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暖當然知道溫詩任逼溫鹿鳴納妾是爲了什麼,沒想到一介儒師,也如此迂腐。
“溫先生飽學之士竟也如此冥頑不靈,想來所讀之書欲使人頭腦開化是做不到的。成親尚未三載,天送麟兒自然來,他到底是急什麼呢?就不能給蘋姐姐一些機會嗎?如果無法生育的原因是因爲溫姐夫,想必溫先生定不會勸蘋姐姐改嫁吧!這個世道對女子真是不公平。”白雲暖情緒不免有些激動,言辭激烈間,眸底也有了霧氣。
張易辰急了,拉了她的手,摸摸她的面頰,怪道:“你看你,何必因爲旁人的事情而自己生氣。”
“蘋姐姐和溫姐夫是旁人嗎?”白雲暖語氣更加急躁了。
張易辰軟言溫語,勸道:“你又何必惱我?我不過是擔心你懷了孩子,氣壞身子,動了胎氣,可如何是好?”
“如若阿暖腹中沒有懷着王爺的骨肉,想必王爺對阿暖就不會如此疼惜了吧?”說及此,是徹底落下淚來。
張易辰有些哭笑不得,將白雲暖摟在懷中,哄道:“怪道人家都說孕婦的情緒如六月的天氣,阿暖,你心裡難過,可不要光顧着自己哭,你應該揍我幾下,讓我陪你一起哭纔是的。”說着拉過白雲暖的手,作勢讓她打他。
白雲暖“噗”一笑,破涕爲笑道:“王爺,阿暖是不是在無理取鬧?”
張易辰用手指輕點了下白雲暖鼻頭,道:“原來某人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嘛!”
白雲暖刷一下臉紅了,不好意思道:“王爺,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忍不住忍不住就要使性子……”
“本王瞭解,我的阿暖一向溫柔可人,從不無理取鬧,都是因爲肚裡這小東西在作祟,”張易辰的手摸着白雲暖已經微微發圓的肚子,臉上是初爲人父的喜悅,“這個小東西一定是個調皮搗蛋的男孩子。”
“王爺喜歡男孩兒?”
張易辰點頭。又搖頭。“非是本王重男輕女,而是這個世道如此,本王也希望阿暖你一舉得男。這樣你這九王妃在整個皇室裡都能挺直腰桿子了。雖然本王也希望自己能擁有幾個和你一樣冰雪聰明的女兒,可是一想到女子將來都避免不了生育之苦,本王就有些不忍心你將女兒們生下來。女子生產,可是一隻腳踏在鬼門關的事情……”
“王爺你不要擔心。阿暖會平安地將咱倆的孩子生下來的,阿暖不但要給王爺生兒子。還要給王爺生女兒,王爺是這樣好一個人,應該兒女雙全。”
白雲暖說得感性,直把張易辰的心都給說融化了。他擁緊了他的妻子。心裡想着:人生得此良妻,夫復何求?嘴裡卻安撫白雲暖道:“阿暖,你放心。我想白蘋和鹿鳴一定會有自己的孩子的,本王再派人手去搜羅良方。不管是多偏的方子都把它搜了來,總有一種方子是可行的。”
白雲暖點頭,“我也找個機會和溫姐夫談談,切莫讓他受了溫先生的影響,待虧了蘋姐姐。”
張易辰道:“我想,如果鹿鳴是真心待白蘋的,必不會受他父親影響。”
白雲暖心生暖意,溫鹿鳴是否真心待白蘋,真心到什麼程度,這都是她沒有把握的事情。她唯一有把握的,便是張易辰對她的真心。
“王爺,你總是真心待阿暖的。”白雲暖靠在張易辰懷裡,喃喃說道。
張易辰脣角上揚,會心一笑:“廢話。”
“王爺,你困了嗎?”白雲暖有了睏意。
張易辰卻搖頭,“我陪着你入眠,可好?”
