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奴回到尚書府,劉靈芝和楊沐飛已經等了他多時。
劉靈芝巴巴地迎上來,急迫問道:“怎麼樣?婉婉和翰哥兒的婚事,雍王妃答應了嗎?”
戀奴搖了搖頭。
楊沐飛淡淡道:“意料之中。”
劉靈芝不忿:“我就知道她看不起我們尚書府,覺得我們尚書府配不上她護國公的府第!”
戀奴道:“大嫂,你可說錯了,表姐非是看輕尚書府,而是看重尚書府。”
“看重?看重能不同意婚事嗎?”劉靈芝沒好氣。
“表姐不同意的只是婉婉和翰哥兒的婚事,可又沒說不同意婉婉做她雍王府的兒媳呀!”
“此話怎講?”劉靈芝一頭霧水。
戀奴道:“表姐說了,要是你們尚書府同意,她就讓凌哥兒娶婉婉,我現在把話帶到了,同不同意你們兩口子自己商量吧!”
劉靈芝簡直不敢相信,楊沐飛也覺得甚是驚異。
“這怎麼可能?這絕不可能啊!凌哥兒可是雍王的嫡長子,他的爵位可比翰哥兒高,這到底怎麼回事?駙馬爺,你不會尋嫂子我開心吧?”
戀奴哭笑不得:“嫂子,我拿這事開玩笑做什麼呀?再說你認識我這麼多年,我像是愛撒謊的人嗎?倒是你和大哥到底同不同意這門婚事啊?我好給表姐回覆去。”
“當然同意!當然同意!凌哥兒可比翰哥兒好!”劉靈芝拍掌歡笑。
楊沐飛也樂道:“這下你總不必再在家裡說阿暖的壞話了吧?”
“她是我親家了,我巴結她還來不及呢!”
楊沐飛和戀奴相視一笑,婉婉卻衝了進來:“我不同意!”
*
翰哥兒數日來因爲真娘告訴他的話心情紛亂,想着白雲暖對自己的苦心又是感激又是動容,而自己竟然不理解她的苦心。在與婉婉的婚事上一直胡攪蠻纏,而感到萬分自責。
翰哥兒茶飯不思,流蘇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自己欲揭穿真孃的謊言卻是礙於真孃的淫威而不敢造次。但看着翰哥兒爲情所苦,她又於心不忍。
“小爵爺,你真的很愛婉婉小姐對嗎?”流蘇關心地問。
翰哥兒卻道:“流蘇,從今往後休再對我提這個名字了。”
流蘇心想如果翰哥兒真的能忘記婉婉,而和蕙娘喜結連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婉婉卻哪裡肯善罷甘休?翰哥兒縱使想忘記她。她也不允許啊!從尚書府偷偷跑到了雍王府裡。害怕被白雲暖發現,特意喬裝成小廝的模樣。
流蘇發現婉婉時,婉婉用手指放在脣上噓了一聲。乞求流蘇道:“姑姑,你別告訴別人好嗎?我想大表哥,大表哥也一定想我對不對?”
流蘇愁眉不展,點了點頭。
“我有話要和大表哥說。姑姑,你讓我見見大表哥。好不好?”
流蘇想婉婉煞費苦心,爲的只是喜歡翰哥兒,其情可憫,便同意了。並站在門外替他們把風。
婉婉溜進翰哥兒的書房,翰哥兒正對着書案上的書出神,時不時長吁短嘆。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他頭也不擡道:“全都出去。沒我的吩咐,誰也不許進來。”
婉婉見翰哥兒消瘦了不少,心裡一痛,疾步上前,從身後一把抱住了翰哥兒,翰哥兒一怔,立即知道是婉婉來了。
他背脊僵硬着,聽婉婉說道:“大表哥,婉婉想死你了。”
翰哥兒深吸一口氣,一點一點掰開了婉婉的手,轉過身對婉婉道:“你一個女孩子家打扮成這副模樣,成何體統,趁沒人發現快點回去吧!”
婉婉愣住了:“大表哥,你看到我不高興嗎?難道你就不想看見婉婉嗎?”
翰哥兒的心一痛,若是真娘沒對他說出那番話之前他會很高興,可是現在自己已然知道了真相,那怎麼還可以愛慕着仇人的女兒呢?
“婉婉,我和蕙娘就要成親了,所以你以後不要再和我說這些話,也不要再來找我了。”
翰哥兒想長痛不如短痛,而聽在婉婉耳朵裡,卻只以爲他是被逼無奈。她道:“大表哥,我想到可以讓我們在一起的辦法了。”
婉婉說着就去解身上的衣服。
翰哥兒傻眼了,他拉住她的手,急道:“婉婉,你這是幹什麼呀?”
