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然於兄
惘然若失的顧千里黯淡的走出了黎府,陷入空白的大腦中惟留下了剛剛那突如其來的一幕。
歡喜口中的那一句‘娘’,成功的引起了場中人的好奇與猜疑,黎迎峰雖有不願,事到如今,只能出面證實歡喜就是傳言中被認爲夭折的黎家三少爺,一邊解說當年的誤會,原是爲了他的小生命不受楚沐年與採花盜的影響,纔對外宣稱已經夭折。
顧千里沒有任何心情再去點破黎迎峰莫須有的解釋,心酸的望着不亢不卑接受人羣道賀的少年,那個曾經與他相依相靠,口中不停換着他老爹的‘兒子’,真的走出了自己的生命。
掩不住的悲哀與失落,又怎麼能去怪老天的捉弄,歡喜認祖歸宗的這一天遲早都會來臨的。
“千...”楚沐年擔心的望着走出黎府,不言不語的人。
顧千里緩緩將目光移向身前憂心忡忡的愛人,嘴角勉強扯起不勝歡愉的弧度,“天合跟黎暖暖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楚沐年一反常態的搖着頭,提醒着此刻沉浸在失去‘兒子’而遺忘了重要事情的顧千里,“歡喜的回來未必是件好事。他不比辰兒,很清楚的明白二十多年前黎迎峰對他父母做的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情。”
一語命中玄機,顧千里走出心中的失落,認真的望着這時要比他冷靜許多的楚沐年,回味着他的話:“歡喜嫉惡如仇,按理說他是不會對自己的仇人認祖歸宗,屈就黎府。”
“這是一點,更重要的還在辰兒。就算歡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對辰兒感情之深,斷然不會當着所有人揭露他與辰兒的血緣關係,但是他做了。你想,世間還有什麼事是可以讓他非放下感情去做的呢。”
似乎想到什麼,顧千里臉色一變,抽身就要返回黎府,“趕緊找黎辰,也只有他可以阻止歡喜了。”
“不。”想到在隊伍中見到歡喜時那種冰冷神情,楚沐年不禁有些不寒而慄,“恐怕,辰兒也阻止不了他的決心了,由情人瞬間變回兄弟,那顆對辰兒熱忱的心,也該冰封起來了。”
歡喜與黎辰能發展到今天的感情,可以說是顧千里當初執意的支持,他挫敗的扶着額,無比自責,“我就不該私心強留着他在身邊,早讓他明白自己的身世與黎辰相認,儘早脫離不可能的感情,他就不會這般痛苦。”
楚沐年安慰的摟過顧千里,“千,你也不用擔心,不管發生什麼,辰兒都不會眼睜睜的看着歡喜有任何閃失的。”
另一邊的黎辰趕去被燒牢房時,那個被抓回的男人卻難逃大火,燒的面目全非,僅留一具漆黑燒炭般的屍體。
身邊是黎文責怒屬下看守不牢,被人放火殺人滅口的怒罵聲。
黎辰也不好再發話怪罪黎文的屬下,只感天意,反而勸着黎文再等時機。
等兩人忙完事再回到大廳,耳邊迴響着黎迎峰介紹着三少爺的身份,兩人不約而同的看着顧歡喜,震驚當場。
這天晚上,黎家大小圍在一桌,兄弟聚首本該宴會歡暢,反觀這一桌卻是出奇的平靜,就連站在一邊的丫鬟們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好生奇怪着沉默寡言的四人,哪裡像是兄弟與爺孫那般親熱。
“咳、咳。”
飯桌前的黎迎峰一邊在逃避着什麼,一邊確實是因爲經過一整天的勉強接待,加重了病情咳嗽不斷,故打破四人的僵局率先起身,由人攙扶着告離了席位。
黎文見黎迎峰離開,擺明爺爺是想把接下來的事全由他一手安排。即使過往他與歡喜因爲某些事鬧得不愉快,可眼前這尷尬的局面還是要他這個當家的來化解。
黎文只好厚着臉皮蓄滿客氣的笑容,主動倒滿一杯酒,對着旁邊的歡喜說着滿心的愧疚,“歡喜,過去表哥也有很多對不住你的事,誤信鄭佛安的讒言害你在外吃了不少的苦頭。來,這杯酒就當表哥賠不是,千萬別往心裡去。”
一邊定下心做好與黎辰成爲兄弟事實的歡喜,內心似乎在煎受着什麼重大的考驗,他強迫自己不去面對對面的黎辰投射過來的疑惑目光,僵硬的悶着頭五味雜陳的咬着嘴裡都不知道什麼味的菜餚,這回又聽到黎文的話,無疑是解脫了他的難堪,哪裡還在乎黎文過去是怎麼綁架他進追風堂的。
他擡起笑意盈盈的小臉,接受了黎文的道謝,客氣道:“大家以後都是兄弟,過去之事,就如流水東去。”說着,歡喜也舉起自己的酒杯禮尚往來,“同樣,我也敬表哥一杯,就當着歡喜過去的年少無知,若是做了什麼對不起表哥的事,也不要放心裡。”
“好好,那我們大家都把之前的事統統的忘記。”黎文豪爽的與歡喜同時飲完杯中的佳釀,就像把過往兩人間的不愉快隨着一杯佳酒由此一筆勾銷。
“其實啊,這會我倒是羨慕起辰了。”對黎辰與歡喜之間感情之事並非瞭解的黎文,自作聰明又倒了一杯酒走到黎辰身邊,“沒有相認前,你與歡喜是最好的兄弟,現在相認了,你們是更好的兄弟。人世間的喜事也就那麼幾件,而你卻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見了自己真正的兄弟,不應該高興的跟我這個表哥敬一杯嗎。”
黎辰低低的笑了起來,整張俊容卻不見一點的喜色。他緩緩的端起身前盛滿瓊液的酒杯,口中呢喃着黎文口中的‘兄弟’。如果他與歡喜僅僅是最單純的兄弟感情,今晚或許是他最開心的日子,然而黎文祝福的話,在他耳邊化成了滿心的嘲諷。
“表哥說得極是,他鄉遇故知也不會有我這般‘好命’,這酒,是一定要喝的。”是不該歡喜知道身世來的如此之快,也不該他們今後只能在大衆眼下維持着可笑的兄弟之情,黎辰賭氣般喝下杯中的酒。口中沒有酒液的香醇,僅有流不盡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