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牀上、地上、白振軒和白雲暖的衣裳和手上都沾了那血跡,殷紅觸目。衆人驚叫的驚叫,送水的送水,遞巾的遞巾,七手八腳,慌亂無措。
白雲暖一邊握着王麗楓的手,一邊給她擦拭脣邊的血跡,哭道:“長嫂,你不要急,都怪阿暖不好,阿暖答應你便是……”
王麗楓奄奄一息躺着,給了一個白雲暖滿足的虛弱的笑。
※
王麗楓嘔血之後又昏迷了數日,高燒依舊不退。
白雲暖在藥房見到劉郎中對着火苗上“咕咚咕咚”的藥罐子一籌莫展。
白雲暖上前福了福身子,道:“長嫂的病就無望了嗎?”
“再這麼高燒不退,只怕真的回力無天了,除非……”
“除非什麼?”
劉郎中搖搖頭,“不可能的,那書已經失傳太久,這世上只怕不會再有這書了。”
白雲暖一顫,他們白家的強金閣內還缺書嗎?於是便問劉郎中道:“劉大夫所言何書?能治癒長嫂的病嗎?”
劉郎中點頭:“少夫人所患乃是傷寒之症,只是較之一般傷寒兇猛重急,如果有醫聖張仲景所着的《傷寒雜病論》指導,定能找到治療少夫人的良方,只是這書失傳已久了。”
白雲暖記起前世父親曾陪嫁了兩本書,其中一本便是《傷寒雜病論》。
此書乃東漢末年着名醫學家張仲景所着。張仲景去世後,失去了作者的庇護,此書在晉朝便已失傳,幸而有位叫王叔和的太醫令在偶然的機會見到了此書,雖是斷簡殘章,亦興奮難耐。他利用太醫令的身份,全力蒐集此書的各種抄本。並最終找全了關於傷寒的部分,並加以整理,命名爲《傷寒論》。
《傷寒論》着論22篇。記述了397條治法,載方113首,總計5萬餘字,但《傷寒雜病論》中雜病部分沒了蹤跡。
父親曾說過,苟無叔和,焉有此書?
後來。父親也不知從何處蒐羅了《傷寒雜病論》的另一部分論述雜病的。至此,白家便擁有了《傷寒雜病論》的完整版。
這一世,自己尚待字閨中。那麼《傷寒雜病論》應還在強金閣內纔對。
白雲暖這麼一想,便有些喜出望外,拔腿便往芝闌館跑去。
白玉書正在督工,工人們在整個強金閣樓上樓下忙得不亦樂乎。忽見白雲暖滿頭大汗跑了來,白玉書一驚道:“可是你嫂嫂不好了?”
白雲暖喘着粗氣,搖頭道:“父親,快把《傷寒雜病論》找出來給我。對長嫂的病有用。”
白玉書道:“咱們強金閣內只有收藏了《傷寒論》,《雜病論》父親還沒有蒐羅到呢!”
“《傷寒論》便夠了。”
白玉書便親自上強金閣半邊暫時放書的樓上尋到了那本《傷寒論》給白雲暖,白雲暖得了書趕緊去找劉郎中。
白玉書在後頭喊:“孤本,千萬別弄壞了!”
白雲暖頭也不回答道:“知道了!”
