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尋歡說的很篤定,似乎很有把握,這讓瑟瑟心中極是擔憂。那個前來救她的人,無論是誰,她都有不希望他被抓。
不過,事情並未像莫尋歡想像的那般順利,前去追捕的禁衛軍回來稟告說,出現了另一個接應的黑衣人,武藝也很高,將那個人救走了。
瑟瑟聽了心中一鬆,莫尋歡卻極是惱怒,他倒是未料到,這宮裡還有另外一個接應的高手。看來,瑟瑟的住處應該換一換了。當下,他沉着臉,伸手擒住瑟瑟的手腕,迎着寒風,疾步向前走去。
還是以前囚禁她的那處宮苑,因爲方纔的事件,宮苑內各色宮燈華然綻放,照的大院內亮如白晝。巍峨的宮闕在夜色中看上去肅穆高貴,這一次,莫尋歡沒讓她去之前居住的那間小屋,而是徑直拉着她,向正殿而去。
難道說,莫尋歡便居住在這處宮苑的正殿?若是如此,倒真是奇怪,看莫尋歡的妝扮,他不是以伊脈國國君的身份而是以一個禁衛軍頭領在宮內行走的,這樣的身份,怎能居住在這麼豪華的宮殿內?
瑟瑟正自不解,殿門大開,一個清峭的身影從殿內快步迎了出來。
“王上……”清凌柔和的嗓音悠悠傳了過來。
這一刻,瑟瑟徹底石化!
眼前之人,着一襲翠色長衫,身形修長挺拔,腰身極窄,猶如女子的腰身一般。一張臉秀美如畫,俊目斂水含情,脣角噙着花開般的笑意。
這是一個美輪美奐的少年,而且,還是瑟瑟認識的,他便是瑟瑟那次到伊脈島,在蓮池見到的那個少年,那個扮成老婆婆跳滑稽舞的少年。
這個少年竟然隨了莫尋歡一起住在宮裡,這大出瑟瑟意料之外。望着少年俊美如花的容顏,瑟瑟忽而想起關於夜無塵寵幸男寵的流言蜚語,看來流言是真的了,那個男寵,大約就是眼前這個伊脈國的少年。否則,他怎麼可能居住在這樣的宮殿內,還錦衣華服,宮人環侍。
莫尋歡輕輕“哦”了一聲,帶着瑟瑟越過那少年,漫步向殿內走去。瑟瑟不動聲色,緊隨其後,她很想弄清楚,莫尋歡到底是用什麼控制了夜無塵。就憑這個男寵?有些不可思議!如若夜無塵真的珍視這個男寵,她是不是可以通過挾持這個男寵逃出去。
殿內佈置的富麗堂皇,莫尋歡拉着瑟瑟徑直向左拐,裡面是一間寢宮,層層厚重的銷金絳紅帳幔透迤垂到地面,腳底下,是光如明鏡的白色石磚,倒影着木案上輕輕跳躍的淡黃色燭光。
瑟瑟飛快打量完屋內陳設,自行尋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神色淡淡地凝視着隨後跟來的少年。
那少年貌似無意間掃了瑟瑟一眼,眸底閃過一絲憤慨。瑟瑟心中微驚,這個少年,看樣子很恨她啊。
“王上,雅子已經故去了。”少年的目光轉向莫尋歡,那絲恨意已經消失無蹤,只餘悲痛。
“哦,派人葬了吧。”莫尋歡淡淡哦了一聲,沉靜如水的聲線裡沒有一絲的波瀾,似乎少年口中所說的不是生死而是天冷風涼一般,再平淡不過了。
瑟瑟未料到,方纔那個救她的人,竟一劍刺死了雅子。雖然她們是敵對的,但是,那個年輕溫婉的女子轉瞬已經消失,心中多少有些悽然。
如若沒有戰事,如若不是莫尋歡要圖謀南越,雅子還有沉魚都該是倖幸福福活着的吧。瑟瑟想起水龍島無辜逝去的海盜,想起沉魚和雅子,瑟瑟冷聲問道:“莫尋歡,沉魚和雅子,難道,你就一點也不爲她們悲傷嗎?”
莫尋歡眸光微轉,淡定地凝注在瑟瑟面容上,極是肅穆地說道:“這就是死士的命,爲國而死,她們都該感到驕傲!我也一樣!”
瑟瑟徹底無語,她想,她和莫尋歡,是談不到一塊的。
“蘭庭,你剛從前方回來,說一說前方的戰事吧!”莫尋歡微微笑了笑,伸手揭下了臉上戴着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張精緻如畫的臉。
他倒是一點也不避諱瑟瑟。
“是!”蘭庭應聲道:“璿王的十五萬兵馬被圍困在黃城,已經數日未曾就戰,只是死守黃城。蘭庭認爲,璿王肯定已經怕了。”
莫尋歡嗤笑一聲,道:“身經百戰的夜無煙怎麼會怕?只怕這是他的計策,他拖住五十兵馬,只怕……”他豁然轉首,冷聲問道,“蘭庭,黃城被圍困後,你可曾看到夜無煙在城樓露過面?”
“見是見過,當時隔的距離很遠,又是漫天飛雪,相貌看的不是太清楚!王上,怎麼了,難道您懷疑夜無煙沒有被圍困在黃城?”蘭庭瞪大一雙美目,驚聲問道。
莫尋歡負手在室內踱了一圈,眉頭深凝,他回身看了一眼若無其事坐在椅子上的瑟瑟,忽然道德:“只怕,他已經到了緋城!”
瑟瑟聞言,心頭咯噔一聲,只覺得一顆心,瞬間被吊了起來。
難道夜無煙不在北方領兵作戰,而是到了緋城?
他會是爲了她而趕回來的嗎?
“蘭庭,你先出去吧!”莫尋歡修眉一凝,冷聲命令道。
蘭庭俊麗的黑眸幽怨地望了莫尋歡一眼,躬身退了出去,在離去前,又冷冷瞥了瑟瑟一眼。那目光,分明讓瑟瑟感覺到自己搶了他的東西。
原本瑟瑟對於蘭庭對她的恨意有些莫名其妙,看到他看向莫尋歡那幽怨的眼神,心中忽然一動。如若,蘭庭真的是夜無塵的男寵,那麼,他大約是喜歡男人的。而他的君王莫尋歡,毫無疑問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男人。他,莫非是戀慕莫尋歡?
瑟瑟乍然想起,當日,自己應莫尋歡的邀請到伊脈國作客。在蓮池,莫尋歡向自己求親,彼時,這個蘭庭便是躲在蓮池中的。他或許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所以後來,在小舟上,對着那朵蓮花撒氣。怪不得,瑟瑟聽他的話語,似乎是在罵自己一樣。
看來,他是真的喜歡莫尋歡了。
瑟瑟對於他們這種感情,很不能理解,心中極是驚駭。
莫尋歡並不知瑟瑟在想什麼,看到她臉上那近乎迷惑的表情,他漫步走到瑟瑟面前,如描如畫的臉上帶着魁惑而撩人的笑容,就好似黑夜裡的勾魂者,很美麗也很危險。
“怎麼,在想夜無煙,你覺得他回到緋城,是爲了你嗎?”他閒閒地問道。
瑟瑟眉心一悸,冷然道:“自然不是,我說過,我和夜無煙現在毫無瓜葛!”
