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這兩個人可是對神佛的大不敬,怎能輕易繞過?”可汗挑眉道。
“可汗,神佛是以慈悲爲懷的,必不會怪罪她們。還請可汗饒過她們母女兩個,神佛也必會感念可汗的仁慈。”伊冷雪淡淡說道,語氣不急不緩,帶着天生的冷調子。
可汗凌厲的目光從伊冷雪臉上掃過,忽仰首大笑道:“祭司既如此說,那本可汗就繞她們一死。來人,帶她們下去吧。”
那母女兩個不斷地磕頭謝恩,哭的臉上淚痕縱橫,又感激涕零地對伊冷雪連連道謝。
瑟瑟倒是沒想到伊冷雪只是三言兩語就說服了可汗,這讓她極是驚異。原來祭司的話,對於北魯國的王,竟有着如此大的影響力。不過可汗既然信奉神佛,那麼相信祭司的話,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樣說來,北魯國的祭司也算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了,想一想,能夠影響北魯國可汗的決策,那權利可不是一般的大。她可以以神佛的名義,對可汗發號施令。
一場風波被伊冷雪三言兩語化於無形,祭天大會繼續進行,令瑟瑟吃驚的是,接下來的節目竟然是選祭司。
不是有了伊冷雪這個祭司了嗎,難道還要選一個?瑟瑟疑惑不解地轉首望向雲輕狂,輕笑道:“難道還要選祭司?”
雲輕狂看出她的疑惑,眯眼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這祭司是四年選一次,伊冷雪已做滿了四年,今年該換祭司了。看到那些天佑院的女子了嗎,就是她們要挑戰伊冷雪。如若有人勝過伊冷雪,便可成爲新一代的祭司。若是無人勝過,祭司便依舊是伊冷雪。”
瑟瑟顰眉,聽起來倒是很有趣的。“不知她們都是要比些什麼?”瑟瑟感興趣地問道。
“琴棋書畫,吟詩譜曲,輕歌曼舞,皆可,不管是哪一種才藝,只要能拔得頭籌,便是新的祭司。”雲輕狂低聲道。
這,瑟瑟不由得有些失笑,聽上去,這豈不是和青樓裡競選花魁沒兩樣。也怪不得那些草原男子對身爲祭司的伊冷雪如此睥睨,在高臺上表演才藝,怎能不令人浮想聯翩。
“不過,要勝過伊冷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伊冷雪的前一代祭司,亦是一位絕世佳人,她連任了四次的祭司。最終卻琴棋書畫樣樣都敗給了伊冷雪。”雲輕狂撇脣說道。
“這麼厲害?”瑟瑟挑眉,原來伊冷雪也是一位才女,“你可曾見識過伊冷雪的才藝?”
雲輕狂連連搖頭,道:“四年前我尚不知有她這個人,自然是不曾見過了。今日倒是要瞧瞧,是否如傳聞中那般多才多藝。”
瑟瑟淡笑着頷首,如此傾城絕色,再加上才華橫溢,倒是世間難得的佳人。
“伺候神佛,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的,必須是才色俱佳者纔可。”雲輕狂輕嘆一聲,低低說道,語氣裡隱有一絲嘲弄之意,“北魯國有些女子,自小便被雙親送入藝館,習練各種才藝,爲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坐上祭司的位子。
“她們都願意做祭司?”瑟瑟不解地凝眉。只爲了做祭司,便賠上自己的一生。
雲輕狂點點頭,道:“如同方纔那對母女那樣的,卻是少數,大多數還是以能坐上祭司的位子爲榮的。”
瑟瑟憶起伊盈香提起自己姐姐時,那般驕傲的樣子,便可以猜測出了。
“若是伊冷雪不再做祭司,是否便可以嫁人了?”瑟瑟問道。
雲輕狂連連搖頭,道:“非也。雖然不再做祭司,但畢竟是伺候過神佛的,便只能在天佑院終老。但是,因爲不再是祭司,不再是人人皆關注的人物,她若是想嫁人,也可以悄悄從天佑院溜出來,只要瞞住了天佑院和朝廷,天下之大,誰又能尋得到她呢!”
