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蓮無芯舉手間便斬魔千百,其中甚至還有魔界使者般的高手,肅壇和碧茹這等人間絕頂高手也不免驚悚!
而他們所以驚悚卻並不是因爲蓮無芯的手段和實力,更加不是因爲對生命的慈悲憐憫。而是各人瞭解自己,雖說目前魔界尚未攻破人間,但那也只不過是早晚而已!畢竟彼此的實力差距懸殊頗爲明顯,所以一般來說對抗魔界時無論情況如何人間通常多半採取強則示之以德,期望可以此弱化對手的士氣!
當然這並不代表人類真的多道德崇高,雖然我們早都習慣了道貌岸然!只不過就像自欺欺人已經融入了人類的天性一樣,尤其是在我們看到已經沒有希望的時候,總會想方設法給自己創造出一點點的期待!
可蓮無芯這樣一出手就大殺四方,固然會給對方帶來一份畏懼,可他畢竟並非人道,誰也不能保證他可以一直爲人類對敵!可這樣一來日後魔界更加瘋狂的攻勢,必然要由人類自己來承受!
但事到如今還能指望怎麼挽回?並且誰都知道,對於這種事就算勸,蓮無芯也並不會對人界稍有顧念!
此刻來犯的敵人都已退去,可九重天對來援的人也未能判斷敵友,因此一時還是比較戒備的樣子!
忽然,九重天中有人發現了尹姝驚叫出聲:“小姐!真的是您嗎……?”
只見一個年紀與尹姝相仿的中年婦人滿面激動的跑到她面前跪倒,痛哭失聲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大概是也回憶起了往事,尹姝也忍不住悲從中來,輕撫着那婦人頭髮哽咽說:“雨兒!難爲你,二十多年了,還記得我!”
“小姐說哪的話?奴婢自小隨小姐長大,雖然分別多年,但無一日不思念小姐。今日能再見小姐一面,奴婢死也瞑目了!”
此時尹姝也已忍不住熱淚盈眶,或許是因故人相逢,或許是因故地重遊,又或許是因爲想到即將面對的事情,大概兼而有之吧!
“對了,雪兒呢?你倆從小不就是形影不離嗎?”
那雨兒聽問又大哭出來:“雪……雪兒前天已戰死了……”
尹姝一聽不由渾身一震,這二女是她昔日的貼身丫鬟,從小三人一起長大,雖名爲主僕,實則情同姐妹。相比之下自從十歲上下母親去世後,父兄終是男人對她照顧多少難以周全,因此反而不見得比這兩姐妹更貼心。如今分別二十多年,重回家中已經是兩世爲人,豈不讓人難過?
九重天尹家一向待人寬厚,家裡一應使役全無平常家中見到主人唯唯諾諾的卑微,也因此那些僕人也都非常甘願爲了主人赴湯蹈火。甚至周邊那些混雜的村莊平民,大多在此生活數代,不乏受過九重天恩惠的。即爲恩情,也是爲了世間難得的樂居之地,那些普通人中也非常多願意與九重天共進退!而見此情形,這些名門正派的人物心理難免有些異樣之感!
不久,遠處黑壓壓一羣人迅速跑來。爲首一人渾身土黃色長袍,胸前白鬚飄揚,白頭白髮使其一臉威嚴不失慈祥之感!此刻老人一雙虎目中滿是悲喜交加,心情十分激動,若非身旁人攙扶恐怕都已站不住了。
見到老人,尹姝忍不住臉上一紅,隨即蒼白如紙。稍稍猶豫還是走到跟前輕輕跪倒:“不孝女本已無顏再見父親,可是……”
不待她說完,老人一把將其摟住,滿臉的老淚縱橫:“別說了!好孩子,都是爹不好,是爹一時糊塗,害的你二十多年辛苦受罪,有家不能回,是爹的錯……”
父女倆一別二十多年,再見之下並未有任何解釋便盡解心結,全由天性親情相擁痛苦,看的旁人無不惻然!
可是卻也有人爲此情景心中痛苦不堪,那就是鍾傲峰!
自當日龍神殿中聽到龍世嬰所講的故事,他對故事中的主人公雖然非常憐憫,可也因自幼飽受“正邪不兩立”的世俗成見浸染,反而多半隻是稍微怨怪那殺妻滅子的男人年輕氣盛,爲美色所迷,也僅此而已!
此番他本來非常不解爲何師門非要找到乃母來行事?直到剛纔已經暗暗有所領悟,只是不願相信。可此情此景,他又如何還能自欺欺人?
但任何事在旁觀者和當事人,不同的位置便必然有不同的感想!如之前那悲慘的母子三人固然可憐,但對正道人士來說爲了大局她們仍舊死有餘辜!
可如今,發現自己居然就是那悲劇中的一員,鍾傲峰心中便忍不住開始抽搐起來。索性百淨熟知內情,此來之前也早預料過各種情形。此時見他樣子便在其肩頭輕拍兩下,暗中運功爲他疏導心頭鬱結!
相比之下,蓮無芯的感覺倒是有些奇特!本來在此之前,他對自己這個外公和舅舅不無怨懟之情。畢竟有生以來所有人對他講述的“親情”,都是包容爲主,應該是不求回報的給予!所以無論是什麼原因,他們都沒有理由拋棄女兒,妹妹。
然而此刻他突然發現,外公的痛苦竟然絲毫不亞於母親。可又到底是爲了什麼,明明彼此都承受了如此沉重的痛苦,卻都甘願忍着二十多年不想見釋懷?
