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動柔軟的帳幔,淡黃的燭火忽悠地晃動着,一縷縷淡香在室內瀰漫開來。
瑟瑟坐在牀榻旁,纖白的手撫過澈兒白皙的小臉,清眸中盪漾着柔柔的神色,她輕輕地小心地貼近澈兒的臉,感受着那細膩的觸感,一顆心好似軟化成了水。
她的澈兒,終於不再受寒毒的折磨了,喜悅的淚在眸中凝成,一滴滴落了下來。
“孃親,你怎麼了,是不是澈兒的病沒法醫治了?”澈兒不知何時睜開眼,伸出小手去擦瑟瑟臉頰上的淚珠,纖長的睫毛忽閃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瞧着瑟瑟。
瑟瑟看到澈兒醒了,抹去眸間的淚,眯眼笑道:“孃親這是歡喜的,你的寒毒已經驅除了,以後,澈兒再也不用受寒毒折磨了。”
“真的嗎,那澈兒太高興了!”澈兒一雙黑眸彎成了彎月形,喜不自勝,“孃親,是璿王救了澈兒嗎?”
“不錯!是他損失了一半功力才幫你將寒毒驅出體內的。”瑟瑟輕聲說道,對於這件事情,她不想隱瞞澈兒,他有權利知曉。
澈兒神色一凝,隨即滿不在意的說道:“哦,那璿王倒是一個好人啊!
“是啊,是個好人!”瑟瑟凝聲說道,不知澈兒知曉這寒毒是拜他所賜,又會怎麼想。
“孃親,你的手怎麼這麼冰?”澈兒將瑟瑟冰涼的手籠到自己袖子裡,靜靜問道,“孃親,澈兒害孃親擔憂了。”
瑟瑟握着澈兒柔軟的小手,一顆心軟的像要被融化,她的澈兒,總是這樣懂事,這一世,她只要澈兒就足夠了。側首凝望着不遠處跳躍的燭火,眼前似幻化出夜無煙那章絕世俊美的臉龐來,優雅而貴氣。背部的肌膚上,似乎還殘留着他滾燙的淚水。
冷情淡漠的璿王,竟然也會哭!?
或許,他已經爲當日的行爲感到後悔了,可是那又怎樣?如若不是她在跌落懸崖時,選擇了自救,如若不是事先從雲輕狂那裡要了那麼多的保胎藥,如若不是有人救了她,如若,沒有這些如若,這世上哪裡還有她和澈兒?!
所以,對於夜無煙的淚,是懺悔也好,心疼也好,瑟瑟並沒有太多的觸動。或許,是因爲她的心已經硬了冷了,再不是當年那個爲愛癡狂的女子了。
這次,對於盜藥,她明明盜了五粒藥,可是他卻選擇了相信伊冷雪,認爲她盜了十粒藥。是以,給了她五粒藥後,便再也沒有來送藥。直到她今日不得不去王府尋他,他今夜才肯來爲澈兒送藥。而今日,見到伊良時,瑟瑟明明已經看了出來,伊良的寒毒已經解掉了。
如若,雲輕狂沒有研製出藥物,真不敢相信澈兒會怎麼樣?
“孃親,你在想什麼呢?”澈兒眨眼問道。
瑟瑟撫摸着澈兒的頭頂,微笑道:“沒什麼,澈兒早點睡吧!”
“孃親,我想起一件事來。”澈兒擡眸說道。
“什麼事?”瑟瑟心中微微一滯,她最怕澈兒問她關於夜無煙的事情了,她感覺,澈兒似乎已經知道夜無煙是他的爹爹了。
“孃親,方纔狂醫和我說了一會子話,我想還是告訴孃親的好。他說啊,那日璿王去香渺山拜佛前,那個伊良的孃親去找璿王,說是丟了十粒藥,璿王就又給了她十粒。璿王從山上回來後,就去她那裡要藥,結果,她說伊良這次寒毒發的很急很猛,她已經十粒藥都給伊良吃下去了。璿王只得讓狂醫研製藥草,說是他要研製不出來,就要了他的小命。方纔,狂醫在我這抱怨了半天,說是爲了給我研製解寒毒的藥丸,十天來,馬不停蹄,跑遍了附近的高山峻嶺,才湊夠了藥草。又用了一味奇藥代替海外才有的那味藥,才研製了出來這藥。”澈兒低聲說道。
“哦……”瑟瑟輕輕哦了一聲,心中卻略有吃驚,原來,他是去向伊冷雪要藥了。不過,伊冷雪真是好狠啊,藏起了五粒藥,或者她根本就已經毀掉了那五粒藥,又將僅餘的十粒藥全部給伊良服下了。虧得當年,她還曾經救過她的命。這個侍奉神佛的祭司,原來竟是用這樣一顆心來侍奉神佛的嗎?”
