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春節,月瑤還是毫無訊息,叔寶已經徹底絕望了,答案已經非常清晰明瞭,叔寶的心裡十分痛苦。他的痛苦在於後悔爲了救一個負心人而毀掉了自己的前程。自己臨行前師父的囑咐,薛老闆善意的提醒,如果自己沒有受傷,他現在還是天津梨園當紅的武生,臺上臺下戲迷捧着,人前人後都有自信,可如今戲唱不了,人也沒得到,自己的身子還落下了殘疾。往事不堪回首,未來不見希望,叔寶整天到村口的小酒館裡去喝酒。
三十那天,叔寶沒有出去喝酒,他讓鳳喜買些酒晚上在家裡喝。
“鳳喜,你晚上回你哥哥家去熱鬧熱鬧吧。”
“馬大哥,我可不回去,那裡已經不是我的家了。我就在這兒陪你過年,行嗎?”鳳喜不知道叔寶是不是對自己也產生了厭惡。
“鳳喜,只要你願意,這裡永遠是你的家,那晚上咱倆一起過年。”
晚上鳳喜做了好幾道菜,她幹活非常麻利,不用叔寶幫忙,餃子早都捏好了,這會兒正在鍋上煮着。
“馬大哥,你先吃,我把餃子煮好了就來。”
“鳳喜,不急,這大過年的,我一個人吃有啥意思?”鳳喜把熱騰騰的餃子端上了桌,叔寶給她也倒了一杯酒。
“鳳喜啊,今天過年,你也喝兩杯。”
“馬大哥,我不會喝酒。”
“我以前還不喝酒呢,這東西好啊。”
“馬大哥,我沒有酒量,喝醉了多丟人呢。”
“傻丫頭,這酒好就好在喝醉了以後什麼煩惱都忘光了,我寧願自己天天喝醉,你卻怕醉。”叔寶說的辛酸。
“好,那今天我就捨命陪君子。”鳳喜見叔寶又想起了月瑤,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勸慰他,乾脆就陪他一起醉吧。
叔寶喝酒就是爲了解愁,他也沒有話,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鳳喜就搶着幫他分擔,一壺酒很快就喝光了,兩個人都暈乎乎的。
“馬大哥,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有啥話別都憋在心裡,說出來就舒服了。”鳳喜喝多之後也敢說話了。
“鳳喜,大哥沒事兒,我沒喝多,下回啊,你多買點兒酒,咱倆再喝。”
“馬大哥,你不說我也知道,我想啊,我們姑娘準是有什麼苦衷,但不管怎樣也應該給你一個交代,我替她給你賠禮了,你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鳳喜也覺得月瑤做的不對。
“鳳喜,她是她,你是你,要是沒有你的照顧,大哥可能還拄着拐呢,大哥這輩子也忘不了你的恩情。”
“你可別這麼說,能照顧你是鳳喜的福氣。”鳳喜有些害羞地說。因爲兩個人都喝了酒,叔寶也沒有聽出鳳喜話裡有話,更沒有察覺鳳喜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鳳喜,馬大哥現在這個樣子也給不了你啥,將來我幫你找個好人家,薛老闆說的沒錯,我這個樣子,根本配不上月瑤,她跟姓鐘的假洋鬼子跑了。”叔寶終於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哭了出來。
“馬大哥,月瑤姐要是跟別人走了是她沒福分,鳳喜誰也不嫁,留下來陪你一輩子,你別傷心了。”鳳喜把叔寶的頭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叔寶和鳳喜都喝多了,兩個人在火炕上躺下,慢慢都睡着了。鳳喜醒來之後,對自己昨晚的酒話已記不清了,趕緊把炕上的桌子收拾了。叔寶醒的比較晚,他對昨晚兩個人酒後的話也沒太當回事兒。
鄉下冬天的賭局很多,叔寶閒着沒事兒,也跑去試試手氣,都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但叔寶是逢賭必輸,一連三天都輸得淨光。唯一的好處是他知道自己是沒有賭命了,再也不參與了,但酒他還是每天必喝。在寒風中,春天已悄悄地來了,鳳喜看着叔寶的頹廢,急在心上,她決心要挽救這個自己暗暗喜歡了很久的男人。
這天早上,吃過早飯,鳳喜邊收拾桌子邊對叔寶說:“馬大哥,我要走了,你要多保重啊。”
“嗯?”叔寶一愣,他並沒有明白鳳喜的意思。
“馬大哥,月瑤姐不可能回來了,我要走了。”
“我說過了,她是她,你是你。”叔寶突然發現鳳喜竟是自己身邊唯一的親人,雖然當初月瑤跟他說過,想讓鳳喜給他做個妾,他也偷偷的想過,但還是覺得不妥,這對鳳喜太不公平了。當鳳喜提出要走,往日鳳喜對他的好處都浮現在眼前,他不想讓鳳喜走,可他也想不出挽留她的理由。
“哦,那你等着。”他回到自己的屋裡,從櫃裡翻出兩捆用紅紙包着的大洋。“這四十個大洋是我給你留的,合計等給你找到好人家的時候,給你置辦點兒彩禮。當初小七走的時候,我給了他二十個大洋,如今你要走,就把這錢拿上吧,再多馬大哥也沒有啦,就算我給你的嫁妝錢,回去讓你哥哥將來幫你找個好人家。”
“我說過那裡不是我的家了。”
“那你打算去哪兒?”