原來,按照《傷寒論》上所着的藥理,這傷寒之症若太過兇猛除了用藥。還當配以鍼灸。手指頭腳趾頭皆都扎針放血,祛除體內溼寒之氣。再輔助用藥,便可痊癒。
劉郎中得了這方兒,便請示白家,白家以救人爲要,顧不得男女之防,讓劉郎中對王麗楓用針。只見劉郎中對王麗楓施以鍼灸放出來的血清淡得近乎像水,溼寒之氣濃重至極可見一斑。
王麗楓的燒終是退了,只是整個人都虛脫無力,在牀上又養了半月,方纔漸漸有了力氣。
這半月,白雲暖一直在聽雨軒的書房內默寫《雜病論》原文。原來這一世,父親手頭上只藏了《傷寒論》一書,《雜病論》苦尋不獲。而前一世,父親陪嫁的《傷寒雜病論》上部《傷寒論》被章思穎的大兒子林琪溜進屋內淘氣毀去,真娘好搶歹搶只搶救下下部《雜病論》。
章思穎以孩童無知,大人不可計較爲由,將此事不了了之掩蓋過去。
白雲暖也只好吃啞巴虧。後來她常於病榻之上翻閱剩下的半部《雜病論》,竟然熟能生巧,墨背了下來,於是將《傷寒論》還給父親,聽父親叨唸起《雜病論》苦尋不獲很是失落時,白雲暖一回聽雨軒,便着手默寫《雜病論》。
半月時光,終將《雜病論》墨完,於是拿了手稿去獻給父親。
白玉書拿着那《雜病論》手稿驚詫不已,女兒自今年以來做了太多離奇驚豔的事,已叫他不能用常態的眼光看她了。
當即將手稿教給溫詩任,組織了府裡會識字的小廝開始謄抄,又與《傷寒論》合併成一本。
一日,父親讓婆子到聽雨軒傳話,請白雲暖過去蘭庭一趟。
到了蘭庭,只見父親母親端坐廳上,真娘立在母親身後。
父親笑眯眯揚着手裡的藍皮書,上面赫然“傷寒雜病論”的字樣,道:“阿暖,這書終於是完滿了。”
白雲暖接過那書,欣喜地撫摸着。
母親道:“你父親說了,等你將來出嫁時,就將這本書做你的陪嫁。”
白雲暖一顫,旋即啞然失笑。竟然又是以書陪嫁,便故意玩笑道:“就這疊薄薄的紙張做陪嫁,是咱白家寒酸,還是父親母親小氣呀!”
白玉書揚着手指指了指白雲暖,搖頭笑道:“你別小看這書,就那半本《傷寒論》,父親我花了十萬兩收購錢。前年,永定州官員得知強金閣內藏有此書,欲出二十萬兩銀子買此書,我都沒有答應。要不是說你是我的寶貝女兒,父親我如何捨得讓這絕世好書離開白家?”
白雲暖當即愣住,內心的震動碩大無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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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麗楓病中,王家人來探望過幾次,見其昏迷不醒,只道是不行了,便也只能哭哭啼啼離去。
聽聞王麗楓病好康愈。王祥康和王邵氏夫妻倆喜出望外,第一時間便趕來了。
王麗楓大病初癒,面上還是沒什麼血色。人也清瘦不少,與做女兒家時的嬰兒肥樣子相距甚遠。
王祥康和王邵氏到了梅香塢廳上見到她時,少不得辛酸一把。
與王邵氏相擁而泣了一陣,王祥康將二人勸住了。
於是一家人坐着閒話家常。
允姑在旁道:“少夫人病中特想念家,與老爺夫人提了要求,老爺夫人不允。說是白家的媳婦斷沒有回王家養病的道理。怕落了個待虧媳婦的口實。現在少夫人病癒了,舅老爺還是將她接回去住一陣爲好,你瞧少夫人都瘦成了什麼樣!”
允姑一邊說。一邊抹淚。
王麗楓正襟危坐,淡淡笑道:“公公婆婆的話也不無道理,我那病又兇又急,幾乎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原都以爲我救不回來了,若是回王家去養,萬一死在孃家。豈不帶累了孃家?”