瑟瑟心底,有些悲涼。
她以爲伊冷雪是聖潔清高的,之所以後來陷害她,是爲了和她爭寵,她雖不芶同她的想法,但卻也可以理解。而如今,那藥明明夠救兩個孩子的命,她盜藥時,還尚且爲她的孩子留了一半。可是,她竟然藏起了那一半,連一個小孩子都不放過。
難道,她這樣做,不怕夜無煙看穿她的爲人?不過,她在夜無煙心中就是月中女神,不管她怎麼做,大概,他都不會輕看她的!
澈兒的寒毒已解,該是離開緋城這個是非之地了。
不過,紫迷和青梅去了姑蘇,當日,瑟瑟怕璿王府盜不出來藥,是以兵分兩路,派紫迷和青梅偷偷去了姑蘇,暗中打聽歐陽丐那裡是否還有醫治寒毒的解藥。而沉魚,說是思念爹孃了,回田家村去了。她們都還不曾迴轉,只能再等幾日了。
趁着等待的時機,她該去見一見爹爹給她三萬暗兵的將領了。
翌日,瑟瑟便孤身一人,去和那將領聯絡。因爲怕北斗南星輕功不濟,甩不掉跟蹤者,是以瑟瑟沒帶他們。
一日後,瑟瑟便到了馬家集。
馬家集,只是一個小鎮,據說,之前並不叫馬家集的,只因這裡的居民多以販馬而生,是以後來被稱爲馬家集。
馬家集東邊,便是馬市。馬市上,各種品種的馬都有販賣的,不過,良種的大宛馬倒是不多,想必,都被朝廷徵走了。
瑟瑟穿過雜亂熱鬧的馬市,來到最東頭一個販馬的攤子,只見一個小廝正在忙碌着向客人介紹一匹白馬。待那客人買了馬兒走後,小廝笑嘻嘻迎上來,問道:“這位公子,可是要買馬?”
瑟瑟明眸流轉,從一匹匹的馬兒瞧過去,淡然道:“不錯,本公子確實要買馬,只不過,你這裡怕是沒有我要的馬?”
“不知公子要買什麼品種的馬?”小廝依舊笑嘻嘻地說道。
“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且是紅毛黑鬃的,不要桀驁難馴,要和本公子投緣,一見如故的。”瑟瑟一口氣說完,問道,“怎樣,你們這裡有沒有這樣的馬兒呢?”
小廝詫異地瞧了一眼瑟瑟,道:“你要的紅毛黑鬃的馬倒是有,但是和公子一見如故怕是難,又不是人,怎能一見如故?”
瑟瑟眯眼笑道:“那你去問問你家主人,看有沒有?”
小廝應聲去尋主人了,不一會兒,便見從馬市後面走過來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男子。他看到瑟瑟,和氣地問道:“這位公子,你要找的馬,我們這裡確實有,但是否和公子一見如故,就不知道了,請公子一觀。”
瑟瑟頷首,隨着那男子到了後面馬羣那裡。
瑟瑟一眼便看到了爹爹那匹紅毛黑鬃的馬兒胭脂。瑟瑟本就十分喜歡馬兒,雖然身爲千金小姐,騎得不多,但是,在府內,經常去喂胭脂,就連胭脂這個名字還是她起的。爹爹一直嫌胭脂女性化,但是,後來還是用了這個名字。
胭脂一看到瑟瑟,“恢恢”叫着奔了過來,在她身上蹭了蹭,瑟瑟拉住它的繮繩,撫摸着胭脂的鬃毛,心中感慨萬千。
胭脂尚在,可是爹爹卻已經不在人世了!