“大表哥,只要我們兩個生米煮成熟飯,王妃她就不能反對了。”婉婉說着又要繼續脫衣服。
“婉婉,請你自重!”翰哥兒說着,丟下婉婉,自己開門跑了出去。
流蘇見翰哥兒滿臉慍怒跑了出來,欲要拉他問話,又聽見屋內傳來婉婉的哭聲,便只好先去屋裡看看婉婉,但見婉婉衣裳不整地蹲坐在地上嗚咽着。
見到流蘇,婉婉哭道:“姑姑,大表哥他是不是變心了呀!他說他真的要娶蕙娘了,大表哥怎麼可以這麼對我呢?姑姑,你說大表哥他怎麼能這樣啊?”
流蘇替婉婉整理好衣裳,又拿帕子擦了她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嘆氣道:“婉婉小姐,你要知道小爵爺他是逼不得已的,王妃要他娶柔善公主,他能不答應嗎?王妃可是養了他十六年的恩人哪,王妃要將親生女兒許配給他,難道他能拒絕嗎?如果拒絕,那就是知恩不圖報,婉婉小姐,你知道小爵爺的爲人的,他心地善良,一向孝順,他如何能違拗王妃啊?”
“可是大表哥愛的人是我,姑姑,你是知道的,大表哥愛的人是我!”
“婉婉小姐,王妃如果要讓小爵爺娶柔善公主,那麼她一定會想方設法讓他不再愛你的,姑姑我這樣說,你可明白?小爵爺不是故意對婉婉小姐你態度疏遠了,而是有人挑撥離間!”
婉婉的心跌入了谷底,流蘇的話再明顯不過了。白雲暖一定在翰哥兒面前說了什麼,翰哥兒纔會對她的態度如此大轉彎。實在是可恨可恨!
婉婉的目光冷厲起來:你們不仁,奪我愛人,休怪我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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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娘正在一棵樹下發呆,翰哥兒急匆匆地走過,蕙娘喊住了他:“大哥!”
翰哥兒回頭,看見蕙娘。不禁有些窘迫。
蕙娘倒是落落大方地走到他跟前去。道:“大哥,你這是要去哪裡?”
“心情煩悶,到處走走。沒去哪裡。”翰哥兒搪塞。
蕙娘垂了頭,道:“大哥真的決定和我成親嗎?”
翰哥兒“嗯”了一聲。
蕙娘道:“大哥就不怕婉婉表姐傷心嗎?”
“大哥也不想蕙娘傷心,娘將你許配給我,如果我拒絕。蕙娘是不是也會覺得沒面子呢?”
蕙娘不可置信地擡起頭來,她看見了翰哥兒眼裡真誠的目光。
正四目相對着。婉婉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一個迅雷不及掩耳,蕙娘臉上就捱了一記耳光。
蕙娘傻眼了,而翰哥兒早已將蕙娘拉到了自己身後。呵斥婉婉道:“婉婉,你瘋了!”
“你和她還沒成親呢!你這麼快就護起她來了?她搶走了屬於我的東西,我打她幾巴掌又怎樣?”
婉婉再次揚起了巴掌。翰哥兒生氣地將婉婉一推,婉婉向後趔趄了幾步。看着翰哥兒的目光從盛怒變成了委屈,繼而以手捂着臉跑走了。
翰哥兒回身檢查蕙娘臉上的傷,婉婉出手重,蕙娘臉上已經有了幾個鮮紅的指印。
翰哥兒眉頭一擰,拉了蕙孃的手便走:“走,大哥帶你抹藥去。”
白雲暖是要找翰哥兒好好談談話的,卻無意中撞見了翰哥兒給蕙娘抹藥的一幕。
真娘也是心中一喜,問白雲暖道:“王妃要進去嗎?”
白雲暖搖頭:“不需要進去了。”說着,便和真娘互視一眼,微笑着離去。
屋內,翰哥兒細心地給蕙娘臉上上藥,蕙孃的雙手來回搓了許久,終於問翰哥兒道:“大哥,你真的願意娶蕙娘嗎?”
“難道你不願意嫁給我嗎?”翰哥兒平靜地看着蕙娘。
蕙娘心裡一緊,踟躕着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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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鹿鳴給蕙娘上課時,發現蕙娘心不在焉的,他放下書本問蕙娘道:“你心裡的結還沒有解開嗎?”
蕙娘仰着頭,看着溫鹿鳴,從小到大,先生對她來說就像天上的神仙,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她崇拜他,喜歡他,不管再疑難的事情都請教他,所以,此刻,蕙娘顫抖着聲音,迷惘地問溫鹿鳴:“先生,婚姻之事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不是還要遵從本心呢?”
