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飯做好了,你出來吃一點點,好不好?”
秦飛泫輕輕地敲着我的門,可能是隔着門的原因,他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就嘗一口好不好,我還燉了雞湯,餃子也包好了,水一滾就能下鍋。我還買了蛋糕,今天不也是你生日嗎?”
我嘩的一下拉開門,秦飛泫沒想到我這麼快就開了門,愣了一下,嘴角隨即就漾起了笑,眼睛眯眯地瞅着我,拉着我的手討巧似的讓我看他做的菜。
我跟他走過去,看客廳桌子上擺着哥一個個圓盤子,都還微微地冒着熱氣,中間圍着一大湯盆黃澄澄油亮亮的雞湯。靠進沙發的一邊並擱着兩個洗的乾乾淨淨的白瓷碗,碗沿上還整整齊齊地擺着兩雙筷子。
我那一瞬間都幾乎都要動搖了。
是不是我真的也可以,和小邵一樣,和普通人一樣,跟家人在一起慶祝即將到來的歲月,享受平凡而單純的幸福?
我一擡頭看着秦飛泫那雙漾滿笑意的桃花眼,忽然又想起了照片裡那個女人。她抱着襁褓裡面的秦飛泫,靠在我爸懷裡,眼睛裡也是這樣的笑。
我好像一下子就被敲醒了,簡直恨死了自己的軟弱。
我捧起那盆散着濃郁香氣的無辜的雞狠狠的摔在地上,嘩啦一聲,碎瓷片伴着滾燙的熱油四濺,秦飛泫站在我面前,瞪大了眼睛,似乎都忘了躲。
我還覺得不解恨,掂起來那個可笑的蛋糕摔在地上,一腳一腳狠狠地踩上去,膩乎乎的奶油滋滋地擠了出來,沾得地板上都是。
我指着秦飛泫的鼻子,咬牙切齒地說,“你現在明白了吧?我恨你,恨不得你馬上就去死!你爸你媽都死了,你當時爲什麼不在車上,你爲什麼還不去死?”
我指着他一遍一遍聲嘶力竭的喊,你怎麼還不去死,你怎麼還不去死。
彷彿他就是造成我一切痛苦的根源,我好端端的沒有了疼愛我的爸爸,好端端的沒有了美麗的媽媽,好端端的成了孤兒,好端端的要和仇人的兒子朝夕相處整整十年!
秦飛泫就是我和這個痛苦世界唯一的羈絆,我簡直覺得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我的傷害。我恨他,我還要養着他,我恨他,卻又不能殺死他。我對他的恨無可奈何,就像對我爸當年的背叛一樣。
我精疲力盡地喘着粗氣,秦飛泫呆呆地站在我面前,默默地看着滿地的狼藉,廚房裡竈上的開水早就燒開了,咕嘟咕嘟一直響着。
我用力地推了他一把,他那麼高的個子竟然軟綿綿的一下子就被推到一邊。我衝進房間一把抓起包,摔上門跑了出去。
這個除夕夜實在太狼狽,我沒有辦法和他在同一個屋檐下過一整個晚上,我會瘋。
我一路狂奔下樓,把滿地的狼藉留在身後。
外面冰天雪地,院子裡很多小孩子在放鞭炮,噼裡啪啦火光四射,空氣裡瀰漫着熱烈燃燒的炮竹味。
只可惜這樣子的熱烈都不是我的。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冰冷的馬路牙子上,天空黑得很徹底,遠處不時會綻放出幾朵絢爛的煙花,只是一瞬間炫目的美麗,旋即就湮滅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北方的冬天實在冷冽,空氣都凍透了,站一站就覺得徹骨的冰,冷風一陣緊一陣的刮,逼的人眼睛都睜不開。
但我恨不得能剝|光胸前的衣服,讓這些兇狠的冷風直直地灌進去,把裡面那顆心臟徹底的凍死。
這樣,是不是就不會再痛了?
直到再也走不動的時候,我就坐在馬路牙子上,默默地看街上一大長串的路燈。
看着看着,就覺得臉上涼涼的。
我終於伏在膝蓋上沒出息地大哭起來。
哭了很久都沒有停住,包裡的手機卻突然震了起來。
我被嚇了一跳,掏出來一看居然是卓越,我趕緊用手背擦擦眼淚,手忙腳亂地接了起來,“卓、卓總……”
“新年快樂,”電話那頭傳來卓越的聲音,“忽然想起你就打個電話問候一下,沒打擾到你吧?”
我竭力控制聲音,不想讓它聽起來太顫抖,“沒、沒什麼,您、您也新年快……快樂”。
可是太冷了,就算不哭,我也凍得牙齒打顫。
電話那頭頓了頓,“你哭了?”卓越觀察力驚人的敏銳,“出什麼事了嗎?你現在在哪?”
“沒,沒有。”我深吸了一口氣,卻被一大口冷空氣嗆到了氣管,低聲咳了起來。
“你現在在哪裡?”卓越的聲音透着不可置疑的堅定。
“十字街這裡……”
“你呆在那裡不要動,等我十五分鐘。”
卓越來的很快,我幾乎都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他的車就停在眼前了。卓越下了車走到我面前,低頭看看我,皺起了眉頭,“怎麼搞成這個樣子?被打劫了?”
我衝他擠了個笑,拍拍手裡的包,“哪能呢,裡面有我的命|根子,我拼了命也不會讓人搶走的。”
卓越點點頭,伸手拉起我,“先上車再說吧。”可能是感受到我的溫度,眉頭又擰了起來,“怎麼這麼冰,你在這坐多久了?”
