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蘭嶼城交換你的丈夫宜岫王!”高頭駿馬上,戰袍威武的張易辰發了話。
蘭嶼城樓上的鐘離雪猶疑了。
傑將軍道:“公主,收復蘭嶼,這一次失敗,還可以有下一次的機會,可是宜岫王一旦出事,宜岫城咱們就回不去了!”
“有了蘭嶼,我們還回宜岫城做什麼?”美善目光發狠,“公主是蘭嶼的公主!”
“可也是宜岫城的王后!”傑將軍和美善起了爭執。
“宜岫城的王后對公主來說不是容光是屈辱!”
美善的話令傑將軍沉默了。
不錯,嫁給宜岫王這個老不死的的確是鍾離雪的恥辱,是權宜之計,是亡國公主被逼迫時的走投無路。
“公主,我們現在已經收復蘭嶼,又掌握着宜岫城最精壯的軍隊,不需要再依靠宜岫王這個老東西的,所以漢家軍隊的要挾,我們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美善的建議令鍾離雪很是心動,但她心裡還在掂量着自己現在是否足夠強大到可以放棄宜岫王。
漢家軍的陣容裡傳來宜岫王畏懼的聲音:“離雪,將蘭嶼還給漢家皇朝吧!咱們已經有宜岫城了,爲什麼一定要收復蘭嶼?你是宜岫城的王后,我們兩個一起坐擁宜岫城,不比你死守着蘭嶼強嗎?”
鍾離雪聽着艾魯的喊話蹙起了眉頭,美善氣憤道:“這個好東西就是個好色的懦夫,實在不值得公主託付終身!”
傑將軍卻道:“公主,或許宜岫王這樣說只是爲了保命,畢竟他現在是漢家軍的俘虜,收復蘭嶼,我們還是有第二次機會的。但是宜岫王一旦死了,公主便要守寡,而且恐怕整個宜岫城都會與公主爲敵!”
“傑將軍。興復蘭嶼王國不是一直以來我們的共同心願嗎?我們費了千辛萬苦如今好不容易纔回到自己的家園,怎麼能爲一個老東西又將我們的家園拱手讓給漢家軍?公主還年輕。將來還怕找不到一個真正愛她疼惜她的好男人嗎?可是蘭嶼,咱們的家,這一回要是失去了,不知何年何月還能再回來!”
美善說着流下了淚水。
兩個忠僕各執一詞,但立場卻是相同的,都是爲了鍾離雪好。鍾離雪咬住脣,放眼城牆下遠處的漢家軍,這支隊伍軍容整肅。與之前把手蘭嶼的軍隊完全不同,若不是蘭嶼城佔着地理優勢,只怕也難以與之抗衡。
宜岫王的哀求聲陣陣傳來:“離雪,你還在猶豫什麼?難道你要爲了蘭嶼犧牲本王嗎?本王可是你的丈夫啊!本王還養了你十年,竟然是養了一隻白眼狼!”
宜岫王的懇求漸漸變成了咒天罵地,美善嫌惡地扭過臉,“公主,這種賤男人,你還救他做什麼?蘭嶼纔是我們的家園,我們管宜岫王的死活做什麼?”
“美善住嘴!公主。請三思!”傑將軍戰袍一甩跪在了鍾離雪跟前。
鍾離雪還是拿不定主意。
張易辰騎在他的汗血寶馬上,一雙鷹一般銳利的眼睛射出陰鷙的目光,直看向遠處城樓上那個身穿戰袍卻身形嬌小的女子。脣邊綻出一抹陰森森的冷笑。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倒黴催的宜岫王,笑道:“看來你這十年的確是養了一隻白眼狼。”
宜岫王的面頰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張易辰對身旁他的親信風清揚道:“傳令下去,去宜岫城放出消息,就說鍾離雪不肯用蘭嶼交換宜岫王,宜岫王被鍾離雪親手射殺!”
風清揚會意,他手中的刀在宜岫王驚恐的目光中高高舉起,驀地落下,如一道閃電鑽進了宜岫王衰老的胸膛,霎時鮮血四溢!
蘭嶼城樓上。美善錯愕地指着漢家軍的方向,“公主。傑將軍,你們看!”
鍾離雪面色凝然。眼睛瞪大,眉頭蹙得緊緊的,而傑將軍霎時面色駭然道:“公主,咱們沒有退路了!”