在他雖然並不是特別對人世的情感有興趣,但卻不由反思當年母親的行爲雖然是爲了無可指摘的愛情,但於乃父卻無疑算是背叛,何況之後事實又證明了母親的確遇人不淑,咎由自取!
但按照世俗成見,正邪不兩立!那個男人似乎也並不算是必須要承擔所有的責任!而若真如此,自己母子三人二十多年來的煎熬和痛苦,以及因此引發的一切悲劇,這所有一切到底又都是誰的錯……?
良久,尹重山輕拍女兒的臂膀,柔聲安慰:“好啦!好啦!不哭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尹姝輕輕點頭,半晌收淚,看向鍾傲峰也許是平生第一次對這個兒子如此溫柔的說話!
“峰兒,來,見過你外公,還有舅舅!”
衆人看過去,卻見鍾傲峰此刻像是雙腳被釘在地上一般,滿臉呆滯錯愕!尹姝皺眉又叫了一邊,他仍舊像沒聽到似的。
像肅壇、百淨、碧茹這樣的世間名宿,此刻豈會想不通此情此景對鍾傲峰來說不僅僅是與從小到大所堅持的信仰,信念相悖,對他自己更可能是未來一生無法抉擇的立場糾葛!也因此若非勢在必行,師門必然會竭盡全力避免他知道自己身世的。
但現在事已至此,該面對的已經無法逃避。況且九重天雖然被稱爲“邪派”,也只是立場不同,何況他們好歹也還是和自己同樣的“人類”。人心都是肉做的,物傷其類如何能免?
而時至今日,能和父兄盡棄前嫌,尹姝心裡感到一口滯淤了多年的濁氣終於吐了出來,但瞬間對二子的愧疚卻不由得涌上心頭!
蓮無芯倒也還罷了,畢竟得道成仙的他已經並非這滾滾紅塵羈絆。自己可以繼續忍受對他的愧疚,但不能耽誤了他的錦繡前程。
可對鍾傲峰,他必然是乃母此生曾經摯愛的證明。一切錯誤中最無辜受累的其實也就是他!可到了現在,他心裡會怎麼想?得知一切真相之後,他又能不能原諒母親二十多年來的虧負?
尹姝不敢想下去,因爲她自問沒有資格去祈求任何人的原諒!而下意識看了蓮無芯一眼,她心裡又突然有種奇異的感覺,但又不知爲何感到不敢繼續深思下去,一時間心情非常複雜!
半晌,百淨輕輕推了推鍾傲峰低聲提醒:“峰兒!上輩人縱然有錯也有其無奈之處,身爲人子,多擔待些也是孝道,不該有怨……”
鍾傲峰看了他一眼,雖說心中怎能無怨?但仍舊走山前,對尹重山和尹天成拱手:“外公……舅舅……”
尹重山父子當然明白他此時心中的糾結,但仍舊對他成長至今深感欣慰,便都只慈愛的寬慰了幾句而已!
而事實上,雖然尹姝已經離家二十多年,尹重山必然也難免對女兒的失望,可究竟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他豈能真的毫不顧及?所以即便沒明幫過什麼,但對女兒多年來的情況他始終還並不是不聞不問的!
“三位首座大駕光臨,恕尹某有失遠迎!數十年未見,三位風采依舊,着實令人欣慰!貴派於老夫女兒,外孫的恩德,老夫也必然牢記於心,日後必有報答!”
肅壇聽了當即頷首稱謝:“尹老掌門言重了!峰兒既爲本派弟子,本派自當傾力教導。況峰兒天資頗高,且一向刻苦,爲人又沉穩精明!正所謂,良師難得,佳徒更是難覓。有徒如此,掌門師兄也是非常慶幸的!”
“肅壇首座不愧一代宗師風範,氣度寬廣,老夫欽佩!今日多蒙各位及時援手,九重天上下必當銘感屋內!只不知這一位年輕英雄是貴派哪位首座門下,適才所展修爲着實令人驚歎!”
“尹老掌門謬讚了!區區本派豈能有如此高徒?這位正是名震天下得蓮真仙!”
一聽居然是當世唯一得道真仙親臨,九重天皆大驚失色!尹重山率領門下幾步到了面前就要下跪,卻被蓮無芯搶先攔住!
“尹老掌門萬不可如此,在下終屬晚輩,當不得如此大禮!”
“真仙哪裡話?我等凡夫俗子今生有幸一睹真仙之姿,實乃福分匪淺!何況若非真仙大展神通,今日本派尚不知要添多少亡魂,甚至可能一夕傾覆!便此恩德,敝派上下如何能不謝……”
見尹重山堅持要拜,而蓮無芯無論如何不會肯受。最後還是百淨打圓場,勸尹重山不要讓蓮無芯感到拘束,反正來日方長,彼此總會熟絡!
尹重山聽他也這麼說便也只好不再堅持,急忙迎請諸人回還。
蓮無芯暗暗以靈識窺伺九重天衆人,發覺其中高手雖然有限,而且籠罩九重天的結界已經有些不**穩,好像隨時可能消失!
當下蓮無芯暗地裡用玄靈仙劍施法在上山必經之路展開一道禁制,就算擋不住絕頂高手,若有人來犯,他也能立刻感知!
同時,蓮無芯還暗中吩咐羽裳、彩翼和巧兒化身去探查敵營。畢竟適才雖然他出手便滅魔千百,卻仍感到那些人中不乏異常!再回想往日,以及近期的經歷,都讓他疑竇叢生!
而最重要的,若是九重天的實際情況真如他想象一般。這次來的目的想要達成,恐勢必要多費一番手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