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替皇帝選秀的事宜仍由洛甫丞相負責。
張易辰特特給洛甫發去了請柬,邀他來府上看戲。洛甫竟不計前嫌地來了,張易辰素知洛甫喜歡看戲,便安排了京城最好的戲班,來王府駐場。
洛甫卻道:“聽聞肅王爺生辰那日,雍王府內有個技藝高超的小旦唱唸做打樣樣俱通,略有幾分昔日京城內的名旦琴官的風采,不知老臣今日可有幸一飽耳福?”
張易辰心想:洛甫難道會不知道那小旦就是安宇夢麼?
此番提及,定是有意爲之的。
張易辰只知安宇夢與洛甫之間隔着七尾出家的恩怨,不知道還有琴官喪命的仇恨。他便不顧白雲呢反對,讓安宇夢登臺獻藝。而安宇夢並不推諉,老老實實地登臺,老老實實地唱戲,十分敬業。
白雲暖在安品園內聽着外頭戲臺上的樂音,很是坐立不安。可是沒有張易辰的允許,她又不能去戲臺下一觀究竟。
真娘勸道:“王妃也不必擔心,咱們有求於人,也不能不顧着相爺的喜好,王爺這也是權宜之計。再者,那安公子不也沒有反對和推拒嗎?他即肯上臺,說明心裡的坎兒自然是跨過去了。”
白雲暖憂心忡忡道:“如果他能放得下那千金重擔,就不會偏激到寧肯自殘寧肯放棄與七尾的愛情也不願將就了。他終是放不下琴官一命的。他肯委屈自己登臺獻藝,無非是爲着我的緣故,他心裡終是將我放在極重要的位置。”
白雲暖甚至想,或許安宇夢前世是條狗,這一世纔會如此忠誠和肝膽。
真娘安撫道:“王妃不必擔心,或許一切都只是王妃太過憂慮了,安公子或許早已釋懷,而正爲一時衝動後悔不已呢!”
目前看來,白雲暖的確是多慮的。鍾離雪入宮之舉在張易辰的安排下十分順利,一同入宮的還有美善。
入宮那日,白雲暖特安排了宴席爲二人餞行,傑將軍卻避開了。白雲暖叮囑美善照顧好鍾離雪,又對鍾離雪道:“進宮以後的日子可就靠你自己了,能不能與自己心愛的人長相廝守可全憑造化了。”
鍾離雪自是淺淺地笑,道:“阿雪自有分寸,只是戚傑是男子,不能像美善那樣隨我入宮,他在王府內的一切就拜託王妃照顧了。”
白雲暖自然應承。
餞行宴後,洛甫派來接秀女入宮的車就到了。車行至王府門口時,鍾離雪見到了早已等候在那裡的戚傑。
於是央求了駕車的小太監,下車去和傑將軍話別。
美善沒有一同下車來,而是兀自躲在車上抹淚。
鍾離雪走到傑將軍跟前,眼睛微微潮溼,聲音略帶沙啞,道:“你應是知道美善是徹底死心了,纔會隨我一同入宮的。”
傑將軍沒有回答鍾離雪的話,只是木然着臉,幽然立着。
鍾離雪嘆了一口氣,欲離去,傑將軍終於開口了:“公主,一定要選擇這條路嗎?”
鍾離雪回頭看着傑將軍,在王府的日子他的面容竟微微豐腴紅潤起來,心裡雖然安慰,嘴裡卻反問道:“難道將軍忘了我們三人的使命嗎?抑或,是王府的悠閒安適的日子讓將軍放鬆了心裡緊繃了十數年的弦?”
傑將軍無言以對。
鍾離雪的淚在眼眶裡盈滿了,若珍珠一樣滾動着,卻沒有掉落,“漢人裡流傳着越王復國的故事,一個叫西施的女子成了他復仇的利器,傑,我是蘭嶼的勾踐,也是蘭嶼的西施……”
鍾離雪的淚終於滾滾而落,她所能想到的復仇之路只有這一條了。
此刻的傑將軍胸腔充滿悲愴,卻是千言萬語只能化作眼中一抹殤到極致的淚。
“宮裡的日子還請公主萬自珍重。”傑將軍含淚說道。
鍾離雪掉轉頭,毅然決然上了馬車。
傑將軍站在門前丹墀上一直看着馬車走遠,一陣風吹來,吹乾了他眼底的淚跡。肩頭猛然被人重重一拍,傑將軍嚇了一大跳,扭頭一看是安宇夢。
傑將軍立時調整了情緒,對安宇夢道:“阿雪能得償所願,多虧宇夢你鼎力相助……”
安宇夢卻是神色凝然,冷冷道:“但願她此去真是爲了尋愛,而不是別有目的,我不希望你們到最後坑了阿暖。”
傑將軍深深一怔。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比愛情更牢靠的感情,便是友情。
二人正站着,相顧無言,忽聽得身後傳來錦屏的聲音:“宇夢,原來你在這裡呀!讓我好找,王妃正差人尋你去呢!”
安宇夢迴頭給了傑將軍一記眼色,道:“但願我的擔心是多慮了。”
說着,便隨了錦屏去見白雲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