“我還能去哪兒?出去再找個幫傭的活唄。”
“那不行,你先別走,過幾天我讓村裡的胡媒婆幫你找個好人家。”
“不,我不嫁人,我當初和月瑤姐說好了,要跟着你們一輩子的。”鳳喜轉過臉來用雙眼直視着叔寶。
“那又是爲什麼要走?難道我對你不好?”叔寶被鳳喜看得聲音變得像蚊子似的。
“馬大哥,你對我很好,我也捨不得你,但你現在這個樣子我看着心疼,再說我老這樣不清不楚地待在這兒,也容易讓人說閒話,你還是讓我走吧。”鳳喜害羞地低下了頭。
聽了鳳喜的話,叔寶一下子慌了神。“鳳喜,現在我不能讓你走,咱們以後再說,我今天得出去辦點事情。”叔寶趕緊藉口跑了出去。他也不知道想去哪兒,心裡亂的很,他要把事情想清楚。他低着頭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當他擡起頭時,面前還是他熟悉的小酒館。
“哎呦,這不是馬大爺嗎?又來光顧了,今天還是老三樣嗎?”店小二老遠就衝他喊上了。
“好。”老三樣是叔寶最近在這裡借酒澆愁必點的酒菜,酒是一壺“燒刀子”,菜是一盤溜肥腸,一碟花生米,總共三樣。叔寶反正也沒地方去,索性就走了進來。鳳喜的話讓他陷入了沉思,他回憶起自己與鳳喜相處的日子,從自己腿傷後鳳喜無微不至的照料,到在鄉下如同家庭主婦一樣掌管着這個小家,他忽然發現鳳喜纔是最適合現在這個馬叔寶的人。他也回想起了大年三十那晚以及剛纔鳳喜說的那些話,他清楚鳳喜是喜歡自己的。“我們在一起也會快樂的,但要是月瑤回來了怎麼辦?唉,馬叔寶啊馬叔寶,時到今日你還自欺欺人。就算她回來,我也不讓鳳喜離開我,這二年對我最好的人是鳳喜啊。”叔寶內心似乎有兩個人在對話。他的心像一個天枰,鳳喜和月瑤在天枰的兩邊一起一落。“再來一壺燒酒。”叔寶的頭痛得很,不知道是酒勁太大了,還是思緒太亂了,他想把自己灌醉了就不必再想了。他其實很清楚自己已經離不開鳳喜了,但若要讓他跟鳳喜表白,又沒有這個勇氣。“還是鳳喜對我好,我不能讓她離開我……”叔寶喝多了,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語地小聲叨咕着。
“唉,這好好的咋就下起雨了呢?”掌櫃的直報怨,下雨天出來喝酒的人總要比晴天的時候少些。
叔寶被掌櫃的話吵醒了,他把眼神投向雨中,街上人不多,每個人都行色匆匆,這一場毫無預兆的雨水打亂了很多人的行程。
“辛大哥,你走那麼快乾嘛?留神別摔着?不如進來喝兩杯,順便躲躲雨吧。”小二哥向從店前經過的一位鄉親打着招呼。
“小二哥,這雨一點兒徵兆都沒有,我得趕緊回去幫着婆娘收衣服,往家裡趕雞鴨。這天眼瞅着要黑下來,家裡的小孩子們怕黑,不趕快回去看看,心裡哪能踏實啊。”辛大哥進來借了一個斗笠,戴上後就匆匆地走了
他的話提醒了叔寶,家裡邊鳳喜也忙活不過來呀,他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急急忙忙地往家趕,天越來越黑,雨越下越大,路上泥濘,一不留神叔寶就摔了一跤。他起來之後蹣跚着往家的方向繼續前行,“不知道鳳喜在家怎麼樣了?”雨水打在臉上,讓叔寶更加清醒了,他一定要留住鳳喜。當他走到離家不到百米的大槐樹下的時候,他看見了鳳喜,鳳喜披着棕櫚蓑衣,手裡拎着油紙傘,蓑衣下的鳳喜顯得那麼嬌小。鳳喜也看見了他,朝他快速跑了過來,鳳喜腳下一滑,一個趔趄就要摔倒,叔寶趕緊上前扶住了她的雙臂,兩人在泥濘的土路上像溜冰一樣扭了起來,終於還是站定了,兩人彼此緊緊地抓着對方的雙臂,鳳喜靠在了叔寶的胸前。鳳喜不好意思地放開了抓着叔寶的手。
“鳳喜,你要去哪兒?”
