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昨夜一場大雨將剛剛盛開的花朵打落了一地,雖然此時陽光已經很足了,但路上很多地方還是有些泥濘,陽光照在積水處,熠熠生輝。廣源縣城中心街道上一對父女爲了避免踩到水,走得小心翼翼,但他們的鞋底還是沒能避免沾上泥巴。
父親馬文成,是縣高中的歷史老師,也是學校教研組組長,他原是東北師範大學歷史系的高材生,畢業後在政府部門工作,文革恢復高考後,他自願到學校教書,同時一直在研究中國近現代史。他的女兒馬艾文目前是遼寧大學中文系的一名大三在讀學生,他們倆今天是到銀行來存錢的。
銀行裡除了他們之外一個客戶也沒有,1990年金融業務跟今天相比太不發達,沒有那麼多理財產品,當然老百姓手裡也沒有多少需要放到銀行裡的餘錢。馬文成讓女兒去存錢,他自己則在門口點起了一根菸,他臉上的表情很凝重,眼睛望着街上來來回回的行人,腦袋裡思緒萬千。最近他正在寫一部關於東北抗日聯軍的小說,小說的主人公以自已的上一輩爲原形,小說如今正處在結尾階段,對於結尾他很糾結,恰巧這個時候,從臺灣回來的長輩又讓他心潮起伏。
“我不在你們這裡存了行不行,我的錢從哪裡來與你們有什麼關係?”馬艾文站在中國銀行廣源縣支行的櫃檯前面氣得滿臉通紅。
在如今詢問客戶資金來源絕對是個非常無禮的要求,但在新中國的發展過程中,很多今天看似不合理的事情都無需大驚小怪。1984年中國居民開始可以開設私人的外幣賬戶,1990年在北方一個小縣城的銀行裡,一次性存入5萬美金,怎麼可能不引起好奇呢?
“我說這位同志,你不要生氣,我們這也是爲了工作,你一次性存入這麼多外幣,我們詢問一下也是正常的,希望你能理解。”銀行的負責人及時出面緩解了緊張的氣氛。“我們沒有把你當作壞人的意思,中國銀行作爲負責外幣業務的專業銀行,有必要對居民的外幣業務進行了解,當然你作爲存款人,如果覺得不方便講,沒關係,你存不存在我們這裡是你的自由,不過縣裡其他銀行恐怕都還沒辦理外幣存款的權限。”今天人們對行業壟斷深惡痛絕,但商家依舊在想盡一切辦法對市場進行壟斷或變相壟斷。
馬文成在成長過程中經歷了太多磨難,他早已習慣了忍耐。“小艾趕緊存上,咱們早點兒回去吧。”馬艾文又把已經收回到泛黃的綠軍用單肩包裡的5萬美元重新遞了過去。
1990年5萬美元摺合成人民幣接近於25萬,當年的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除了上海和廣東外,其餘各省全都在2000元以下,這筆錢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天文數字,誰見了能不動心呢?馬文成的儒家思想根深蒂固,錢對於他沒有多少誘惑,但這5萬美元所勾起的回憶卻讓他久久難以平靜。
對於離開家鄉的人,思念親人和家鄉可能是一種本能,1987年底在海峽兩岸的共同努力下,一羣臺灣的國民黨老兵終於可以回到祖國大陸來尋根、探親,一段時間內在內地掀起了尋找離散親人的*。
傳統的中國人對家鄉的感情是強烈的,當代的中國人應該很難再有那樣的情愫了,一來是因爲中華傳統文化已經從當代中國人身上漸行漸遠了;二來,這些年中國城鄉面貌日新月異且常常千篇一律,人口流動加速,回到故鄉還能看到幾個故人、看到多少舊時的草木、亭臺。改革開放的三十年是經濟飛速發展的三十年,很多人引以爲豪;改革開放的三十年也是“翻天覆地”的三十年,徹底將美麗的故土都永遠地塵封在了人們的記憶裡,伴隨着高速發展而來的社會問題越來越突出。經濟發展在改善人們生活的同時並沒有提高人民羣衆幸福指數的事實是困擾當下中國的難題,但在那些戰火紛飛的年代,人們的生活極其艱苦,沒有人去考慮幸福指數這個問題,捍衛國家的主權才中國人首先要考慮的。
我們的故事就發生在那樣一個年代,還是讓我先從這次大陸尋親說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