“蕙孃的本心裡沒有張翰,對嗎?”
蕙娘道:“大哥喜歡的人不是蕙娘。”
“那蕙娘喜歡的人呢?”
蕙娘語塞了,她喜歡張翰,可是那只是兄妹之間的喜歡。她清楚地知道她不愛張翰。
“大哥說過孃親將我許配給他,如果他拒絕,我一定會沒面子。孃親讓我嫁給大哥,如果我拒絕,那大哥也會沒面子。可是我們兩個一輩子的幸福怎麼能夠只因爲面子就互相將就呢?”
溫鹿鳴將書交到蕙娘手裡,微微一笑道:“爲師明白了。我會找你娘好好談談的。幸福是不可以將就的,正因爲我的將就,你蘋姨才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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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回到尚書府,一直將自己關了許多天,才做了個決定,她找到劉靈芝道:“娘,我答應嫁給張凌!”
劉靈芝喜出望外,“寶貝女兒,你能開竅這就對了,從今往後都是你的好日子了。”
劉靈芝哪裡能想到婉婉的心思呢?婉婉對翰哥兒的執念已經根深蒂固,她想着只要她嫁入雍王府那麼她便能和翰哥兒靠到最近,那樣她就能天天看到他了,如果她一天見不到翰哥兒,她一定會相思而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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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鹿鳴雖在雍王府住了多年,卻是恭謹守禮,有多年未曾踏足安品園了,他突然造訪,令白雲暖很是驚詫,接到上廳,好茶好水看待。
溫鹿鳴道:“王妃知道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什麼事,你就直說吧!”
“你真的決定將蕙娘許配給翰哥兒,沒有悔改的餘地了嗎?”
白雲暖淡淡一笑:“你是替蕙娘來做說客的嗎?那孩子心地善良,是不是又認爲自己拆散了翰哥兒和婉婉而於心不忍哪?”
“我的確是替蕙娘來這一趟的,但是原因你沒猜對,蕙娘不是爲了別人讓我走這一趟,而是爲了她自己。”
“我知道蕙娘和翰哥兒之間暫時還不能產生愛情,可是他們兄妹情深,而我籌謀這樁婚事看重的也正是這一點。”
白雲暖擡頭平靜地看向溫鹿鳴,他們相識十餘載,早已將彼此看作彼此生命的一部分。
“鹿鳴,你和宇夢是我這一輩子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信賴的人,有時候我們三人之間的友情比任何男女之情都來得牢靠,所以有些話我對旁人講不得,對你卻是可以毫無保留的。”
溫鹿鳴道:“難道在蕙孃的事情上,你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嗎?”
白雲暖深吸一口氣,終於要去碰觸那被她塵封十多年的回憶了,那段往事常於夢魘中出現,令她一回想便是全心一痛。
“鹿鳴,你記得娜仁高娃嗎?那個蒙古國的公主,深深愛着王爺,對我和王爺的生活造成了諸多困擾。那個時候我還只有翰哥兒、凌哥兒、蕙娘三個孩子,那時候的蕙娘才幾個月大,王爺好心帶着我和孩子們去夕雙散心,我們在夕雙住了一年,卻經歷了最噩夢般的日子。幾個月大的蕙娘被一個腌臢的乞丐給……”
白雲暖咬住了脣,幾乎將嘴脣咬破。
看着白雲暖痛苦的樣子,溫鹿鳴簡直不可置信,但是又不得不信。
白雲暖慘然一笑,繼續說道:“蕙孃的噩夢是我這個當母親的親手造成的,如果不是我不聽真孃的勸告,對晴歌疏於防範,就不會落入晴歌苦心孤詣設置的陷阱,蕙娘便也不會遭受這樣天大的創傷和羞辱。這個秘密我們瞞了十多年,蕙娘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可是蕙娘總有一天要嫁人,她總有一天要接受丈夫的質疑。蕙娘那麼好,乖巧懂事,冰清玉潔,我怎麼忍心讓她去接受外人的質疑呢?娶她的那個人能接受不是她的錯的錯嗎?我沒有把握,我不能保證。”
“所以你選擇了翰哥兒?”
“對,翰哥兒是我可以保證的!蕙孃的冰清玉潔、蕙孃的美好翰哥兒是一清二楚的,他們一起長大,一起了解彼此,所以我必須爲了蕙娘自私一把!”白雲暖篤定而興奮。
溫鹿鳴蹙緊了眉頭。一個母親的心多麼可憐可悲可親可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