“毫無瓜葛?”莫尋歡笑了笑,在燭光映照下,他的笑容很溫雅。這個惡魔,不管他多麼壞,卻生了一副欺世盜名的好皮囊,真真是可惜了。
“瑟瑟,我們打個賭如何,如若……如若夜無煙沒有因爲你而回來,那麼你就嫁給我,怎麼樣?我可以爲了你,放棄圖謀天下,怎樣?”他伸指,勾起了瑟瑟的下巴,修長的眼眸微眯,眸底,一片深邃。
瑟瑟輕輕嗤笑一聲,伸手將莫尋歡的手拂開,冷聲說道,“莫尋歡,這個玩笑可不太好聽!”
可是,目光所及,這張絕美的臉上,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反倒是嚴肅正經的很。
莫尋歡聞言,眸底劃過一絲暗沉,他站起身來,緩步走了兩步,忽然俯身,出其不意地擒住瑟瑟的手腕,將她的雙手反剪到身後,緊緊遏制在自己懷裡,脣角揚起,勾着曖昧不明的笑意。他距她太近,灼熱的呼吸吹拂着她的耳根。
“你要做什麼?”瑟瑟清眸一眯,冷聲說道。
莫尋歡似笑非笑道:“瑟瑟,我既然帶你到了我的寢居,你說我要做什麼?”
瑟瑟雖然動彈不得,但,卻並不驚慌,冷冷笑了笑,凝聲道:“莫尋歡,你是指的要輕薄我嗎?你不會的!”
莫尋歡挑了挑眉毛,一抹深沉的笑意從脣角點燃,他低笑道:“何以見得?”
“雖然,你很可恥,爲了一個虛無的目標不惜任何代價,但是骨子裡,你還不算是一個齷齪的小人。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清高孤傲。這樣的你,怎麼會輕薄我!”瑟瑟壓住心底的狂跳,定定說道。其實,她心底緊張的很,眼下,她根本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還真的怕莫尋歡對她施暴。
莫尋歡離言一怔,忽然仰首笑了起來,暗啞的聲音裡透着一絲淒涼。
瑟瑟說的對,他是絕不會做出強迫她的事情的。可是,他說的清高和孤傲,以前或許是,但是現在呢,他還有嗎?
“瑟瑟,你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嗎?不管如何清高孤傲的人,看到你,都會變成齷齪的小人,難道,你不知道嗎?”他低低說道,聲音裡透着一絲玩世不恭的味道,低首,就要向瑟瑟的櫻脣壓去。
瑟瑟冷冷望着他,眼底沒有驚懼,只有輕蔑和不屑。
莫尋歡脣角的笑容一凝,鬆開手臂,冷然道:“江瑟瑟,趕快走,否則,我可不也保證,下一刻,會不會……”
瑟瑟聞言,慌忙起身,她可不敢挑戰這個男人的耐性。
“聖上駕到!”尖細的唱諾聲從門口傳來,是夜無塵的太監總管管寧的聲音。
夜如此深了,夜無塵如何來了?
莫尋歡的身子明顯一僵,一瞬間,瑟瑟能察覺到他身上乍然迸發的冷意。他忽然轉首,伸指在瑟瑟昏睡穴上一點,瑟瑟感覺到一陣頭昏眼花。昏睡前,隱約感覺到莫尋歡將她抱了起來,藏在了書架後的暗室裡。
瑟瑟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來時,感覺四周黑乎乎的,用手摸了摸,這纔想起自己是被莫尋歡藏在這裡的。夜無塵已經知曉她在宮中了,不知莫尋歡還將她藏起來作甚麼。
隱約聽到外面有人說話,她側耳聽了聽,只聽得似乎是夜無塵的聲音,“好的,早朝一散,朕便命人將這個御詔貼出去。”
御詔?
夜無塵似乎是在和莫尋歡商議國事,瑟瑟再想聽他們說什麼,卻聽的腳步聲響起,似乎是夜無塵離去了。
外間瞬間沉寂下來,莫尋歡也沒有過來放她出去。這裡應該有機關的,瑟瑟伸手在一側的牆壁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個凸起,她伸指一按,眼前忽然一亮,書架移開了。
瑟瑟從裡面緩步走了出來,揉了揉有些悶痛的額頭,發現屋內空無一人。只有隔壁的室內傳來一陣陣的水聲,看樣子是莫尋歡在沐浴。
天都要亮了,這個時候沐浴?
瑟瑟悄悄向門口挪了兩步,沒有動靜,掀開寢宮的簾子,看到門口守着兩名太監,手中捧着換洗的衣物,站在那裡有些戰戰兢兢。既然是服侍莫尋歡沐浴的,怎地不在室內,卻躲在門外,且又怕成這樣!
兩個小太監看到走出來的是瑟瑟,明顯鬆了一口氣。瑟瑟緩步走到正殿,站在窗口向外望去。
天已經矇矇亮了,外面正飄着雪花,陰了這麼多天後,終於下雪了,地面已經積了一層薄雪,白茫茫的。外面有重兵把守,光視線所及處,就有幾十個。那看不到的暗處,不知藏有多少。她偷偷溜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進來吧!”室內傳出莫尋歡的聲音,聽在耳中,比之屋外的落雪還要冷冽。
那兩個小太監身子一顫,小心翼翼地捧着衣物走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只聽的“哐當”一聲,室內似乎有什麼東西碎裂了。緊接着一聲慘叫,一個小太監被人從屋內扔了出來,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但是,那小太監兀自不斷的磕頭,直到把頭都磕的出血了,口中不斷地說着饒命。
簾子被掀開,一身墨袍的莫尋歡滿身戾氣出現在門口。
瑟瑟驚了一跳,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莫尋歡。
絕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如同冰雪雕成的塑像,渾身上下散發着和人勿擾的冷冽氣息。他的墨發,還不曾擦乾,仍舊在一滴滴地向下滴水,此刻對他,看上去魁惑而又冷冽。
他眼角一掃,看到了一側的瑟瑟,明顯地神色一僵,似乎未曾料到瑟瑟已經出來了。瑟瑟倒是覺得奇怪,她現在不能施展武功,出來時的腳步聲,他應當聽得到啊,除非是他太心神不寧了。
“都下去吧!”他輕輕喝道,那個小太監如遭大赦,磕了幾個頭,爬起來躬身一步步退了下去。另一個小太監也從屋內戰戰兢兢地退走了。
莫尋歡又掃了一眼瑟瑟,一言不發,走到瑟瑟身側,和她一起並肩向外望去。
瑟瑟望了一眼莫尋歡的側臉,隱約看到他脖頸間的一塊吻痕。這一瞬間,瑟瑟忽然明白了些什麼!她被驚得頭暈目眩,她實在是不相信,不能相信,這個清高自傲的莫尋歡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難道說,他就是靠自己的美色迷惑了夜無塵,所以才爲所欲爲的。
她忽然感覺到莫尋歡很可憐很可悲!
他爲了一個虛無的目標,爲了自己的權勢,他滿口假話,滿心算計。爲了那個目標,犧牲了他的國民的生命,甚至於連他自己也犧牲在裡面了。
毫無疑問,他是遭過受苦難的,他的經歷是讓人同情的,可是那些苦難畢竟已經過去了。可是他卻爲了更高的權勢,將曾經經歷過的苦難又加諸在南越無辜的百姓身上。
他,何苦可憐,又可欺可悲啊!
