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城師範位於沱江河岸,佔地300餘畝,總建築面積約倘若10萬平方米。校外便是寬闊的沱江。沱江這些年來污染的厲害,倘若晴天麗日,從師範校的宿舍或者教學樓上望出去就會看到忙碌的採砂船拖着七彩斑斕的綵帶逶迤搖曳,頗似流星長長的尾巴。美麗與醜惡本就只有一層窗戶紙的距離,如果你能自動過濾掉那是油彩所致並且華麗麗的無視腥惡的氣味的話,那麼你就能欣賞到范仲淹《岳陽樓記》裡“沙鷗翔集,船往熙熙,岸芷汀蘭,郁郁青青。錦鱗游泳,浮光躍金”的景況。當然如果是陰雨天氣,少了惡臭,霧靄瀟瀟,入目倒是難得的美景,前提是你能保證你的心情不跟着悽清和惆悵。
在青春肆意輕狂,風花雪月的年齡,心底總有一塊獨屬於青春的暗傷,那暗傷有個好聽的名字,叫作青春的寂寞。這寂寞總在不經意間挑動着人的神經。寂寞傷情堪卻手,楊花過盡幾人知。青春裡彷徨蹉跎的憂傷,就像一把鋒銳的刀子,輕輕一刺,就鮮血淋漓。
時隔一年,再次來到師範校,韓霄立在巍峨堂皇的校門口,眼底有那麼片刻的失神。當年這個充滿着笑聲、喜悅、喪氣、掙扎、淚水和汗水的地方,本以爲已是記憶裡最精緻的豐碑,靜候着時光的風化。想不到,終究還是自己來推倒。
門衛室裡,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和一個年輕小夥子坐鎮。看見韓霄和豬兒徑直闖入,小夥子正要出聲招呼,卻被老人伸手阻住。
“安伯,您老不是號稱神眼麼?怎麼……”小夥子不解的問道。
“爲何任他們堂而皇之的進來,是嗎?”老人微眯了眼,認真提醒道:“看到他們身邊那個小姑娘了嗎?若想保住飯碗的話,還是不要多嘴的好。”然後,又自個咕噥了句:“想不到這小子又回來了。”
是的,又回來了。故地重遊,卻沒有物是人非的感慨,因爲一幕幕塵封的鏡頭來不及倒退便被眼前的比賽卡了盤。此時,上半場已將結束,劉玉婷與韓秀赫然都在場上,她就像一隻被虎視眈眈的狼羣圍困戲耍的小羊,左衝右突驚惶失措。柔順的長髮散亂的貼在臉上,白色的皇馬5號球衣早已是泥跡斑斑,那模樣說有多狼狽便有多狼狽。
周圍觀看的人很多,不知道是覺得稀奇,還是都是球迷,抑或是二者兼有。奇怪的是
觀衆雖多,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師範校聯隊那些人恐怕早就屍骨無存飛灰湮滅了吧!好在他們總算還有點人性,踢得很懶散,儘管如此,比分卻已是刺眼的4:0.
身邊的蘇映雪憂心忡忡的看着韓霄:“看來我們還是來晚了。”
場邊的劉馨遠遠的看見了韓霄三人,跑過來,惶急地指向場中的劉玉婷:“婷姐不行了,她快崩潰了。”果不其然,韓秀用她壯碩的身軀從狼羣中殺出一條血路,將球分給邊上的劉玉婷,劉玉婷本想將球停住,豈料腳下一滑,身體失去了重心,一跤重重的跌倒在地,塵土飛揚。劉大小姐何曾受過這等委屈和羞辱,決心鬥志一懈,再也忍不住嚶嚶啜泣起來。所幸,裁判秦明及時吹響了中場的哨音。
一個身披9號藍黑間條衫的少年走向劉玉婷,瘦硬的脣角揚起一縷似有若無的笑意,讓韓霄沒來由的皺了皺眉。只見他將雙手很紳士的伸向劉玉婷,不知說了句什麼,惹得劉玉婷仰起婆娑淚眼恨恨地瞪住了他,然後又雙手掩面哭了起來。
“衆目睽睽之下,欺負良家弱女,這小子也忒是缺德。”豬兒義憤填膺,忿忿不平的罵道“丫的,他還真以爲他是阿德里亞諾啊,穿9號球衣簡直是對阿德里亞諾的侮辱。”
“韓霄,去幫幫婷婷吧。”蘇映雪輕輕的拉了拉韓霄的衣角,語氣間透着矜憫和憐惜,還有請求。
但是林默風猶在場中,韓霄猶豫着,不想與對方照面。這時,秦明走過去不知對林默風說了些什麼,少年悻悻地甩了甩手,轉身走了。
“老大,快去吧。”豬兒催促道,“讓婷婷姐這般委屈,你還算個男人嗎?”