那賣馬的主人看到胭脂親密地在瑟瑟身上蹭來蹭去,笑透:“沒想到這馬果然是和公子一見如故,公子,請到屋內談一談價錢。”
瑟瑟點點頭,隨了那男子到了旁邊的屋內。落座後,那男子開門見山問道:“公子可是有信物?”
瑟瑟從袖中掏出來玉質兵符,凝聲道:“可是指得這個?”
男子拿起兵符,細細看了看,再還到瑟瑟手中,退後一步,恭敬地拜到:“屬下狄曲拜見小姐。”又擡眸感概萬分地說道,“小姐,屬下等了您四年,胭脂也等了您四年啊,您終於來了!”
瑟瑟微笑着上前去扶狄曲,不過,袖子所及之處,只覺得一股勁力襲來,那狄曲竟是用了內力,一甩手躲開了瑟瑟的攙扶。
瑟瑟淡笑道:“狄曲不必行如此大禮。”
這次卻是站定了身子,連彎腰都不曾。只是一拂袖,一隻袖子頓時鼓脹如青帆,帶着幽涼的香風,向他襲來。狄曲只覺得一股勁力,如排山倒海般將他身子一提,他便不知不覺站了起來。
瑟瑟挺身靜立,淡笑不語,一雙清澈的眸子在昏暗的屋內透出極亮的光來,清麗絕塵的臉龐上有着一種自信而堅定的光芒。
定安侯將兵權交到瑟瑟手中,縱然,瑟瑟是定安侯的千金,但要他們這些男子臣服與一個弱女子,他們心中還是有些不甘的。此刻,眼見瑟瑟的容色和氣度,心中稍稍明白了何以定安侯會將兵權交到瑟瑟手中。而瑟瑟,竟然還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狄曲頓時已然服氣。
“屬下冒犯,請小姐責罰!”狄曲躬身道。
瑟瑟凝聲問道:“狄曲,已經四年了,三萬兵何在?糧草你們都是如何解決的?”
狄曲答道:“一直沒有小姐的消息,沒有糧草供應,所以這幾年,屬下讓他們漸漸融入到百姓之中了。如若小姐需要,隨時可以集結。”
瑟瑟站起身來,負手道:“現在不需要集結,我此次來,一來是要見你一面,再就是想要從中抽出幾十名精兵調遣。”
“緋城便有我們的人。”狄曲說道,將聯絡點告知了瑟瑟,“小姐到了緋城,只需差人到榮昌藥房便是,他們自會集結在一起,供小姐差遣。小姐若是有什麼事情找在下,也只需讓榮昌藥房的人傳信即可。”
“如此甚好!”瑟瑟回首,迎上狄曲的眸光,微微笑了笑。
兩人一起從室內步出,瑟瑟大聲道:“那匹馬兒,本公子很喜歡,只是你要的價錢太貴了。”
“那馬兒和公子一見如故,二十兩紋銀公子牽走好了。”狄曲一昏忍痛害愛的神情。
“多謝多謝!”瑟瑟拱手施禮道,自有小廝牽了馬兒過來,瑟瑟付了二十兩紋銀。牽了馬兒,漫步離去。
瑟瑟回到帝都,已經是兩日後了。
只見緋城和平日裡有些不同,戶戶張燈,家家結綵,充溢着喜慶的氣氛。瑟瑟不禁有些納悶,問了街上的人才知曉,今日是嘉祥皇帝的六十大壽。瑟瑟這才記起,素芷說起過,夜無煙之所以從邊關赴京,便是奉命回來爲皇帝祝壽的。
蘭坊內,依舊一片歌舞昇平。
紫迷和青梅已經從姑蘇回來,只有沉魚還不曾迴歸。瑟瑟真有些擔心,當日她本要讓北斗或南星陪她一起去的,可那丫頭執意要北斗南星留下保護她和澈兒。如今,都半月過去了,還不曾回來,她有些擔心。
“小姐,沉魚那丫頭機靈的很,且這幾年隨着我們也學了些武藝,足以防身。小姐莫要擔心她了!”紫迷低聲安慰道。
瑟瑟點點頭,如今再擔心也是徒勞,只盼着她早日回來,他們也好一起離開緋城。
不過,瑟瑟沒等到沉魚回來,當晚便發生了一件大事。
夕陽西下,暮色疏淺,蘭坊之中,絲竹之聲漸起,門前車馬絡繹不斷。一樓廳內,雨蝶正在起舞,廳中看客看的如癡如醉。正在衆人看的癡迷之時,就見的一個錦衣人帶着十幾名侍衛到了蘭坊。
“誰是蘭坊的老鴇啊?”錦衣人尖聲喊道,語氣極是傲慢。
素芷忙迎上前去,臉上堆笑道:“客人請,不知客人是要聽曲還是要觀舞。”
錦衣人面色生的極是白皙,素芷在青樓,也算是閱人無數,一眼看去,竟猜測不出此人是男是女。那人的眸光極其犀利,在素芷身上流轉一圈,低聲道:“既不聽曲也不觀舞,請覓一間雅室,雜家有聖上口諭宣佈!”