天色終於大亮了。
莫尋歡回身走到屋內,戴上了人皮面具,換了禁衛軍的服飾,對瑟瑟說道:“瑟瑟,希望你不要恨我。”迎着風雪,他緩緩走了出去。
希望她不要恨他!
他想要對她做什麼?
陰沉了好多天,第一場雪終於無聲地下落,碎玉飄零,紛灑揚空,似蝶翼如絨毛,從空中墜落。南越都城緋城本位於江南,向來是暖冬,縱然是有雪,也是薄薄的落雪。而今冬這樣的大雪,已是多年未見。也不過一日光景,便遠山素裹,近水凝冰,處處瓊妝玉宇。
在緋城外城的四門外的城牆上,一大早都張貼了黃緞黑字的告示,那是御詔。大概意思是東海盜首碧海龍女被朝廷所擒,定於臘月初十午時三刻在校場口斬首示衆云云,最後是兩個字——欽此。後面蓋着血紅的御蓋。
這個消息,很快便在帝都緋城傳開,甚至,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傳遍了南越朝野。
自從那日,瑟瑟從璇璣府宴會上,將璇璣府的璇璣公子擄走後,碧海龍女的名頭在南越就已經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了。人們時常談論着她,想像着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能夠統領羣盜。
如今,聽到她要被斬首的消息,人們的心中還是極其惋惜的。聽聞碧海龍女在海上實行“什一稅”,並非十惡不赦之輩。但,既然是做了盜首,那便是和朝廷分庭抗禮了,是絕不會容於進行的,只是可惜了那樣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
到了臘月初十。
雪已經連下了兩天了,停了一日,今日又開始飄了起來。
校場口已經搭起了行刑的臺子,引得緋城的百姓蜂擁而至,也不知是誰將瑟瑟曾經是纖纖公子的消息傳了出去,這下子吸引了更多的人。
當年,纖纖公子名滿緋城,人們都知他生的美貌,現在知曉他竟是女子,還是和碧海龍女是同一人,觀者更多。當然,人們更多的是扼腕嘆息,這麼好的一個女子,怎麼就去做了海盜,而且又這般不長命!
刑臺正中的立柱上,瑟瑟反剪着雙手,被綁的結結實實。她靜靜佇立在那裡,一襲寬鬆隨意的白色棉袍,那顏色幾乎和風雪的顏色融於一起。玉臉上神色淡然,一雙清眸好似清澈的冰湖。
人們圍在刑臺外,仰首望着瑟瑟,驚異於她的鎮靜和坦然。若是一般之人,在行刑前,早就已經嚇得癱軟在地了。雪越來越大,人們的衣襟上領子上,落了不少的積雪,融化成雪水,滲入到肌膚裡,令他們忍不住抖擻幾下。但縱然如此雪天,看熱鬧的人們還是不肯走。
瑟瑟體內軟筋散的藥力還沒有散去,但是,從前兩天開始,已經隱隱感覺到有些力氣了,爲了避免莫尋歡再給她補藥,她依舊裝成軟綿綿沒有力氣的樣子。不過,到了今日,她也終於知曉,根本不用補藥,因爲今日午時一過,她便是遊魂一縷了。
真是未曾料到,她——江瑟瑟,最終,要落得斬首示衆的下場!
瑟瑟也終於知曉,那日莫尋歡口中說的,希望她不要恨他,指的原來是今日的斬刑。她都要死了,還怎麼恨他?
莫尋歡這麼做的原因,瑟瑟也能猜到他的意圖,他懷疑夜無煙不在北方戰場上,想要用自己將夜無煙引出來。
夜無煙會來嗎?
他會丟下北方的戰事,丟下打下的半壁江山,爲了她,來京城以身犯險嗎?
瑟瑟搖搖頭,她覺得他不會的,可是,不知爲何,心中竟有一絲莫名的期待。
但是,她其實並不希望夜無煙出現,環顧四周,她便知曉,這裡,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夜無煙若是前來救她,和自殺無疑!
瑟瑟擡首,看到立在人羣前側的莫尋歡,他穿着禁衛軍首領的服飾。如今,她已經掌管了皇宮十萬禁衛軍的兵權。今日,他帶領禁衛軍,是來維持刑場的順利進行的。
他正用深邃淡定的眼神望着她,脣角,勾着淺淡的笑意。
瑟瑟不屑再看他,她的目光越過他,從人羣裡看到兩張熟悉的面孔,那是前來探望她的姐姐江紅紅還有大娘。姐姐比她大八歲,她七歲時,她便已經嫁了出去。姐妹兩個很少見面,未料到,今日一見,竟是最後一面了。
遙遙地,瑟瑟清楚地看到姐姐捂着嘴,美目中珠淚漣漣。
瑟瑟更不忍看姐姐傷心,遂將眸光轉向天空。
下雪天,是沒有日頭的。
天空一片蒼茫,紛紛揚揚的雪花如碎瓊般飄落,落到臉頰上,透着沁膚的冷意。
渝江河畔,渡口。
渝江河流湍急,冬日裡也極難結冰。但是,今年的緋城特別的冷,河面上偶爾有浮冰飄過。是以,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河流,極少有人乘船。
然而,今日卻有一艘,如離弦之箭般沿着渝江順流漂下,船頭不時碰到浮冰,船弦船身已經被撞得有些破碎,看上去岌岌可危,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沉沒。
那船到了快要靠岸之時,整艘船已經廢了,幾道人影從船上縱身躍起,隱入到岸邊的密林之中。密林之中,早已有人接應,且備好了快馬。
爲首之人,一刻也不曾停留,縱身躍到了馬上,便要從密林之中衝出。
“王爺,請您再最後聽屬下一句勸吧。那明明就是夜無塵設下的圈套,讓您自投羅網的啊!還是請王爺三思而後行啊!”幾人攔到馬前,跪倒一片。這一路上,他們不知勸了多少次,卻都無濟於事!
馬上之人,正是剛從北方回來的夜無煙,他在船上便已經得了瑟瑟即將被斬首的消息,心急如焚的趕了回來,爲的就是要救出瑟瑟。
“金堂,你們都平身,我意已決,你們無須再勸。只需記得,按計劃行事便可!”夜無煙冷冷說道,他的聲音在寒風中,似乎比紛飛的雪片還要冷冽。
言罷,夜無煙再也不肯耽誤工夫,鳳眸一眯,冷聲道:“退下!”淡淡的話語似乎有千鈞之力,沉沉壓向幾人。
駿馬四蹄揚起,從幾人向前躍過,聲音的最後一個尾音還不曾消散,一人一馬卻早已如電般消失在茫茫風雪之中。
明明知曉,這是一個圈套,可是,他還是不能不跳進去。明明知曉,此行危險,有可能會因此而丟了性命,可是,他還是必須要去。
只爲了,他必須要救出她!
他怎麼能丟下她不管,他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她丟棄性命而袖手旁觀。
他不能!
因爲,他無法忍受那種噬心的痛,那種失去她的撕心裂肺的痛他再也不想再嚐了!
他知曉,或許,莫尋歡根本就不會殺她,但是,縱然如此,他也不敢冒險。
馬蹄疾馳而過,揚起一路的雪塵。
瑟瑟,我來了,你一定要挺住!
