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科舉看了彭越一眼,兩個人繼續向莊裡走,一張大八仙桌子上放着功放音響和鍵盤,旁邊搭了一個臨時舞臺,舞臺上一個女孩身穿黑皮短褲和黑背心,兩條長而結實的大腿裹着黑絲襪看上去非常性感。
舞臺兩側的音箱震耳欲聾地響着,女孩翻了兩個筋斗一個劈叉坐在地上,旁邊一個胖胖地男人拿着一塊絨布繞着她轉來轉去,張科舉看了半天才弄明白,這個男人將要站到她的背上去。這個女孩的一字馬坐在地上已經是很好的功夫了,這個胖男人還要站到她的背上去?這個女孩能受得了嗎?張科舉不禁暗暗擔心。
音樂聲越來越高亢,**來了,只見那個男人將絨布墊在女孩的後背,試跳了幾下,騰地跳上了女孩的後背,他一邊舉手向觀衆示意、飛吻。一邊跳了下來。掌聲響起,女孩也站了起來,一邊捋了捋散落的頭髮一邊走下舞臺。
“快看,這個就是十三妹。”
“啊哦,她就是十三妹?”旁邊傳來兩個男人的對話。
張科舉本來就猜測這個女孩就是江蓉蓉,聽了這兩個人的對話就更加確定了,他迎面走過去道:“江小姐,我們是上海公安局的, 我們想和你聊一聊。”
“公安局的?想聊什麼啊?”江蓉蓉從舞臺上下來,一邊向前走一邊斜着眼瞅了他們一眼,拍拍短褲上的灰塵點了一支菸。張科舉沒有想到她一點也不害怕,也不緊張驚恐,別的人聽說他們是公安局的,多多少少都有點發怵,可是她卻仍然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江蓉蓉走向八仙桌後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下等着他們回答。
“這兒太吵了,我們走到那邊去吧。”彭越指着遠處停着一輛東風天錦的空地說。那正是金牛樂隊的車隊。
“好吧。”江蓉蓉無所謂道。
三個人走到停在遠處的金牛樂隊的車隊旁邊。
“江小姐,請問,你認識賀春元嗎?”張科舉問。
“賀春元?我怎麼會不認識?他可是我的老闆那。”江蓉蓉仍然滿不在乎地吐着菸圈,“聽說他後來染上了賭博,不僅生意不做了,還把家底輸個精光,後來,就沒聽說他去哪兒了。他怎麼了,死了?”
“我們在上海青浦鎮炮臺灣礁石縫裡發現一具男屍,初步判定,死者叫賀春元,湖北竹海市五通市椿木營鄉牛灘村人。江小姐,你知不知道,賀春元在世的時候得罪過什麼人?或者有什麼仇家?”彭越問。
“真的死了?!”江蓉蓉聽了倒也有一點動容,過了一會兒,才悠悠地說道:“賀老闆爲人還不錯,我們在他的樂隊的時候,沒有虧待過我們,特別是湯繼英母女,他對她倆,比對自已的老婆孩子都好,我聽說,他還帶她們去旅遊,露營……只是後來湯繼英死了,池小英……聽說也去找她的親生母親去了,再後來,賀春元沉迷於賭博,樂隊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最後人都走光了……”
“湯繼英死了?湯繼英是怎麼死的?”張科舉問道。
“喲,這個說起來在當時可是哄動一時啊,在我們椿木營鄉,那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牛灘村豔照門事件,湯繼英被餘小白拐跑了,兩個人在賓館裡幹那種丟人現眼的事也就罷了,還拍了照片,結果不小心,照片被傳了出去,那些照片拍得可真是逼真啊,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後來,事情敗露了,湯繼英就在家裡喝農藥自殺了。不過,這事說起來也蹊蹺,湯繼英那個人,打死我都不相信她會自殺,她臉皮都有地根牆厚,她怎麼可能自殺呢?”說到這裡江蓉蓉搖了搖她那一頭燙了玉米燙的黑髮。
“湯繼英是哪裡人呢?”張科舉問。
“喏!”江蓉蓉嘴一呶,“她也是牛灘村的。從東數第五家就是她家。”
告別江蓉蓉張科舉和彭越兩個人回到鎮上的旅館。彭越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看着裹着浴巾出來的張科舉說:“張隊,從江蓉蓉的話看來,賀春元好象是一個不錯的老闆,究竟是誰殺了他呢?還用這樣殘忍的手段?湯繼英的死,真的與我們的案子有關嗎?我們明天真的要去湯繼英家嗎?”
