我第一盤盜版英文歌曲磁帶B面第一首就是惠特尼休斯頓的I?WILL?ALWAYS?LOVE?YOU?,所以對她高亢嘹亮的歌聲記憶很深刻。後來她吸毒,後來沉寂,再後來又復出,重複着很多好萊塢明星的起伏軌跡。但是這次是永遠say?goodbye了。
就忽然覺得吧,我們真的是長大了。原來小的時候就顧着認人學事兒,認明星,從電影裡電視裡認識了哪個明星都得和同學朋友顯擺顯擺。現在長大了,從識新到辭故,開始見證一個個人的離去。其實有些明星也是挺有意義的,他們的歌曲見證了我們的成長,我們同樣也見證了他們的成功失敗,起起伏伏,現在又在見證他們的死亡。
寫文文寫得我越來越感性,現在動不動就掉眼淚,果然是到頭來虐得還是自己麼?擦汗。。
祝大家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