自從夜無煙起事,緋城的城門就不曾大開過,只是洞開一條縫,一次只能過一個人。而且,城內百姓不可隨意出城,城外來的人更是盤查的更細。城門外亦是兵士林立,守衛極嚴。
已近正午時分,只聽得馬蹄疾響、鞭聲勁催。衛士們還來不及亮戟喝問,一匹駿馬已經從眼前疾馳而過,奔行速度奇快,濺起數尺高的雪塵,轉瞬間便衝了出去。
驚的守衛驅馬去追,無奈卻根本就追不上,那一人一馬早已消失在漫天大雪之中。
校場口。
“大人,午時三刻已到!”刑部主事目前向刑部監斬官稟告道。
監斬官張遠長嘆一聲,起身,從監斬桌上拿起一塊斬令,上面書着大大的血紅的“斬”字。他擡眸望了望瑟瑟,看到瑟瑟一臉沉靜,意沒有一絲動容。心中,不僅對瑟瑟,有了一絲欽佩。搖了搖頭,心道,可嘆這般風華絕代的女子,終究是要命喪黃泉了。
他擡手,將那催命的斬令扔在了地上,皚皚白雪中,那大大的血色的“斬”字,在雪光下,分外豔紅。
莫尋歡身子微微一顫,握了握拳,黑眸一眯。
夜無煙竟然沒有來!
什麼情深,卻原來不過如此而已,都是比不上江山社稷的!
斬令一扔,劊子手便深吸一口氣,將斬刀端平,後退一步,再猛然大喝一聲,剎那間,刀光乍起,疾削向瑟瑟的頸側。
“刀下留人!”一聲疾呼,從茫茫白雪中傳來。
那聲音比之冬日的寒風還要冷冽,越過圍觀人的頭頂,傳了過來。說這句話的人,似乎還離這裡很遠,然而卻有一股穿透力,好似近在人們耳畔。那聲音裡,含着一股攝人的威嚴的霸氣,帶着沉沉的壓力。但凡聽到這句話的人,都忍不住心中一抖,就連劊子手手中的刀都晃了一晃,幾乎拿捏不住。
然而,卻不知這句話是誰說的。
就在衆人詫異之時,只聽得人羣后響起一陣疾馳的馬蹄聲,監斬官張遠聽了,目光中不由的疑惑。他站起身來,只見一匹馬風馳電掣奔來,馬速太快,看不清來人模樣,只見的馬上那道人影一揚手,什麼東西向着劊子手手中的大刀襲去,帶着雷霆之勢,將劊子手手中的大刀擊落在雪地上。
劊子手被強大的力道推後,踉蹌了幾步,跌倒在雪地上。
一道人影,從馬上躍起,如兔起鶻落,接連飛縱,連踏數人肩頭,飄落在刑場中央!
一瞬間,風似乎靜了,雪似乎停了,人們的目光皆凝注在眼前之人的身上。
璿王夜無煙。
他的出現,宛若皎月,瞬間成爲視線集中的焦點,讓別人都成了拱衛他的星。
“是璿王!”有人喊了一聲,那聲音裡有一絲欽佩,也暗含了一絲驚恐,還有一絲疑惑。畢竟,璿王現在不是在北方造反起事了嗎,怎地突然出現在這邊刑場上?
就連監斬官張遠都驚得瞪大了眼睛,幾乎從椅子上跌倒下來,不知自己是不是應該逃跑還是留下來,雙腿不斷地發抖。良久,他才發現,璿王不過是單刀匹馬前來,似乎是不足爲懼的。
而四周,屋檐上,大道上,涌出來無數個禁衛軍,張弓搭箭,指向了夜無煙。夜無煙似乎根本沒有看到,在衆人凝視他時,他那雙顧盼神飛深邃俊麗的眸轉向了瑟瑟,黑眸緊緊盯着她,彷彿一生都看不夠。笑容如流玉般在脣角漾起,溼潤而柔和:“別怕,我來了!”
瑟瑟不可置信地擡眸,兩人目光相聚,一剎那彷彿時間停滯,景物變幻。漫漫冬日瞬間化作明媚春天,皚皚白雪化作一地嫩綠,花朵在一剎那盛開,怡人的芳香在空氣中瀰漫,令人迷醉。
他來了,是爲她來的?
雪花在眼前紛紛揚揚飄落,迷濛了她的視線,她有些看不清這白茫茫的世界,眼前,只有他那雙出奇溫柔的眼眸,古玉一般,溫雅和煦。
上千人的刑場,靜寂極了,好似只有落雪輕輕飄落的聲音。
她望着他,看着雪花落在他墨黑的發上,雪白的衣上,望着他俊雅的笑。
瑟瑟的一顆心在胸腔內塵埃落定,然而新的氣惱和擔憂卻涌了出來。
夜無煙,這個傻子!傻子!
“爲什麼要來?”她問,聲音很低很低,好像自語。
他卻聽見了,脣邊漾起甜蜜的笑意,他說:“一百多年不見,想你了!”
他從水龍島離開時,是十月二十,今日是臘月初十。
五十天不見而已!
她乍然明白他話裡的語意,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五十天,一百五十年!
眼眸中涌起一陣淚意,她已經很久沒有想哭的衝動了。
她擡首,忍住胸臆間的酸楚,展顏一笑,冷聲喝道:“夜無煙,滾!誰要你來的!還不快滾!”
她第一次像潑婦一般喊了起來!
他笑了!
如此炫目,如此燦爛,明明是沒有日光的雪天,可是他的笑容就像光一樣照進了她的內心。她看得出,他是真正的喜悅,由內而外的,真心的歡喜!
俊美的容顏在看到她發脾氣時,竟是如此的幸福!
莫尋歡負手站在人羣之中,定定地瞧着瑟瑟。那目光很淡,如同秋水,宛若寒星,如同春日遲遲、炊煙裊裊……
夜無煙來了!
他的計謀得逞了,然而,他心中卻沒有一絲歡喜!
這大概是老天的安排吧,在他不知如何抉擇之時,要他得這個天下,要他放棄這個女子。
寒風起,衣衫飄飄,原來,一切的守望癡狂終究成空。
莫尋歡笑了笑,隨着笑意的凝止,眼底的最後一絲暖意消失,他微微攥了攥拳頭,神色在一瞬間冷肅。
他朝身側的禁衛軍將領點了點頭,便聽的那人大喝道:“反賊璿王在此,聖上有諭,生擒璿王者有重賞!”
一瞬間,無數的精銳士兵紛紛擁出來,從四面八方擁出來,弓箭從屋檐上,從樹椏間,從牆頭上,冒了出來。
夜無煙溫柔的目光從瑟瑟臉上轉到圍困他的兵士,剎那間,眸光驟冷,好似刀刃上泛起的冰冷光澤,莫名的有股肅殺之氣。他白衣勝雪,清美如月,微微上翹的嘴脣有種似笑非笑的輕蔑,好像是俯視人間的仙人。
“夜無煙,你以爲今日你還能從這裡安然走出去嗎?”莫尋歡冷冷說道。
“本王既然來了,就沒打算走!但是,她我是一定要救走的。”夜無煙冷聲說道,眼底眉梢不帶任何笑意,深幽的鳳眸,迸發着冷冽的犀利。
莫尋歡仰首大笑,邪魅地勾脣,沉聲道:“夜無煙,到了此時,你還要和我講條件嗎?真是癡人做夢,你朝四周看看,你們兩個,今日一個了走不了!”