卓越車裡鋪着純羊毛的座套,我窩在那堆軟綿綿的羊毛裡,半天也沒感覺到暖。卓越把空調旋到最大,一邊打火一邊問,“你一個女孩子大年夜的跑到大馬路上幹什麼?和男朋友吵架了?”
我感覺頭有點暈暈的,眯起眼睛苦笑道,“我沒有男朋友,您又不是不知道。”
卓越沒再說話,直接把車開到了一個24小時便利店,出來的時候手裡拿着一個三明治和一瓶牛奶,一進車就塞到我手裡,都是溫熱的。
“先吃點東西吧,都在微波爐裡轉過了。”說完又伸手探探我的額頭,“沒發燒吧?”
他居然是個很細心體貼的男人,這點我以前從沒有發現過。
我順從地吃他買來的牛奶和三明治,嚼着嚼着忽然感覺鹹鹹的澀澀的,這納悶三明治配牛奶這麼味兒,才發現是眼淚流自己嘴裡了。
我又嚼了兩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一手握着奶瓶子一手捏着三明治,張着嘴哇哇大哭了起來。
沒來由的,就是止不住流淚,越哭越大聲,哭得都忘了自己是在別人的車裡,都忘了要在客戶面前維護自己哪怕一點點形象。
越哭越忘我的時候,忽然落在了一個溫暖有力的擁抱裡。
我的腦袋被攏在寬闊的胸膛前,身子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摟着,儘管隔着厚厚的毛料衣服,我還是能聽到胸膛下那顆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聲,沉穩而堅定。
我把臉埋進那個擁抱裡,盡情地哭起來。哭着哭着終於明白,原來我在哭自己的委屈。不是愛不是恨,不是孤單不是寂寞,只是委屈。委屈命運給了我短暫的幸福,又狠心奪走了它,委屈它把我嵌在不能愛不能恨的困境裡,讓我尷尬的進退維谷,左右爲難。委屈它讓我在最應該快樂的日子裡,連一點點的快樂都不敢要。
我越哭越兇狠,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流過眼淚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眼淚只會讓人軟弱,我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應付生活,淚水會消耗太多的力量。
似乎是積蓄了一輩子的淚水一下子決堤,氣勢洶洶地快要把我沖垮。
卓越緊緊摟着我,任由我溼溼黏黏的淚水打溼他昂貴的開司米毛衣,耳邊傳來了他輕聲的嘆息。一隻手扶上我的臉,眼前出現了卓越模糊的臉,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眼神,就感覺到他溫熱的脣覆在我滾燙的眼皮上。我的淚水跟珠子似的又從他的脣下滾落出來,卓越輾|轉地吮吸着我的淚,最後滑到我的嘴角,輕輕吻住。
我整個人籠罩在這份虛假的柔情中,居然笨拙的試着迴應他。
卓越感覺到我的迴應,收緊了手臂,溫熱的舌頭探入我口中,要人命的纏|綿。
這個意外的吻越來越有欲|望的味道,我被他箍的有些喘不過氣,掙扎着試圖從他懷裡逃脫出來,
卓越一下子停了下來,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放開了我。
“對不起。”
卓越轉過頭注視着前方,深沉地呼吸。我低下頭盯着手裡還依然攥着那瓶早就涼掉的牛奶。
卓越開車把我送到酒店,開好了房間,把我上樓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淡然,只是客氣地囑咐道,“早點休息,有什麼事記得給我電話。”
我進房間倒在牀上就跟虛脫了一樣,一覺睡到天大亮。睜眼的時候猛然一驚,想着慘了慘了,上班該遲到了。正準備張牙舞爪的起牀,這才突然意識今天是大年初一。
昨天晚上的事情一點點回到腦子裡,冰冷的夜晚,絢爛的煙火,洶涌的眼淚,秦飛泫泛着水氣的桃花眼,還有卓越撫|慰似的吻。我就跟宿醉了一樣,腦袋疼得像要裂開。
我對着鏡子看着自己腫的跟核桃一樣的眼,真難爲它們還能睜得開。我胡亂用冷水潑了潑臉,整理整理衣服,坐在牀邊上愣了一會。翻開包掏出手機看了看,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短信。
我冷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原來人家是連一點點擔心也沒有啊。
我看看錶已經十一點半,就準備下樓去退房,省的過了12點又加收房費。誰知道剛一開門,正碰見卓越從對面的房間走出來。
想起昨天晚上的狼狽,我不禁臉上一陣緋紅,“卓、卓總早,您昨晚,沒、沒走?”
卓越也有點小尷尬,拉上身後的房門,臉上顯出少有的侷促,“嗯,今天剛巧這邊有個會,住這裡方便些。”
“哦,這樣啊。”我心想有錢人賺錢也是不容易的,大年初一也要忙工作。
“那您快去忙吧。”我忙開口道,“昨天晚上太失禮了,實在麻煩您,改天我請您吃飯當做賠禮。另外,昨晚的房費是您付的吧?下次我一定給您送去。”
卓越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就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一直過得不尷不尬,秦飛泫似乎故意躲着我一樣。白天我在家的時候他在他房間裡窩一整天都不出來,連飯都不吃。晚上又不知道跑到哪裡鬼混,一直到凌晨纔回來。我懶得去管他,不過有一次我特意坐在客廳看了一夜鬼片。等他凌晨四點鐘鬼鬼祟祟的溜進門時,我指着他的背影衝他大聲地喊,“你愛死到哪裡都好,可我警告你不要把些不三不四的東西病毒什麼的帶回家,否則我饒不了你。”
秦飛泫的清瘦的背影在電視屏幕散出的幽幽的光裡停了停,到底也沒有轉身,徑直回了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加收藏的親,給個評嘛,人家第一次寫文文,很想聽聽你們的意見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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