“我們還有別的思路嗎?我幹了十幾年的刑警,你知道我最怕什麼嗎?”張科舉問。
“最怕什麼?”彭越問。
“我最怕兩種屍體,第一是高空墜落的屍體,第二是被水浸泡過的屍體,這兩種屍體,基本上找不到什麼線索。賀春元的屍體經過長時間的海水浸泡,我們什麼線索都找不到,不在這兒查,要怎麼查呢?”張科舉道。
彭越點了點頭,兩個人白天跑了一天也累了,洗過澡就各自上牀睡了。
第二天,兩個人又來到牛灘村,從村東頭數第五家,果然是湯繼英家,他們敲了敲門,給他們開門的是池寶佔,他大約五十多歲,頭髮灰白,衣衫破舊,趿着一雙斷了幫的黃球鞋。
“你找誰?”池寶佔睜着迷糊的雙眼露出滿嘴黃牙問道。
“請問,這是湯繼英家嗎?”彭越問。
“是。”池寶佔點了點頭。
“你和她是什麼關係?”彭越又問。
“我是她男人。”池寶佔說。
“我們就是找你的。”張科舉趁着彭越和池寶佔對話的功夫,已經觀察了一會了,池寶佔表面看上去,就是一個老實巴腳的農村男人,他看上去骯髒又邋遢,難怪媳婦會跟別人跑了。
彭越和張科舉剛到門口,迎面撞來一個身材頗高的女孩,穿着一件看不清底色的大褂子,一條藍黑色滿是污垢的運動長褲,一雙紫色帶器眼棉鞋。現在纔剛剛進入秋天,不知這個女孩穿着這麼厚的棉鞋熱不熱。而且這女孩走路不當家,東倒西歪的,所以她不是走向張科舉和彭越的,她是左一頭右一頭,撞向他們的。
女孩可能一天到晚被圈在家裡,很難見到外人,見到張科舉和彭越兩個人,她一邊一臉興奮地歪歪斜斜地撞到他們旁邊,一邊一隻手張成雞爪狀指着另一條胳膊上的傷口,“噢——噢——”地叫着。意思是要他們看她胳膊上嗑破了。
張科舉見她胳膊上有好幾個傷疤,有的結痂了,有的還流着新鮮的血,再看她走路,心裡便明白了。這個女孩一定是得了那種跟腦血栓類似的病留下了後遺症,走路不穩經常摔跟斗,所以身上留下了好多傷疤。
她穿着骯髒,臉上都是灰,看上去好幾個月都沒洗澡了,渾身散發一種臭烘烘地味道。彭越見了,連忙向張科舉後面躲。
“你幹什麼?”池寶佔好象早就知道女兒會這樣,一邊大聲喝斥一邊將她拽至旁邊的屋內,那女孩猶未甘心,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看着他們倆。
“你們——找我有事嗎?”池寶佔將女兒喝退後問。
彭越說,“你就是池寶佔吧?我們想了解一下關於你妻子湯繼英當年自殺的那件事。”
“繼英?人都死了那麼多年了,你們還要了解什麼呢?”池寶佔聽了臉色一灰,嘟囔道。
進了門是三間平房,張科舉和彭越所站的地方是中間的一間,也是通向這個小院的過道。右手邊是池小英的房間,張科舉和彭越推門進去,裡面只有一張小牀, 一個衣櫃和幾個破紙箱子,箱子裡盛着衣物。牀頭一張寫字檯上仍然散亂地放着小學課本書包等。還有一個學英語的復讀機,和幾盒磁帶。張科舉看了看,除了英語之外都是些快男快女之類的新新人類的東西,和幾盒黃梅戲精粹。
西面一間正是那個女孩的房間,張科舉和彭越忍着臭味進去看了一下,都是破衣服,爛被子。兩個人見沒有什麼,就退了出來。池寶佔早將那女孩拉到一邊站好,那女孩站在牆邊,只是她站不穩,一邊站一邊搖晃着,好象是踩着高蹺,又象是殯事上扎的紙人。
張科舉和彭越穿過院子,來到後面的堂屋裡,堂屋還是老式瓦房,既黑且暗,還有一股黴爛味。
“湯繼英當年喝了農藥後死在哪裡?”張科舉問。
“就在這裡。”池寶佔走到沙發後面的一塊空地上說,“酒瓶和藥瓶都扔在她的身旁,她先灌了一瓶二鍋頭,又喝了一瓶百草枯,她是真的想死啊,喝那麼多酒後又喝一整瓶藥,就是神仙也救不活。”
池寶佔向警察介紹發現妻子喝藥的情形的時候臉上一臉麻木。
“她喝藥的時候沒人發現嗎?”張科舉又問。
“當時只有小英在家,她在她的屋裡學唱黃梅戲,沒有發現她媽媽在堂屋裡喝藥。”池寶佔說。
“學唱黃梅戲?”張科舉好奇地問。
“是啊,她媽媽就是唱黃梅戲的,所以她也會唱,那個時候,每到放假或星期六,只要這十里八村的誰家有喜殯事,小英一般都會去唱黃梅戲,每次表演結束,他們老闆都會分給小英不少錢。”池寶佔邊說邊隨着他們又回到池小英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