“是嗎,那就拭目以待吧!”夜無煙冷冷說道,挺拔的身姿如同修竹蔚然凝立,不屑地凝視着莫尋歡。
“那我就不客氣了。”莫尋歡淡笑着揮手,只聽得嗖嗖的一陣嗡鳴,一大簇一大簇的箭雨,毫不留情地向着刑場中心射了過來,這一旦被射中,人勢必便會如同馬蜂窩一般。
千鈞一髮之時,圍觀的人羣中,忽然躍出無數道身影,揮劍將簇簇射落的箭雨阻擋。每一個人,都身法輕靈,武藝甚高,爲首的人,瑟瑟認得,是鐵飛揚。
瑟瑟瞪大了眼睛,看着鐵飛揚率領幾百人的隊伍,和禁衛軍佔在一起。原來,夜無煙早已經在此埋伏好了自己的人,可是,幾百人的隊伍,並非是禁衛軍的對手。他們不敢戀戰,如同一道颶風颳過,一起保護着瑟瑟,向刑場外躍去。
“鐵飛揚,你在做什麼?你爲什麼不去保護夜無煙?!你快去保護夜無煙啊!”瑟瑟被鐵飛揚攬在懷裡,在上百人的保護下,向外衝去。雖然只是幾百人,卻個個武藝甚高,絕不是泛泛之輩,他們不是春水樓的精銳,便也是武林上的高手,因爲鐵飛揚還有武林盟主的身份。
鐵飛揚冷冷看了一眼瑟瑟,薄脣緊緊抿着,瑟瑟以爲,他不會理睬她。可是,他冷了臉,冷了語氣,說道:“主上說了,救你,就是救他!”
言罷,他調轉馬頭,手中利劍如虹,將迎面阻來的兵卒斬殺。
瑟瑟回首看去,在漫天雪花和漫天箭雨中,看到夜無煙挺拔高瘦的身影,他站在那裡,如鶴立雞羣,顯得格外的從容淡定,姿態優雅。他的身邊,只有十幾名護衛。
最後一眼,瑟瑟看到他在衝着她笑,慵懶而瀲灩的笑。同時,她也看到他那慘白的臉上,脣角那抹血絲。
瑟瑟心中,忽而生出一種想要揍人的衝動。夜無煙很欠扁啊很欠扁,她真的很想衝上去朝着他俊美的臉上,打上幾耳光,她更想掐住他的臉,將他臉上那抹笑意遏制。
她不要他來救她的,她不想他因她置身於危險之中。
她真的不想!
夜無煙最後看了瑟瑟一眼,領着那十幾個人,向着與瑟與相反的方向衝去。禁衛軍的兵士,一大部分去追夜無煙,而舍了她——江瑟瑟。謀反叛逆的罪名,畢竟比她這個海盜頭子要大的多。
因爲大部分兵力都被夜無煙牽制而去,餘下的兵力,便弱多了,在鐵飛揚和幾百名護衛的拼殺下,西側的包圍圈終於露出好大一個缺口,他們從缺口安然衝了出去。
他們要逃出戒備森嚴的緋城自然是不可能,因爲後面還有幾千人的追兵,而那四門他們也根本就衝不出去。好在,夜無煙早已爲他們安排好了藏身之所——璇璣府。校場口本就距離璇璣府不算遠,當他們一衆人衝到璇璣府後,那些追兵便被阻在了璇璣府外。
這一次他們是從璇璣府後門進來的,那叢竹林前,早有人侯在那裡。
一襲玄衣飄飄,正是璇璣公子鳳眠。
瑟瑟未料到他已經從水龍島回來了,他看到他們進來,淡淡說道:“你們隨我來。”
然後負手在前帶路,一行人小心翼翼尾隨着他,不也有任何差池。不一會出了竹林,又穿過一片滿是林障,假山的園林,才安然到了後院內的樓前。
身後,傳來那些追兵的不斷慘呼聲和咒罵聲。很顯然是那些追兵陷入到了陣中,吃了苦頭。
“璇璣公子,這裡安全嗎?他們有一萬精兵,會不會攻破這裡?”一個護衛不放心地問道。
璇璣府的一個侍女回答了這個問題:“璇璣公子設置的機關,世上還無人能解開,這璇璣府佔地如此之大,現在機關全部開啓,莫說一萬人,就是兩萬,五萬,也同樣攻不下的!你們都安然在這裡養傷即可!”
鳳眠不置可否地揚了揚眉。
“是的,他帶人出府,尋機救王爺去了!”鳳眠溫言道。
“他是如何出去的,外面圍着那麼多的兵?”外面兵士將這裡圍的鐵桶一般,他竟然還能出去。不過隨即她心中便明白了,璇璣府這麼多機關,怎麼可能沒有暗道。
鳳眠微笑道:“自然是從密道里出去的,這個時候硬闖可不是辦法!”
“那些在刑場上救我的人,都是什麼人?夜無煙很早就安排他們在緋城了?”瑟瑟凝眉問道。
“他們都是春水樓的精銳,王爺起事之前,便安排他們到緋城了,是爲了便於日後攻城,能夠裡應外合,不想,竟然正好由他們救了你一命。”
“這麼來說,我還真是運氣好。”瑟瑟苦澀地笑道。
兩人正在說着話,就聽的有侍女在門口稟告,道:“公子,雲公子讓你過去一趟!說是我們的客人醒了。”
鳳眠聞言,霍地站起身來,瑟瑟還從未見過鳳眠如此激動的樣子。他站起身來,便急急向外走去。
雲公子,雲輕狂竟然也在璇璣府?
“我可以一起去嗎?”瑟瑟輕聲問道。雲輕狂也在璇璣府,他們竟然不告訴她。雲輕狂手中,肯定是有解軟筋散的解藥。
鳳眠沉吟了一瞬,笑道:“好!有些事情也不必瞞你。”
夜色已然降臨,大雪還在紛飛,他們踩着厚厚的積雪,穿廊過院走着。甬路旁邊,有幾株臘梅開的正豔,瓣瓣紅似胭脂和白雪交互掩映,很動人,卻也讓瑟瑟心中悽然。那紅紅的顏色,就像夜無煙脣邊那一抹血色。
她心中忽然一痛,腳下加力,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淺淺不一的腳印。
鳳眠帶着瑟瑟來到了前院,向着最中間的廂房急急走去。
門口,侍立着兩名穿着棉衣的侍女,看到鳳眠來了,齊齊施禮,爲他掀開了棉空子。瑟瑟尾隨着鳳眠走到了屋內,屋內燭火明亮,燃着好幾個火盆,暖意襲人。伴隨着暖意襲來的,還有安息香的味道和濃濃的藥味。
站在牀榻一側,正在爲病者診脈的,正是雲輕狂。果然,只要有雲輕狂出現的地方,就少不了濃郁的藥味,也少不了病者。
瑟瑟很好奇,能在璇璣府養病的人,會是誰呢?不知是怎生一個特殊的客人?不過,牀榻前還圍着兩個人,阻住了她的視線。
那兩個人瑟瑟都是認識的,一個是璇璣府的主人,玄機老人,另一個則是太上皇的太監總管——韓朔。
韓朔是太上皇的太監總管,又兼貼身侍衛,他和太上皇基本上形影不離,那麼,有他的地方,太上皇也便不遠了。果然,瑟瑟走近了些,透過玄機老人和韓朔兩人之間的縫隙,看到了躺在牀榻上的人。
那人果然是夜無煙的父皇,曾經的嘉祥皇帝,如今的太上皇。
安息香的味兒悠悠從案頭的琉璃鼎爐中飄出,在室內嫋嫋繚繞。
昔日的嘉祥皇帝躺在牀榻上,身下披着厚重的虎皮,身上蓋着厚厚的棉被。他的一張臉上已不復上次瑟瑟在殿上見到的樣子,好似老了十幾歲一般,他不時地咳嗽着,一雙眼睛不再犀利,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聽聞嘉祥太上皇因爲病重,所以夜無塵才登基繼位的。流言不虛,果然是病了,看樣子病的還不輕。只是,身爲太上皇爲何在璇璣府養病,難道說,他的病,另有隱情?