“呸呸呸!說什麼晦氣話呢?”王邵氏道,“眼下,妹妹的病好了,若想家,兄嫂這就接你回去養一陣。”
王麗楓道:“是要回王家去住一段時間的,瑛姐兒明年就出嫁了。我想和她好好處處。只不過不是讓兄嫂來接,而是我自個兒回去探親。所以今日。兄嫂先回去,明日我再自回去。如果今日我就跟了兄嫂回王家去,恐婆婆跟前不好交代,以爲是兄嫂攛掇我認爲婆家不好,住不得了。”
王邵氏憐惜道:“妹妹竟如此時時處處替婆家考慮,也不枉我王家教女有方,家教斷不遜白家。”
提起白家的家教問題,王麗楓和允姑二人皆都在鼻子裡微不可見冷嗤了一聲。
旋即,幾人又聊了聊瑛姐兒的話題。
瑛姐兒是王祥康長女,王祥康早婚,因而瑛姐兒的歲數和王麗楓不相上下,雖是姑侄,卻如平輩般親厚。明年她便要嫁入鄰縣永定州的一戶大戶人家。
聊了半日,蘭庭那邊廂派了真娘來請,說是白姜氏和白玉書備了筵席,請舅老爺和夫人過去用膳。
王麗楓推說自己身子剛愈,不宜久立,便只讓白振軒陪兄嫂去蘭庭那邊用飯。自己則讓允姑去聽雨軒將白雲暖請過來。
不多時,白雲暖過來了,給王麗楓見了禮,王麗楓讓她一旁雕花椅上坐了,又讓南湘、寶蝶給她上了茶和點心。
見王麗楓穿的是母親上回給她做的新衣裳,今年最流行的秋款,白底繡着丹紅牡丹的緞裳,豎着加了毛的硬挺衣領,袖口和領口全用金絲滾邊,下頭配了翠綠的孔雀裙,雖不施粉黛,顏色卻若朝霞映雪,又梳了個華美風流的髮髻,插着各色花兒和玉石簪子,端的一個美人胚子。
白雲暖笑道:“長嫂上回還說穿不上母親做給你的這身新衣裳,現在可不穿上了嗎?”
王麗楓心裡生冷,面上卻笑容和煦,聲音也一如從前般溫文爾雅,道:“妹妹躲了我半月不肯相見,今兒好不容易見到妹妹,可不要盛裝打扮一下嗎?”
白雲暖一怔,想來王麗楓誤會了。
這半月自己在書房埋頭默寫《雜病論》,實非有心躲着王麗楓之故,便道:“阿暖心裡記掛着長嫂呢,只是劉郎中說長嫂久病初愈,需要靜養,不宜打擾,母親便特特囑咐阿暖不許來糾纏長嫂,只等長嫂身子養好了再來叨擾。”
允姑立即冷嗤一聲,道:“夫人也怕少夫人會將病氣過給了小姐,夫人原就說過小姐體弱……”
“奶孃,不可胡說!”
允姑陰陽怪氣,白雲暖聽了很不舒服,卻見王麗楓先行呵斥了允姑,自己也不好發作了,只能訕訕道:“對不起,確是妹妹冷落了長嫂,長嫂既已病好,橫豎妹妹明日起多過來陪陪長嫂便是……”
王麗楓卻不動聲色打斷她道:“不必了,明日我就回孃家去住一段日子,只怕要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妹妹呢!”
白雲暖愣住,她擡眼仔細打量王麗楓,長嫂依舊那麼美,只是清瘦了些,依舊那麼溫柔嫺靜,卻總覺得哪裡不對了。
“回……回王家去住一段日子呀!也好。只是阿暖要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長嫂了,一定會想念的。”白雲暖怔怔的。
王麗楓笑道:“知道阿暖你疼嫂嫂我,我還記得當日病榻之上,你曾將心硯許諾給我,我明兒就回王家去了,擇日不如撞日,你今日就讓心硯過來梅香塢吧!”
白雲暖徹底愣住,心下五味雜陳,卻不好啓齒。
而允姑早已歡天喜地地蹲身向王麗楓道:“如此,我這就讓紫藤收拾收拾,午飯過後就讓她過聽雨軒去。”允姑說着,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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