※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宜岫王的兒子們聽了漢家軍假傳的消息一怒之下率軍來助雍王奪回蘭嶼,而駐守蘭嶼的宜岫城的精壯部隊紛紛倒戈,大開城門迎進了張易辰的軍隊。原來蘭嶼的舊部勢單力薄,倒是陪着鍾離雪戰到了最後一滴血。
又一次全軍覆沒,剩下了鍾離雪、傑將軍和美善三人。
當傑將軍和美善高舉寶劍欲抹脖自盡的時候,鍾離雪淒厲地喊道:“不——”
淚水從她的臉上汩汩地滾落,但她卻不願意絕望。
興復不了蘭嶼,奪不回家園,十年含污忍垢功虧一簣,難道她竟連這最後兩個親人都保護不了了嗎?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我們活着,何愁不能東山再起?我們熬了一個十年,亦可以再熬一個十年!只要我們不放棄,匡復家國一定還有機會的,但是我們一死,整個蘭嶼就真的亡國了!”
鍾離雪的話如醍醐灌頂,傑將軍和美善扔掉手中寶劍跪在了鍾離雪腳邊。傑將軍狠狠抽了自己的耳刮子,道:“傑罪該萬死,從此後,天涯海角追隨公主,誓死保護蘭嶼一脈香菸不滅,傑再不敢言死字!”
美善也跟隨傑將軍匍匐在鍾離雪的腳邊,鍾離雪滿腔悲憤,卻只是化作無言的淚水。
她從地上扶起她的兩位忠僕,遙望夜色中的東方,那裡是破壞她家國的仇人,仇人不死,她何以言死?
三匹輕騎,在夜色中逃往天空翻着魚肚白的東方。
張易辰,漢家皇朝的九皇子,雍王,鍾離雪在你的帝都等你!
漢家皇帝,鍾離雪來找你了!
國破家亡的仇,我鍾離雪來報了!
※
初夏,京都。
雍王軍隊大敗蠻夷軍,順利收復蘭嶼的捷報傳來,京都的時令已是初夏。所有的植物經歷一春的生長之後全都鬱鬱蔥蔥茂盛繁榮。
整個京都因爲捷報而人心振奮。
白雲暖看完雍王從蘭嶼寄回來的信,脣角不自禁綻了一抹甜蜜笑容。信上,張易辰道,不日凱旋,迎娶王妃,雙喜臨門,阿暖以爲可好?
阿暖……
白雲暖彷彿看見雍王就玉樹臨風地站立在她跟前,用感性而低沉的聲音呼喚她:“阿暖,阿暖,阿暖……”
少女沉靜的心湖在此刻被攪得漣漪不止。
有時候,距離能讓相思變得尤爲深沉。
“小姐,桃林裡的桃子相繼成熟了,奴婢摘了早熟的,讓小姐嚐嚐鮮。”
綠蘿捧了一大盤桃子進來,那綠中透着粉紅的桃子全都飄着清新的香味兒,鮮嫩誘人。
白雲暖並不嘴饞,只是道:“可給麗楓姐姐也送過幾個去麼?”
綠蘿挑挑眉,聳聳肩道:“還沒,奴婢覺得大可不必,反正送去了她也不會吃的。現在,她和少爺就是兩個悶葫蘆,成天價鎖在各自的屋裡,足不出戶,也沉默寡言。”
白雲暖心裡一黯,他們兩個這一路走來,遇到了對於各自來說是一波又一波沉重不已的打擊,焉能像最初那樣展開笑顏呢?
白雲暖嘴裡卻道:“你呀,就給你的偷懶找藉口好了。”
“小姐不懶,小姐自個兒送去。”綠蘿將那盤桃子往白雲暖跟前一伸。
白雲暖伸出手指輕點了下她的額頭,啐道:“越來越沒大沒小的了。”
“奴婢若有天大的膽子,也是小姐你借給我的。”綠蘿莞爾一笑。
白雲暖看着眼前明眸皓齒巧笑倩兮的綠蘿,神思恍惚了一下,她想起了心硯和紅玉,甚至還想到了雨墨,她的丫頭無論忠奸都沒有落個好下場,眼下竟只有綠蘿在身邊了。便越發對綠蘿生了憐惜之意。
她伸手便去接綠蘿手裡的盤子,“真是把你寵壞了。”
綠蘿卻將盤子往旁邊一歪,讓白雲暖撲了個空,笑道:“奴婢開玩笑的,哪裡能讓小姐動手呢?小姐可是要嫁給王爺的,王爺蘭嶼一戰告捷,不日定當凱旋,小姐除了夫人的孝,與王爺完了婚,便是王妃了,奴婢差使王妃,可不是不想活了嗎?”說着,大笑起來,自在前頭疾步而走,往王麗楓的屋子去了。
白雲暖一怔,繼而“噗嗤”一笑,也出了自己的屋子,尋王麗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