雲輕狂爲太上皇診好脈,退後兩步,玄機老人和韓朔忙上前向嘉祥太上皇說着什麼。
雲輕狂回首看到瑟瑟,微微嘆息了一聲。
“雲輕狂,你可否將我身上的軟筋散解掉?”若是早知道雲輕狂也在這璇璣府,她早來找他了。
“軟筋散可以解掉,只是,您要答應我,千萬不要硬闖出府,王爺費盡心力將您救了出來,千萬不要再陷進去。”雲輕狂定定說道。
瑟瑟點了點頭,淡淡說道:“好的,我不會硬闖出府的。”鳳眠既然說了有暗道,她怎麼還會傻的硬闖出府。她也斷不會再落入莫尋歡之手。
雲輕狂從藥囊中倒出一粒丸藥,道:“這個便是解軟筋散的解藥,拿去服下吧。”
瑟瑟接過藥來,也不用水,直接服了下去。
藥力不一會兒便起了作用,暖流自丹田緩緩升起,走重腑、過經脈、至心肺。暖流一股股上升,內力一點點恢復,身子霎時間清爽了許多,她終於又能施展武功了。
“鳳眠,暗道在哪裡,我要出去!”瑟瑟回首問鳳眠。
雲輕狂輕輕嘆息一聲,以笑和狂聞名的雲輕狂,此時也成了唉聲嘆氣的人。
鳳眠哀怨地瞧了瑟瑟一眼,輕聲道:“你先別急,一會兒待飛揚帶回王爺的消息後,再去救他也不遲。王爺吩咐我們不要輕舉妄動的,我們,還有硬仗要打!”
“孤這是在哪裡?你們又都是誰?”嘉祥太上皇的聲音略帶着一絲迷惑,沉聲問道。
韓朔忙躬身稟告道:“稟太上皇,您這是在璇璣府!老奴是您的太監總管韓朔,這位是玄機老人,太上皇,難道您不記得老奴了嗎?”
嘉祥太上皇有些迷惑地搖了搖頭。
“孤爲何會在璇璣府養病?爲何不在皇宮?”嘉祥太上皇坐起身來,繼續問道。
“太上皇,難道您真不認識老奴了?狂醫,你看太上皇這是怎麼回事?”韓朔回首問雲輕狂。
玄機老人也是焦距萬分,他喃喃問道:“太上皇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雲輕狂凝眉道:“中了蠱毒,本就有性命之憂,所幸救得及時,蠱毒雖侵腦,但沒有大礙。現在只是因爲初醒,有些事情暫時想不起來,我們不要打擾太上皇了,讓他好好歇息吧!或許明日會記起也未可知!”
一行人向嘉祥太上皇施禮後,緩緩退了出來,聚到隔壁的議事廳去商議事情,每個人的心情看上去都有些低落。
夜無煙起事前,便得了韓朔的密信,知曉太上皇已經被人下了蠱毒。是以,夜無煙便回函,命韓朔無論如何設法讓太上皇從宮中轉到璇璣府。他同時派了雲輕狂去爲太上皇醫治。彼時,夜無煙還不曾起事,宮中守衛還不算嚴,韓朔才平安地將太上皇從宮中轉了出來。夜無塵也在京中暗暗尋找過,但是都是一無所獲。他哪裡敢將太上皇失蹤的消息泄漏,所以直到此時,朝臣們還不知嘉祥太上皇早已不在宮中。
“原本想待太上皇甦醒後,揭穿新帝和莫尋歡勾結着向太上皇下蠱毒的事情,可是,太上皇竟然失憶了,這可如何是好!?”鬚髮皆白的玄機老人悠悠說道。自從夜無塵登基,寵幸男寵,玄機老人便被孫兒鳳眠說服,開始支持璿王夜無煙。
只是,他們盼了多日,就是想讓太上皇醒來後,揭穿這件事,讓太上皇出來主持這亂局,可是眼巴巴盼了這麼久,他卻忘卻了前事。
“王妃,老奴真是失職啊,原本奉了王爺之名,要救王妃出宮的,可是那日卻有別人捷足先登了。後來,那個人救王妃失手,驚動了禁衛軍,老奴只好將那人接應出去了。”韓朔沉聲滿是歉意地說道。
瑟瑟此時方知,韓朔原來是夜無煙的人。
“韓總管,那你可知曉,那夜救我的人是誰?”瑟瑟總覺得地人並非陌生,可是地始終不知認識的人當中,還有誰有那麼大的武功,也獨闖皇宮去救她。
“老奴不知,那人不肯明示身份。”
瑟瑟也納悶,刀子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救她。
幾人正在商議,房門忽然推開,鐵飛揚一身風雪趕了回來。
“飛揚,如何,王爺現下可安全?”一屋子人,齊聲焦急地問道。
“王爺已被生擒,所幸當時監斬官裡有一位追隨王爺的重臣,他執意阻止莫尋歡要當場殺害王爺。說是王爺犯了法,畢竟還是皇親國戚,要處置也要用國之刑法。眼下,王爺已經被押到了刑部天牢。那裡重兵把守,我們根本衝不進去。”鐵飛揚焦急地說道。
鳳眼沉吟片刻,凝聲問道:“金總管在城外有消息嗎?我們的兵馬幾時可到?我們今晚必須將王爺救出,如若救不出來,今晚必須想法派兵攻城。只有如此,夜無塵爲了用王爺要挾我們,纔不敢輕易殺害王爺。”
“可是,據賀之北傳來的消息,說是江中水道有浮冰堵着,我們的戰船行的很慢,估計今夜到不了緋城!”鐵飛揚沉聲道。
瑟瑟總算知曉了夜無煙的謀劃。
他果然是在進行派去的五十萬兵馬還不曾圍困黃城時,便已經從黃城脫身,派了手下其他將領拖延住了夜無塵的五十萬兵馬,而他率領了五萬精兵,沿江東水道一路南下,來攻打緋城。江東水道的霸主賀之北是夜無煙的人,是以,兵船南下的消息都被他隱瞞了。夜無煙在中途得了瑟瑟要被斬首的消息,棄了戰船,登上了最狹長的小舟,一路玩命般的向緋城趕。是以,比五萬精兵足足快了一日。
夜無煙,他將所有一切都謀劃好了,卻獨獨爲了救她,將自己賠了進去。
臨去前,他說,一旦他被擒,不要他的手下有任何顧慮,只需按照原計劃攻城。無論如何,絕不能令南越落入伊脈國手中。
“要攻城容易,我可以辦到!”瑟瑟走身說道。現在只有突然攻城,而且要讓夜無塵感覺到危險,他纔不會貿然殺害夜無煙。因爲他需要夜無煙作爲人質!