白雲暖當然點頭。張易辰將她抱上了牀,替她蓋上薄薄的被衾。孕婦體熱,這被衾是他找專人給白雲暖做的,蓋在身上既保暖,又不至於出汗,還有涼涼的感覺。張易辰輕撫着白雲暖如絲緞般光滑的肌膚,心裡漾滿了幸福感。
家大抵就是這樣吧?安靜時便有幸福的感覺。小時候,看着母妃在後宮中爲了爭寵,常常將自己弄得疲憊不堪,他便在心裡發誓,將來他絕不讓自己的女人受這樣的苦楚。所以,阿暖,這一輩子,我都不叫你受我母妃以及宮裡的女人們受過的苦。阿暖,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白雲暖已經睡熟了,卻彷彿聽見了張易辰的心聲,她的脣角微微上揚,上面掛着個幸福的笑容。
張易辰的手輕輕撫過她的脣角,自言自語道:“阿暖,希望你每一個夜晚睡夢之中都能綻放這樣的笑容。”
他俯身在白雲暖面頰上印了一個輕輕的吻,便起身走出裡間。
門外站着侯伯勇,風塵僕僕,卻是規規矩矩的。和戰死蘭嶼的風清揚比起來,侯伯勇老實敦厚,並不如風清揚機靈,但張易辰看重的,正是侯伯勇的實心眼。對於他來說,忠心比什麼都可貴。
侯伯勇見張易辰走了出來,柔和的銀光,清素的光彩,如春日一枝剛剛剝去筍衣,還含着薄薄一層白色新粉的綠竹,清頎勻長,不染半點凡塵。這一刻,侯伯勇被他的王爺美到。怔了怔,方纔記起拱手彙報:“王爺,您要接的人,奴才已經把他們接回來了。”
張易辰雙手背在身後,夜風徐來,吹起他的衣角,也撩起他散落了的一兩絲髮絲,越發顯得飄逸俊朗。
“現在何處?”張易辰和藹地問。
“奴才已經將他們安置在後院的抱廈內。”侯伯勇恭謹答道。
張易辰想了想,“帶本王去看看。”
於是,侯伯勇前頭打着燈籠,爲張易辰引路,一起向後院抱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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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莫母子看着眼前屋子,雖是小小的抱廈,卻是一應擺設俱是考究,而寶兒更是出生都未見過這樣的大宅邸。雖然去接他們母子的那隊人馬並不報出何方神聖,寧莫也隱隱感覺到是白雲暖。
可是入了王府,卻又不見白雲暖的身影,便抱着寶兒有些忐忑不安地坐在抱廈內。
丫鬟們送來了十幾盤點心,寶兒從未見過,聞着實物的香味,早就饞得直流口水,從他孃親懷裡溜出去,大快朵頤。
一個丫鬟笑道:“不要急,所有的都是你的,別人和你搶。”
寶兒卻已經噎着了,丫鬟趕緊給他遞了水,我喝了一大口,才把卡在喉嚨口的點心壓了下去。
寧莫過去拉他,訓斥道:“至於饞成這樣嗎?在人前失了禮數。”
寶兒卻拿了兩塊點心遞到她跟前,楚楚可憐道:“孃親,好吃,你也嚐嚐。”
寧莫嘆了口氣,轉而詢問小丫頭道:“請問姑娘,這是何處?”
“這是雍王府。”一個鏗鏘有力的男聲驀地響在耳後,寧莫嚇了一跳。丫鬟們忙齊齊伏身行禮請安,嘴裡整齊劃一地喊着:“參見王爺。”
原來是位王爺,怪不得舉手投足都透着貴氣。
張易辰揮揮手,丫鬟們都退了下去。等屋內沒有旁人了,張易辰向着寧莫大大作了個揖,寧莫忙回禮。張易辰直起身子道:“本王妻子落難郊野,多虧大姐仗義相助,大恩不言謝,大姐儘管安心地在王府內住着,明天白日裡王妃就會過來探望恩姐,此刻王妃已經睡下,所以本王並未告知她恩姐已到王府。”
寧莫豁然開朗,原來那日救下的女子是個王妃,怪不得金貴之氣不與常人同。
“王妃是誰?孃親。”寶兒擡頭好奇地看着寧莫,寧莫笑道:“就是那些日子住在咱家裡的你的阿暖姐姐。”
“哦——”寶兒拉長了音調,“原來是仙女姐姐的家啊!仙女姐姐現在哪裡?寶兒可想她了。”
寶兒天真無邪地去拉張易辰的手,寧莫忙喝住他:“寶兒,不得無禮。”
張易辰伸手摸了摸寶兒的頭,道:“孩童天真爛漫,恩姐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以後就把這王府當作自己的家,不必拘束。”
寧莫謹小慎微,忙彎身作揖:“奴家不敢。”
張易辰不與她客氣,直接道:“阿暖曾與本王說過,恩姐有位親人名喚阿牛,在西北邊境充軍,煩請大家得空時畫張阿牛的畫像,本王好派人去西北軍中打聽。”
寶兒已經歡喜地拍掌,寧莫卻有一瞬遲疑。
張易辰理解地道:“恩姐若是不擅畫畫,明日本王派個畫師過來,請恩姐將阿牛的體貌特徵說出來,讓畫師畫去。”
寶兒已搶先說道:“孃親雖然不擅畫畫,可是孃親能把阿牛叔叔繡在手帕上,繡得和阿牛叔叔本人一模一樣。”
張易辰吃驚地看向寧莫,寧莫卻只是垂頭不語,面頰泛着緋紅。張易辰道:“也行,那就繡吧!”
於是拱手告辭,寧莫忙攜了寶兒相送。
這一夜,寶兒在新屋子新牀上呼呼大睡,寧莫卻輾轉難眠,人生竟還能遇到這樣的轉機嗎?實在是太令她激動了。她只期盼着明日快點到來,快點見到白雲暖。而寶兒早在夢中見到了白雲暖的仙姿玉色,樂得口水流了一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