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要養活她和女兒,還要還房貸,她連看病的錢都沒有,哪有錢送禮?”石震根據他了解的情況分析道。
“她女兒上的初中是海龍中學,高中上的是海龍一中,全都是考進去的,沒讓她花一分錢。你不知道,有的家長爲了孩子能上海龍中學,花了一、兩萬,這還只是初中,高中更不用說了,你拿兩、三萬都進不去,正兒八經是提着豬頭找不到廟門。而且我聽說她女兒從小學到高中也沒有補過課,所以她女兒並沒有花多少錢,不知道她的錢都弄哪去了?”徐彩俠說到這裡又搖了搖頭,“而潘田莉的老公是**部門的,陸小鳳家裡雖沒有多少錢,但是人家是雙職工,不至於拿不出一兩千塊錢來送禮,所以最後的輸家,只能是她。”
“可是,如果不是民主評議的結果,爲什麼大家衆口一詞,都這樣說呢?馮媛、潘田莉、陸小鳳基於你所說的理由這樣說也罷了,但是沈士斌、王小朵李花也這樣說,這又是爲什麼呢?”
“沈士斌是個大軟蛋,牆頭草,風往哪刮他就往哪邊倒。王小朵和李花還端着憫農化工的破碗,怎麼可能敢多說話呢?萬一不小心戳到了誰的痛處,施永芳就是她們的榜樣。好,我這樣說,如果你還不相信的話,你可以找王飛和謝小賢問問,他們兩個爲什麼和她一批被分流了?他們兩個人都是化校畢業的,而且學的是化工分析專業,在廠裡幹了三四年,業務嫺熟,年輕有爲,可不比年老病弱的施永芳,這樣的人不該重用嗎?爲什麼也會被分流呢?”
“王飛和謝小賢是誰?”彭越問。
“就是另一份名單上九個人中的兩個。”石震瞪了他一眼道。
“再看看剩下的人,李振俠,四十一歲,初中未畢業,硫酸的分子式都不會寫。馮婕,三十七歲,初中畢業。這樣的人爲什麼會被招進分析室而沒有被分流呢?因爲李振俠是主任韓鬆的老婆,馮婕是部長的姘頭兼主管馮媛的妹妹。而王飛,他的老婆曾經也是分析室的,懷孕的時候王飛曾經向潘振東提出要求:照顧他老婆上長白班,但潘振東拒絕了。他可能心裡有鬼吧,就把他也分流了。還有那個名叫謝小賢的丫頭,我聽說她很有能力,曾經在化校裡拿過獎學金,也正是因爲她太能了,別人要學半年至少也要三個月才能頂崗,她只一個月就頂崗了。這樣一個有能力的人爲什麼也會被分流了呢?因爲她在頂崗之後曾經找過潘振東,要潘振東把她的實習工資改爲頂崗工資。潘振東這個人最陰毒,當時就給了她頂崗工資,但是分流的時候,也把她分流了。每一個分流的人都有其原因和故事,你以爲真的是民主評議啊?”
徐彩俠冷笑了兩聲道:“那隻不過搪塞厂部和無知工人的藉口,傻子才相信這樣的鬼話。長白班人員和班組長?還不是看他的眼色行事?不相信你試試,施永芳就是前車之鑑。那種惡劣的生存環境,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要麼你就裝備精良,礳牙吮血,踩着別人的屍體向前走;要麼你就裝孫子,裝孬種,老老實實地幹活,任人宰割。施永芳就是這樣,她的業務能力很強,曾經代表憫家化工參加市裡的化驗員比武,而且也取得了好成績,後來又多次被評爲先進個人和三八紅旗手的稱號,但是她沒有錢送禮,所以儘管她業務能力突出,也沒有被提撥。好在她沒有什麼野心,她跟我說過,她不想跟別人勾心鬥角,也不想削尖腦袋往上爬,她只想安安穩穩地熬到50歲退休,但是意外和明天誰也不知道哪一個會先來,寶馬都有備胎,你的人生呢?人家說有什麼別有病,沒什麼別沒錢,你有病你怪誰呢?”
“要麼你就裝備精良,礳牙吮血,踩着別人的屍體向前走;要麼你就裝孫子,裝孬種,老老實實地幹活,任人宰割。這個女人說話,還真是一套一套的。”從徐彩俠的家政公司出來,彭越一邊走一邊道。
“還有那一句,也很經典:意外和明天,誰也不知道哪一個會先來,寶馬都有備胎,你的人生呢?”石震道。
“唉,我們倆今天,也算是長了見識。”彭越道:“可是案子,還是沒什麼進展,她說了那麼多,和我們破案有關的線索卻很少,怎麼辦呢?”