“我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在門口望了半天也不見你回來,就合計到村口迎迎你,這天路滑,唉,看你還是摔了吧,以後多加小心,走,咱快回去吧。”她想說“你已經是不那個生龍活虎的馬叔寶了”,但又怕這話刺激到他。
回到家裡,鳳喜整了整自己的頭髮和衣服,然後拿出一套乾衣服遞給叔寶。“馬大哥,這是剛晾乾的衣服,一起風我就收回來了,你趕緊回屋把它換上,彆着了涼,我做飯去。”
“哎”,叔寶回屋把溼衣服脫下來,用毛巾把身上的水擦乾了,又把乾衣服換上,拿着溼衣服出來的時候,鳳喜正忙活着做飯呢,他看着眼前這個每天幫自己洗衣、做飯的女人,心中覺得對她無盡的愧疚,“他什麼也不欠我的,我卻欠她太多了。”
“把溼衣服先扔桶裡吧,外面下雨,現在洗完也沒地方晾,你先回屋歇一會兒,飯好了我叫你。”
叔寶坐在炕上,眼睛盯着窗外的雨水,心裡盤算着如何能把鳳喜留住。“用暗示,一旦她聽不明白呢?說自己身體不行,暫時還需要她照顧,不妥……”正當他自己內心嘀咕的時候,鳳喜的飯已經做好了。
“馬大哥,洗洗手吃飯吧。”
“鳳喜,你做的菜真好吃。”吃飯的時候叔寶沒話找話。
“是嗎?跟平常不一樣嗎?”鳳喜嚐了嚐,並沒有不一樣的味道,“好吃,就多吃點兒,天黑的厲害,吃完就早點兒歇着。”
吃完了飯,叔寶搶着幫鳳喜收拾,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就這麼悶着。收拾完了,鳳喜就回自己的屋了。叔寶走到門口,伸手去接外面的雨滴,雨已經小了。“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這場春雨在滋潤大地的同時也滋潤了叔寶心中愛的小苗。
“對,就這麼辦。”叔寶終於下定了決心,他來到鳳喜門前,敲了敲鳳喜的門。
“誰?”
“我,鳳喜我有話跟你說。”
“進來吧,門沒劃。”
叔寶推門進了鳳喜的屋子,他第一次見到把頭髮披散開的鳳喜,今天的鳳喜在他眼中格外迷人,他明顯感到心跳加速了。“鳳喜,我不讓你走。”
“馬大哥,我也不想走,可這裡終究不是我的歸宿啊。”鳳喜楚楚可憐地說。人往往都是在即將要失去的時候才發現應該去珍惜,鳳喜這一招欲擒故縱果然奏效。
“我要你做這裡的女主人,我會對你好的。”叔寶說完這句話,擔心鳳喜再有什麼推辭,他突然抱住了鳳喜,用自己的雙脣堵住了鳳喜的嘴,這一個吻就像燃燒乾柴的烈火一樣,兩人心中的愛終於在這一刻徹底迸發了出來。叔寶把鳳喜抱上了炕,已準備休息的鳳喜早鋪好了被褥。叔寶在炕上開始動手解鳳喜的衣服,雖然他的動作因緊張很笨拙,但最後還是解開了鳳喜的肚兜。因爲太心焦,又缺少經驗,他們的初試雲實在是太匆忙,根本談不上歡愉,鳳喜只是感到很痛,她轉過身去,淚水奪眶而出,叔寶理解不了鳳喜此刻的心情,他內心甚至有一些慌亂。
“鳳喜,你生我的氣嗎?你不喜歡我嗎?”