素芷聞言,頓時一驚,瞬時便明白眼前之人是宮裡的太監。只是,她不明白,皇帝對她們青樓能有什麼口諭宣佈,莫非,是和主子有關?
一瞬間素芷急得額間冷汗冒了出來,不過,也沒有辦法,只好帶着那太監向一樓雅室而去,小心翼翼地奉上茶水。
那太監總管連看都不看那茶水,倨傲地說道:“聽說你們樓裡住着一個女子,號纖纖公子,這聖諭是給她的,你叫她前來恭聽。”
素芷臉色一變,笑道:“公公,民女沒聽說我們樓裡有這樣一個人,纖纖公子,應該是男的吧?怎會是女子?”
“少廢話,外面雜家已經佈下了精兵,你若是不想讓全蘭坊的人全部陪葬,便叫那女子快快來聽諭!”那太監眉毛一挑,冷冷說道。
“公公莫惱,蘭坊確實沒有公公所說之人!”素芷說道,臉上依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
“好,既然你說沒有,那雜家只好派人投查了,來人!”幾十個侍衛涌了過來,身上穿的都是皇宮侍衛的服飾,便上樓去搜。
瑟瑟原本正在屋內飲茶,忽聽得樓下一陣喧鬧,杯中茶液微微一蕩。
窗簾隨風飄起,一抹身影從窗子裡迅疾躍了進來。
瑟瑟凝眸,認得此人是夜無煙身畔的十大貼身暗衛之一,她知曉夜無煙派了兵士護衛她,只是沒料到,竟是撥了他的貼身暗衛過來。
“宮裡的太監總管韓朔帶了三千精兵到了蘭坊,屬下猜是爲您而來的,請您速速離開此地。”
瑟瑟起身步到窗畔,向外望去,果然窗外不遠處,隱隱約約佈滿了精兵,皆是嚴陣以待。
瑟瑟也聽說過太監總管韓朔,據說江湖上有一門失傳的高深武功,只有男子自宮才能習練,是以由宮廷的宦官師徒傳承。這派人只侍奉皇帝和皇儲,太監總管韓朔,以及太子身畔那個老太監管寧都是習練此等武功之人。
如今,皇帝派了韓朔前來,莫不是,要抓自己不成?看此番陣勢,必是篤定自己在蘭坊了。若果真是如此,自己逃逸後,那蘭坊的姊妹們豈不是全要爲她喪命?
瑟瑟站在窗畔,清澈的眸中閃過一絲冷冽之意。
嘉祥皇帝!到底意欲何爲?
“請您速速離開,屬下已經安排了人手掩護!”夜無煙的暗衛焦急地說道。
就在此時,走廊裡傳來一陣腳步聲,那些搜查的侍衛竟直接奔了瑟瑟所在的雅室,推開房門,持刀涌了進來。爲首的侍衛手中執着一張畫像,見到坐在桌畔安然飲茶的瑟瑟,眯眼和畫像上的人比對了一番,回身稟告道:“韓總管,這正是畫上之人。”
太監總管韓朔緩步走了進來,看到瑟瑟,眯眼笑道:“纖纖公子聽旨!
瑟瑟愣了一瞬,倒是未曾料到,那皇帝也有旨意給她,而且,旨意給的不是江瑟瑟,而是纖纖公子。莫非皇帝並不知她的身份?可是……心中雖狐疑,瑟瑟還是起身聽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