韓霄一時沒有聽出豬兒話中的語病,因爲心思莫名其妙的放在了劉玉婷身上。場中,劉玉婷淚雨滂沱,像個孤獨無助的孩子,哭聲一下下的割扯揪纏着韓霄的心。她身邊只剩下一個搓着手,尷尬萬分的秦明。見到輕輕走向場中的韓霄,秦明如蒙大赦,不好意思的道:“韓霄,欺負一個弱女子實在慚愧,林默風那小子做得確實很過分。但沒辦法,劉玉婷非要與人家踢一場,而校隊這些兄弟平時受林默風的恩惠頗多,他們也很無奈啊。”秦明深深吸了口氣“下半場我會盡量吹得緊些,只是能不能扳回比分,就要看你的了。”
“多謝。”韓霄感激地拍拍秦明的肩膀,真誠的道。
劉玉婷聽到韓霄的聲音,扭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身去,只是香間聳動,哭聲倒是止住了。
“婷婷,我……”韓霄輕輕的喚她,胸中思緒奔騰,無奈千言萬語就像肆虐的洪水突然被大堤堵住,難受得竟不知如何開口。
“好好安慰安慰她吧。”秦明識趣地離開。
“對不起。”韓霄蹲下身子,全然不顧衆人的目光,將劉玉婷的香肩扳轉過來,與她朦朧的淚眼久久凝視。只見兩顆晶瑩剔透的淚珠猶自墜在她修長秀氣的睫毛上,白皙水嫩的面上淚痕蜿蜒,小巧秀氣的鼻翼微皺,精緻好看的脣角隨着呼吸掀起一彎小小的弧度,當真是姿容秀色,帶雨梨花,我見猶憐。韓霄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仔細爲她整理散亂在額前的秀髮。
“我不要你管,你走,你走啊……”劉玉婷狠狠地推開韓霄的手,雙腳在地上亂踢亂蹬,十足像一個任性撒嬌的孩子,眼淚卻又如一串串珍珠,連綿不斷的從眼眶裡溢落。
“唉,女兒都是水做的,古人誠不我欺也。”韓霄幾乎無法呼吸,心突然柔軟得使不上半分氣力,辛苦建築的堡壘被劉玉婷的眼淚頃刻擊得粉碎。緊緊地抱住了劉玉婷,任她在自己的懷中使盡“降龍十八掌”,將她的委屈盡數宣泄。
“天使的眼淚就是那滑過天際的流星,請讓我將你的眼淚收藏,好麼?”韓霄望着胸前被劉玉婷用淚水免費浣洗過一遍的衣襟,調侃道。
“好啊,你這沒良心的,就只會欺負人家。若是以後你再讓我哭,看我怎麼罰你。嘻嘻。”打累了哭乏了的劉玉婷溫柔得像一隻小貓,緊緊縮在韓霄的懷裡吃吃的笑,讓韓霄直感嘆她這般苦笑自如的本事不去演戲真是演藝界的損失。然而,韓霄不知道的是他的情路從此荊棘叢生,坎坷難行,乃致鑄成了他終生的遺憾。
一切開始於結束之後,一年多以前與劉玉婷的那場誤會依然歷歷在目,故事起於斯,因了這一場宿命的錯亂傾斜,卻不知何時能夠走到終點,而那終點到底是幸福還是痛苦,沒有人知道。
梨花帶雨聲聲怨,情路迢遙步步艱。直到多年後韓霄提起這一場波折,除了苦笑着嘆息,再沒了其他。但是,胸中或許還是有着淡淡的傷懷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