“那還能怎麼辦,繼續查唄,這附近還有一個,我們查完了這個再去吃飯。”石震說。
“這是要跑斷腿的節奏嗎?”彭越誇張的撫着樓梯爬上四樓。這次他們要找的人是潘振東的前任周梅。周梅家住在太湖名郡12樓三單元401室。石震和彭越爬上四樓敲了半天門也沒有人應聲,兩個人下了樓,一間大約四十多平方米的車庫門口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女戴着老花鏡正在做着串珠子的手工活。
石震見了心裡一動,上前問道:“請問,這兒有個叫周梅的,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周梅,我就是,請問有什麼事嗎?”那個女人擡起頭,撫了撫老花鏡看了看他們。
“是這樣,我是上海公安局寶山分局刑警石震,這位是我的助手彭越,我們想向你瞭解一些關於施永芳的情況,方便嗎?”
“哦,方便,方便。”周梅點點頭從車庫裡搬出兩個小凳子。應該是相同的環境薰陶出的氣質和性格,周梅的感覺和潘田莉陸小鳳等人給石震的感覺很象。
“我聽說,當時,你當部長的時候,也曾照顧過她,後來,爲什麼又讓她去倒班了呢?施永芳下崗之後,你跟她還有聯繫嗎?”
“唉,我在憫農化工的時候質檢部還稱爲質檢科,那時候的部長也稱爲科長。我當科長的時候的確曾照顧過她,後來,有一位倒班人員的孩子有病要帶孩子到外地去看病就買斷了,當時沒有人頂崗,我只好讓她下去頂崗。再後來,我也買斷了,回家生了二女兒。二女兒快一歲的時候,她女兒上高一,跟我大女兒在同一所高中,我們在去學校接孩子的時候碰到過幾次,她跟我說她現在已被分流到布袋車間,布袋車間的工作雖然很輕鬆,但工資太低,一個月才八百多塊錢。她一個單身母親要培養一個高中生,每個月還要還七百塊錢的房貸,真不知道她每個月拿八百塊錢的工資是怎麼過的。在分析室就算上長白班拿0.8的係數也能拿到一千二百塊錢啊。”
“你說的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彭越聽說施永芳一個月的工資才八百多,有些不相信地問。
“就是一三年,一三年的時候,她被分流到了布袋車間。”周梅說。
“一三年的時候我已經從警校畢業,參加工作兩年了。扣去五險一金和各種獎金不算,每個月到手的工資是四千多。”彭越一邊回憶參加工作兩年後的工資金額一邊計算道:“施永芳一三年的時候一個月的工資才八百多塊錢?她還要用這八百多塊錢來還七百塊錢的房貸?那就是說,她和女兒一個月只有一百塊錢的生活費?這怎麼可能嘛!”
“我也知道這不可能,但事實上就是這樣。也許就因爲這樣吧,提起潘振東她就恨得咬牙切齒的,說他做事太缺德。她曾經詳細地跟我講過她分流的事:就在我辭職後不久,潘振東被提爲質檢部部長。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經常犯病,雖然她也找過潘振東幾次要求潘振東照顧她上長白班,但潘振東以新人太多不能頂崗爲由拒絕了她。但在此期間,他又把血壓有些高的潘田莉和有輕微高血壓病的陸小鳳照顧了上長白班,施永芳不服,找潘振東理論,爲此兩人曾發生口角。”
周梅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接着道:“其實想想也是,潘振東以新人太多不能頂崗爲由拒絕照顧施永芳上長白班,但是既然這樣,你就不要照顧別人,你一邊拒絕病情嚴重的施永芳,一邊把只是血壓有些高的潘田莉和有輕度高血壓的陸小鳳從倒班人員中提上來照顧上長白班,施永芳能不怨恨他嗎?”
施永芳在廠裡沒有關係,也沒有什麼後臺,潘振東不予照顧,她只有繼續倒班。那時候生產任務緊,工作繁重,十幾個車間全都開足馬力,每個班次都要分析四、五十個樣品,這樣的工作量正常人都累得半死,施永芳更是累得咯血,臥牀不起。
就這樣她也只請了半個月的假,沒辦法,她要還房貸,她和女兒還要吃飯。她一天不上班,她和女兒就沒飯吃。請假回來後,新招的三批人員走的走, 不能頂崗的不能頂崗,倒班人員嚴重不足,她還是要回去倒班。好在這一次潘振東發了善心,她拿着病假條去找潘振東簽字,簽完字下樓的時候,潘振東正好也下樓去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