“你,手中有兵?海盜們可是趕不過來的!”雲輕狂挑眉問道,怎麼也未曾料到,瑟瑟手中會有兵。
“不是海盜,總之,攻城的事情就放心交給我吧。我現在立刻去糾集人馬,不到兩個時辰,大約可以糾集到三萬人馬,屆時,便火速攻城!”瑟瑟起身定定說道,“鳳眠,暗道在哪裡,我要出府!”
鐵飛揚和雲輕狂見狀隨着瑟瑟一起站起身來,凝聲道:“我們隨你一起去。”
瑟瑟輕輕頷首。
韓朔和玄機老人立走身來,道:“王妃,要小心啊!”
瑟瑟帶着鐵飛揚和雲輕狂從璇璣府的暗道裡出了璇璣府。瑟瑟行尋到狄曲在城內的線人,那線人即刻放了信鴿向尚在馬家集的狄曲送信。半個時辰後,信鴿迴轉,帶來了狄曲已經率兵前來援助的消息。
信中還言道,有一萬暗兵散在緋城內,要瑟瑟命令線人們糾集。
那線人將手中特殊的煙花向空中放出,煙花在墨黑的夜色踐炸開。
一個時辰後,一萬暗兵已經悄然糾集。亥時不到,城外城內同時付出了攻城的號角聲。
刑部天牢。
暗室之中,陰森森冷颼颼,牆壁上嵌着幾個燈盞,裡面的蠟燭灼灼燃燒着,將幽黑的暗室照的一版昏黃。
夜無煙雙手被鐵索吊在一具碩大的支架上,整個人被凌空吊掛着。素白的衣衫上滿是點點滴滴的血跡,昭示着之前的惡戰是如何的驚心動魄。
他的面前,是擺滿了刑具的鐵治。鐵臺旁邊,是熊熊燃燒着的爐火。門口兩側,是牢裡的守衛,雙眸炯炯地監視着他!
暗室的牢門被人突然打開,一身明黃色龍袍披着銀狐大氅的新帝夜無塵緩步走了進來,他的身側,是一身黑衣的莫尋歡。身後,尾隨着數名禁衛軍侍衛。
“六弟,朕來探望你了!”夜無塵緩步走到夜無煙面前,藉着昏暗的燭火,傲然打量着吊掛在支架上的夜無煙。他勾脣狂笑道,眸中滿是得意的神色。
夜無煙斂眸不曾說話,他頭上的木簪已經滑落,一頭墨發凌亂披垂而下,遮住了他俊美的面容,唯露出薄薄的沒有血色的脣,脣角,勾着一絲淺淡的慵懶的笑意。
“六弟,你我鬥了這麼多年。最後竟然是你敗了,這倒是爲兄沒有料到的啊!你身經百戰又如何,你文韜武略又如何,可是到了最後,你竟然爲了一個女人,功虧一簣,敗到了朕這個什麼都不如你的人手中。六弟,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哈哈……”夜無煙仰首狂笑道。
夜無煙緩緩擡起頭,冷冽的眸光凝視着夜無塵,靜靜說道:“夜無塵,你看看你身邊的人,你知道他是什麼人的?你可不要把大好江山拱手讓給別人!”
夜無塵聞言眸光乍然一冷,他微笑着道:“六弟,尋歡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朕,這江山是他幫朕奪來的,也有了的一半,朕就算送給他一半江山也不爲過。可是,尋歡不要,你休要在此詆譭他!”
夜無塵言罷,親手從鐵臺上拿起一枚三角烙鐵,大步來到熊熊燃燒的爐火前。他將烙鐵深深埋入到炭火之中,過了片刻,猛地從火中擡起烙鐵。這枚烙鐵已經由原本的黑色化爲明亮的橘紅色,嘶嘶地冒着熱氣。
夜無塵望了望烙鐵的成色,十分滿意地朝着夜無煙一步一步走去。
夜無煙斂着睫毛,就連看都不曾看夜無塵一眼。
火紅色的烙鐵印在了他的肩頭,只聽得“嘶”地一聲,青色的煙霧騰起。
一陣鑽心的火燒火燎的疼痛在肩頭炸開,夜無煙的睫毛顫了顫,可是,他連哼都不曾哼一起。
“夜無煙,你覺得值得嗎?爲了一個女人,自投羅網,丟了江山丟了命。你呀,和你的爹真是一樣的德行。你的爹爹就是因爲一個女子,被父皇奪了江山。而你,也同樣爲了一個女子,丟了唾手可得的江山。你覺得值得嗎?”夜無塵將烙鐵遞到身側的侍衛手中,那侍衛將烙鐵重新投入到爐火之中。
夜無塵的這番話讓夜無煙的身子微微一震,他緩緩睜開眼睛,定定睥睨着夜無塵,冷聲問道:“夜無塵,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夜無塵挑了挑眉,凝聲道:“六弟,不,你不是我的六弟。難道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父皇的孩兒嗎?你的崑崙婢母妃,以前是慶宗皇帝的妃子,後來又被父皇寵幸。她曾經跟了兩個男人,難道你不知?可憐啊可憐,奉行一夫一妻這個承諾是崑崙婢,竟然嫁了兩個男子。而你,根本就不是父皇的兒子,而是慶宗皇帝的孩兒。”
夜無煙眯眼,鳳眸中迸出危險的冷光,一字一句,嘶聲說道:“夜無塵,你休要胡說。”
“朕胡說?”夜無塵展顏笑了起來,“也怪不得你不信,恐怕就連你的母妃,都不知你究竟是誰的孩子吧!但是,朕卻知道,只不過,朕知道的太晚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朕是登基後,從母后那裡知曉的。若朕早知曉這個消息,還和你爭什麼皇位。就算你做的再好,就算你再出類拔萃,父皇也根本不會讓你做皇帝的。難道你沒有覺察出來嗎,父皇對你雖然欣賞,卻是處處打壓。那是因爲,你十八歲那年,母后拿了你的血和父皇的血滴血驗親,結果你猜怎麼着?你們的血液根本就融不到一塊。所以,你……根本就不是父皇的兒子。而是,慶宗皇帝的兒子。父皇一直忌諱你,他害怕你會爲父報仇,殺了他奪了他的江山。所以,十八歲那年,他將病弱的你遣到了邊關,不過是想要你自生自滅。卻未料到,你竟然活的如魚得水,還將北部兵權所在手中。這樣也好,父皇便只有利用你爲他守衛江山。可是,這又怎麼樣,就算你做的再好,就算支持你的朝臣再多。父皇還是不會立你爲皇帝。就算朕不奪你的兵權,父皇也會奪去的。唉……母后爲了鼓勵朕上進,能和你分庭抗爭,竟然一直沒有告訴朕這個消息。平白讓朕因爲你這個強大的對手,擔心受怕了這麼多年。”夜無塵一邊唉聲嘆息地說着,一邊舉起手中通紅的烙鐵,烙在了夜無煙的背上。
夜無煙心中一片悽然,他竟然是慶宗帝的孩兒,就是他稱了二十多年的父皇害了他的生父?原以爲,他的父皇,之所以對他如此苛責,是因爲他母妃是崑崙婢的身份。卻原來,不是。他竟然不是他的親兒?