這麼說,伊冷雪和夜無煙還是有希望的,若是她故意輸掉,便可以不再做祭司,這樣便有機會逃出天佑院,和夜無煙雙宿雙飛了。
一陣鑼鼓聲響,瑟瑟擡眸望去,但見得人潮都向雲水河畔涌去。很顯然,選祭司的比賽開始了。瑟瑟隨着雲輕狂帶了小釵和墜子,也隨着人流走了過去。
雲水河畔,綠樹生煙,嬌花輕綻,風從河面吹來,帶來河水清透的涼意。
一片綠蔭下,早就搭好了一個高臺,臺子上,站着一個女子,正在說着什麼。高臺下面,設有許多雅座,北魯國的可汗閼氏以及王公貴族都在雅座落座,夜無煙亦坐在前排。
瑟瑟她們雜在人羣之中,仰首望向高臺。方纔說話的女子顯然是主持這次盛事的,只聽她大聲說道:“比賽就此開始,請姑娘們依照順序開始表演。”言罷,她緩步下臺。
不一會,便見一個天佑院的白衣女子走上臺來,生的容貌娟秀,氣質閒雅。她腰中繫着兩隻小鼓,手中拿着兩隻紅色鼓槌。
瑟瑟一見,便知這個女子要表演的是腰鼓。果然,那女子水袖一揚,便開始舞動,伴着咚咚的鼓聲,倒是說不出的妖嬈曼妙。尤其是那不斷敲擊的紅色鼓槌,在白衣襯托下,極是豔麗。
據言,北魯國女子都是能歌善舞,這一見,果不其然。接下來,一個接一個的女子上臺來,皆是表演的自己拿手的才藝,舞蹈,撫琴,彈琵琶……倒都是花樣極多。
但是,這些才藝皆沒有入瑟瑟的眼,也不是瑟瑟眼界高,是真的覺得她們才藝平平。唯有第一位女子的腰鼓和後面一位女子的曲子,倒是令瑟瑟印象極深。
最後一個上場的,便是現在的祭司伊冷雪。她要表演的,是撫琴。
早有侍從爲她擺好瑤琴,伊冷雪盈盈落座,淡淡地朝着臺下微微頷首。
瑟瑟擡眸瞧去,卻發現伊冷雪用的竟然是一把古琴,如今的琴皆是七絃琴,古琴是五絃琴。五絃琴的絃音指法與現在的七絃琴皆不同,奏出來的樂音更清澈動人。只是許多古譜皆已失傳,瑟瑟倒是沒想到,伊冷雪居然會彈古琴。且不說,是否能彈好,單憑她彈奏的是失傳已久的樂音,便令人覺得高雅的很。
只見她輕拂縹緲的衣袖,將古譜放在面前的几案上,玲瓏剔透的玉指輕輕落到琴絃上,瞬間便是清音流淌,琮琮泠泠。瑟瑟顰眉一聽,她演奏的似乎是古曲——《國風》。
只是,瑟瑟聽上去,卻感覺和自己所聽到的國風,有太大的區別。伊冷雪彈奏了一會,瑟瑟便感覺到有一處錯處。原本是小小的錯處,在旁人眼中,或許根本就聽不出來,但如何又瞞得過瑟瑟。每一處細小的紕漏,伊冷雪似平也覺察到了,盡力用臨場發揮去彌補。
想必是伊冷雪要故意輸掉,是以纔會故意彈錯的。看來,伊冷雪對夜無煙也是很有情意的。整個曲子彈下來,倒也美妙動聽,似瀟湘水雲,韻在天邊。若泉水叮咚,意浮山外。
那些北魯國的子民,聽得如癡如醉。
後面有人低低說道:“天籟仙音,這次又是伊祭司贏了。”
“是呢,且不說別的,就憑伊祭司演奏的是南越那些女子也演奏不出的古曲,就已經是贏了。”
瑟瑟心中微微一驚,伊冷雪都故意奏錯了,竟還是贏了?
果然,伊冷雪下去後,聽的如癡如醉的草原子民一致認爲伊冷雪的曲子是天籟仙音。新的祭司,依舊是伊冷雪。
瑟瑟凝眉,望着周圍那些癡迷的面孔,心頭忽然明白了。
北魯國民樂,是以腰鼓馬頭琴爲主,而伊冷雪演奏的古琴,卻是源於南越。對於聽慣了腰鼓馬頭琴的北魯國子民,伊冷雪用古琴演奏的曲子,無疑便是天籟。
身爲北魯國子民的伊冷雪不可能不知曉這一點,這麼說,她演奏古琴,並非故意彈錯。而是,真的彈錯了。瑟瑟記起,古譜都是手抄本,本來都有些模糊難辮的,看不甚清的。
她選擇古琴,就是要從聽者的心理上取勝。從這一點來看,伊冷雪,倒是一個聰明的女子。
瑟瑟忍不住擡眸向前方的雅座望去,卻只看到夜無煙的背影,看不到他的面容。想必此時,他必是很傷心吧。因爲傾心的佳人,對於祭司這個位子的熱愛,顯然已經超過了他。
瑟瑟忍不住有些替夜無煙悲哀。
就在此時,伊冷雪緩步走上高臺,向着高臺下的子民輕輕施禮。那張絕美的玉臉,皆是清冷聖潔的表情。
“慢着!”一道清澈優雅的嗓音想起,但見的夜無煙從雅座上站了起來,緩步踱上了高臺。
伊冷雪看到夜無煙走來,白淨的臉色忽然褪盡了血色,一張臉,真好似冰雪塑就的一般,白而清冷。
夜無煙長身玉立在高臺上,飄逸的寬袍隨風輕揚,他脣角一勾,淡淡笑道:“各位都認爲是伊祭司贏了,可是難道你們沒聽出來,伊祭司所彈的曲子,有多處錯處。”
“錯處?”那些北魯國子民隨即高聲嚷道,“哪裡錯了,我們不管,我們覺得好聽的很。”
“是嗎?”夜無煙轉首,眸光復雜地看了一眼伊冷雪,淡淡道:“那是因爲你們沒有聽到真正好聽的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