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張家人圍坐在大廳之上,足足談論了兩個多時辰,光是茶水都換了三五壺。
張海川將這些年的經歷都講了一遍,尤其是到了庫頁島之後,他手下有兩三百人,很容易將島上的幾千人收服。他們就靠着漁獵爲生。
島上的百姓沒有布匹,多數都穿獸皮衣服,偶爾釣起巨大的江魚,足有幾十斤重,經驗豐富的工匠就會把魚皮扒下來,晾曬之後,卷着糯米,來回揉搓,把魚鱗都揉掉,魚皮變得柔軟舒適,然後用魚泡熬成的膠質做粘合劑,魚皮衣服就做好了。
不用一針一線,也不用布匹,聽得大傢伙目瞪口呆。張琰小眼睛溜圓,伸出小手,嘴裡不停唸叨着:“要,我要!”
“好,好!回頭給你帶幾件!”張海川開心地笑道。
沈氏聽得眼中含淚,伸手拉住丈夫的大手,哭道:“老爺,你吃苦了!”
“不算什麼!”張海川繼續說道:“我到了島上之後,日子就好了不少。島上野獸不少,我們打了狼皮鹿皮熊皮啥的,就拿出來賣,朝鮮,倭國,還有建奴,我都去過了。能做生意就做,不能做就搶,總之不能吃虧就是了!不滿你們說,眼下島上的百姓已經一萬多人了,有漢人,有朝鮮人,還有海西女真,總而言之,他們都聽我的話,俺張海川差不多就是草頭王,海外天子!”
張海川充滿了自豪。從一個被追捕的逃兵,搖身一變,成了手上有上千弟兄。獨霸一個大島的巨匪,他的確有理由自豪。
“這些年我一直沒斷了打聽你們娘幾個,去年跑到朝鮮做生意,聽說皮島那塊有了大明的駐軍,叫什麼東江鎮,還有一個總兵,叫毛文龍。是打建奴的。又聽說李成樑已經死了。我就琢磨着朝廷在用人之際,好歹我有上千弟兄。要是朝廷招安,至少能做個千總。脫了一身賊皮,再來找你們不就容易了嗎?好嗎,結果到了皮島一打聽。原來這個毛文龍是聽平遼公的。”
張海川說着,悠悠地嘆口氣:“我覺着自己個就算是能折騰,能打能鬧的,沒想到恪兒更有出息,竟然成了國公爺,鋒兒也當了總兵,我這個當爹的啊,真是慚愧慚愧啊!”
聽完張海川的敘述,張恪對他的成見早就煙消雲散了。
得罪了李成樑。出逃在外二十年,又跑到了庫頁島那種地方受苦。那可是比起遼東還要苦寒無數倍,在這個時代來說。基本上就是人類禁區了。
相距遙遠,中間隔着好幾個國家,這個時代消息傳播極慢,就連大明境內都是如此,更何況遠在天邊的庫頁島!
老爹能一直念着家裡人,得到消息。就費勁千辛萬苦,趕到了義州。中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不用問也知道。
“爹!”張恪喊了一聲。
“哎哎!”張海川連忙答應,眼中止不住的欣喜。
“您老先歇歇吧,我讓廚房準備晚宴,咱們爺倆不醉不歸!”
聽到了兒子的話,淚水在張海川的眼中來回直轉,他很明白,憑着兒子如今的地位,能接受他這樣一個老爹,實在是不容易啊!
“好,好!”
沈氏緩緩站起身,衝着張恪讚許地點點頭,拉起張海川的袖子。夫妻倆依偎着往外走去。
坐在張恪身邊的小雪一直默默聽着,眼中滿是淚水,玉手緊緊抓着張恪。
“恪哥,爹這些年太苦了,娘也太苦了。他們能重逢,是老天爺可憐咱們這個家啊!”
“嗯。”張恪笑着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思,雖然二十年沒見了,但是他就是我爹,我會孝順他的。”
“爹爹!”張琰突然伸出小手,奶聲奶氣地說道:“爹爹,咱們都半年沒見了,琰兒也要孝順您!”
“哈哈哈,乖兒子,快讓爹好好親親你!”
……
晚宴在一家人的歡聲笑語之中,吃到了半夜,二十年的離別,有太多數不完的話,大家七嘴八舌頭,說到高興的地方,縱聲大笑,說道傷心處,一起流淚痛哭。
張海川饒有興趣,打聽張恪是怎麼升到了國公爺,張恪簡要的把這些人打過的仗介紹一遍,嚇得張海川眼珠子都快落在地上了。
這小子還是人嗎!成千上萬的殲敵,在朝鮮殺倭寇都沒這麼容易,更何況比倭寇厲害百倍的韃子呢!
“看來還是老子的種好!”張海川臭屁地想到,喝到了最後,爺倆勾肩搭背,你一杯,我一杯,最後一起摔在了桌子下面,二十年的隔閡就在一頓酒之後,神奇地消失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張恪忍着頭疼,爬了起來。來到老孃的院子請安。
“爹呢,他老人家怎麼不在?”
“他啊,跑到後面練功去了,一輩子勞碌命,就是歇不下來。”
“娘,孩兒告辭了,我去看看。”
張恪來到了後院練功場,只見一個人赤着上身,正在打拳。他的動作極快,招招兇狠,直奔要害,最要緊的是一股無堅不摧的氣勢,每出一招,就有一個敵人倒下去。從刀槍林中來回衝突,殺得七進七出,好不威風!
“好!”張恪忍不住拍手叫好。
張海川聽到之後,急忙收拳,趕快撿起衣服,穿了起來。可是張恪眼尖,早就看到了老爹渾身上下都是傷疤,好像老樹盤根一般,猙獰可怕。
不用問,這二十年,老爹是真的出生入死,比自己一點不輕鬆!
“呵呵,恪兒,爹這兩下子,還算是寶刀不老吧?”
“豈止是寶刀不老,簡直讓孩兒自愧弗如!”張恪笑道:“往後,您老可要不吝賜教,至少讓我打得過大哥啊!”
“哈哈哈,那個容易,鋒兒那小子腦瓜子不靈,爹有好些絕招都沒教他呢!這往後日子長了,恪兒想學,爹是傾囊相授!”
“那我先謝謝爹了!”
張海川說着,偷偷看了看四周,見沒人過來,拉住了張恪。
“恪兒,爹有件事,不知道當不當說!”
“說啊,咱們爺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張海川點點頭,又嘆口氣,還沒說話,老臉通紅。
“恪兒,爹這些年對不起你娘啊?”
張恪瞬間瞪大了眼睛,還有什麼八卦消息嗎?
“我,我給你娶了一個後媽,其實也不算是後媽,就是,就是十年前打劫來一幫女人。弟兄們非要把最好看的那個給我。爹當時喝了點馬尿,就沒管住!”
“爹,我娘可是苦守了二十年啊?”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那個姑娘也不好辦……”
張恪挑了挑眉頭,怒道:“怎麼不好辦?”
“她是朝鮮國王的妹妹!”張海川紅着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