夜無煙搖搖頭,他不信。
夜無塵和她的母后所說的話,他一句也不信。
“夜無煙,這個江山是朕的,你休想從朕的手中奪走!你竟然狼子野心,竟然謀反。”他伸手拂開夜無煙面前的墨發,露出了夜無煙俊美的臉。
“你的崑崙婢母妃倒是留給了你一張美麗的臉,只是可惜了。”夜無塵言罷,舉起手中彤紅的烙鐵,向着夜無煙臉頰上烙去。
嘶……
臉頰上,火燒火燎的疼痛。
兩個時辰的酷刑,夜無煙身上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兩個時辰的酷刑,讓他耗盡了精神,幾乎連眼皮也都快睜不開了。
明明滅滅的燈火不時地射入到夜無煙的眼簾,在他眼前閃爍出點點紅斑。他感到自己渾身痠軟無力,全身的骨頭猶如被人抽走了一般,連自己的軀體都支撐不起了。
他感覺到渾身痛的難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整個世界彷彿一座失火的樓臺,烈焰蒸騰,東搖西晃,隨時都會直落入到黃泉地獄,摔得粉碎。
他的身子猶如一枚沉重的鉛鍾,他已經痛的無法喘息。
他想象着瑟瑟的模樣,在心底細細繪成一幅永不褪色的彩畫,他將它擁放在心中,哪怕歲月流光易逝,任憑良辰美景日後僅能憑欄回憶。哪怕命歸黃泉,這副旖旎的面容,將會生生世世地偎靠在他的心中,不遺不棄。
“皇上,以免夜長夢多,還是及早下手吧!”莫尋歡凝眉說道。
“你說的是!”夜無塵揮了揮手,施刑的人即刻收起了手中的刑具。
夜無塵緩步走到夜無煙面前,淡笑着說道:“六弟,你走好!”
瑟瑟永遠不會忘記一夜的酣戰。
她穿着銀色盔甲,指揮着三萬精兵,城門攻破後,兩萬兵馬和城內的一萬後馬匯合,瑟瑟率領着他們向刑部大牢衝去。
大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着,不一會便落滿了肩頭,冷意沁人。周遭盡是呼呼的風聲和兵刃的磕碰撞擊聲,慘叫悶哼聲。
他們三萬的兵士,來對峙京城的十萬禁衛軍。令瑟瑟憤恨的是,這十萬禁衛軍中,竟然隱藏了無數的伊脈國的忍者。
瑟瑟領着兵將們正向前衝,就見一個黑衣人騰空躍躍來。
瑟瑟認得,他便是莫尋歡手下的忍者,蘭棠。那次在潛船上,曾聽莫尋歡這般稱呼他,他的忍術和武功應當也很高,不然,做不了莫尋歡的貼身護衛。
一交手,瑟瑟便發覺,蘭棠果然是一個難以對付的對手,他的武功,比之莫尋歡也差不了多少。和瑟瑟連連戰了上百回合,蘭棠明顯佔了下風,不是瑟瑟的對手。
末了,他手中也偷偷掏出一個琉璃彈,閃耀着異光,拋了過來。瑟瑟清眸一眯,從馬上縱身而起,新月彎刀出鞘,身在半空,她一個漂亮的翻轉,手中彎刀挽了一個花式,對準那道異光彈了過去。只聽得“咚”的一聲悶響,本要炸裂的琉璃彈如流星般向蘭棠站立在地方隕落。只聽得“砰”的一聲爆開,綻出一朵白色的花朵。
夜無煙的五萬精兵也通過江東水道,到了緋城之外,由金堂指揮着,殺入到緋城。
瑟瑟這邊的兵士早已佔據了上風,好率領着兵馬,包圍了刑部大牢。
“江瑟瑟,你果然夠本事。只是可惜的很,夜無煙在我們手中,你們這些反賊,攻下了城讓誰來做皇帝?”夜無塵的聲音從前方緩緩傳來,冷冽、殘忍。
黑暗中,新旁夜無塵在禁衛軍和朝中武將的簇擁下,緩步走了出來。
“江瑟瑟,放下你手中的刀劍,否則,別怪朕下手狠!朕只需一個命令,夜無煙的人頭即刻便落地!”夜無煙冷冷說道。
他和莫尋歡還不及從天牢出來,便聽到了敵軍攻城造反的消息,未料到這些反賊竟然是今日差點斬首的江瑟瑟,他更未料到她攻城的速度如此之快。
這麼快便到了刑部天牢!
瑟瑟的手緊緊攥了攥,她眯眼知道:“夜無塵,你除了要挾人,別的還會什麼?”
“哈哈哈……”夜無塵仰天笑道,“朕會要挾人,這便足夠了!”
瑟瑟凝立在黑夜之中,雙方的兵士有一瞬間的對峙。她在等待,方纔,她已經命鐵飛揚偷偷潛入到天牢中去救人了。
她希望,夜無煙能安然的被救出來!
夜已經深了,瑟瑟的眼角餘光掃到了鐵飛揚的身影。
瑟瑟原本以爲,鐵飛揚平日裡已經夠冷酷了,再如何冷,恐怕也不過如此。可是,此刻,她發現,鐵飛揚的臉色,竟然好似結了冰一般,寒意凌人,比之平日,要冷數倍。
他走到瑟瑟面前,沉聲稟告道:“王妃,王爺已經被救出,我們無須再顧慮,這就和他們拼了!”
言罷,他轉身高呼道:“兄弟們,夜無塵寵信男寵,禍亂朝綱,我們殺!”
“鐵飛揚,人呢,你救到哪裡去了,我要見他!”瑟瑟一把抓住鐵飛揚的肩頭,沉聲問道。
“我讓兵士帶主上回璇璣府了!”鐵飛揚淡淡說道。
“鐵飛揚,他在哪裡,我要親自護着他!幾個兵士怎麼可能保護得了他。若是再被抓回去怎麼辦?”瑟瑟冷聲說道,“在哪裡,你說!”
瑟瑟着急地吼道,方纔若不是被蘭棠纏住,她就應該親自潛到牢中的。
鐵飛揚一言不發,縱身一躍,已經和敵兵戰在了一起。
瑟瑟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胸口處被什麼絞住了,透不過氣來。鐵飛揚對夜無煙的生死再無顧忌,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夜無煙已經被救了出來,二便是,他已經不在這人世了。
如若被救了出來,此時處處危險,他怎麼可能派幾個兵士護着他回璇璣府?
瑟瑟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從馬上跌落下來!
難道說,夜無煙,已經不在了!?
夜風吹起她的長髮,露出她秀美的臉蛋,此刻,這張清麗的面容上,沒有任何表情。
痛,沒有!
悲,沒有!
怒,沒有!
……
有的,只是冷,一種無法言說的冷。
這種冷帶着一點肅穆,令人覺得彷彿在她面前,做出任何微小的動作都是僭越。
她縱身躍起,腰間新月彎刀出鞘,寒冽的冷光乍起,向着前方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