“沒有,馬大哥,以後你一定要對我好啊。”
“以前都是我糊塗,鳳喜,這兩年你對我太好了,我離不開你,以後我會好好待你的。”
“馬大哥,那以後有些事你可得聽我的……”鳳喜終於等到了她想聽到的話。“其實,月瑤姐在你腿傷不久就對我說,將來把我許配給你做二房,咱們三人一輩子在一起,誰知道她怎麼又會跟了別人呢?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鳳喜躺在叔寶的懷裡,她要把這兩年憋在心裡的話都告訴叔寶,叔寶摟着鳳喜幸福地聽她娓娓道來,此刻她的每一句話在叔寶耳朵裡都是那麼動聽。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烏雲已散,柔和的月光地闖進了屋裡,靜謐地灑在兩人身上,像蒙上了一層銀色的輕紗,在叔寶的眼睛裡,現在的鳳喜美得像一塊無瑕的白璧,又像一朵綻放的夜來香。夢都有醒的時候,有時候當一個人不再做夢的時候,也許會發現身邊還有比夢中更美的花兒。人在世間,有一些事,終將成爲浮雲,有一些人,只能是生命中的匆匆過客。
人們常說女人的心裡一旦住進了一個人就再也住不進去別人了,鳳喜的心裡始終只有叔寶;但男人的心是寬廣的,可以住進很多人,鳳喜已經住進了進來,但在他心底的深處月瑤並沒有搬走。雖然他在任何人面前再也沒有提起過月瑤,可是偶爾他還會想起她,他的內心有一種微弱的聲音在爲她辯護,這個聲音告訴他,月瑤並沒變心,她的離去有着極其特殊的原因,只有他親眼看見月瑤和鍾念華在一起,他纔會徹底死心,這可能也是人性的一個弱點吧。
叔寶和鳳喜走到了一起,開始了他們平靜的鄉下生活,但在那個雲譎波詭的時代,他們的平靜註定不會長久,特別是他們的兒子昊天出生之後,又將掀起一段烈火情仇。
叔寶怕委屈了鳳喜,本想好好張羅張羅,辦個像樣的婚禮,但鳳喜卻執意不肯。一來鳳喜簡樸持家,不想鋪張浪費,只要能與叔寶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她就心滿意足了;二來鳳喜家裡原本就困難,爹孃在的時候來往的人就不多;三來以前他們倆對外稱是主、僕,如今成了夫妻,鳳喜也怕遭人閒話,於是這婚禮也就沒怎麼操辦。他們先是到鳳喜的哥哥家說明了想法,之所以稱作說明,是因爲原本鳳喜就不同意去,她的婚事她要自己做主,但畢竟和哥哥還是有感情,鳳喜也就同意和叔寶一起回哥哥家中告知他們結婚的決定。
鳳喜的哥哥雖然老實,也贊成這門親事,但不同意妹子就這麼隨隨便便地嫁過門,他想讓叔寶用花轎來接,這倒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但鳳喜堅決不同意,哥哥拗不過妹子,也就只好作罷了,他跟媳婦商量,想給妹子置辦一兩件嫁妝,他媳婦哪裡肯答應,所以他更沒有要求叔寶的底氣了。
鳳喜的嫂子可不管有沒有儀式,她在乎的是彩禮,儘管鳳喜再三攔着,但叔寶還是帶了不少彩禮來,他總是想着緩和鳳喜和他哥哥嫂嫂的關係。鳳喜的嫂子見到這些彩禮,眉眼之間都是笑:“我說叔寶啊,你小子可是撿了大便宜了,這十里八村的,誰不知道我這小姑子人長得俊俏,家務活也是一把好手,沒花什麼錢你就娶到手了,以後可得對我們家鳳喜好些。以前我可沒少疼她,這往後嫁到你們老馬家,我還真是有點兒不放心,我可告訴你,以後你要欺負她,我第一個就不讓,這麼好的姑娘,我和他哥哥交給你了,你可得記得我們倆的這份恩情啊。”鳳喜的嫂子實在太能說了,叔寶和鳳喜在她家中呆了一個時辰,耳根子就沒清靜過。
沒有花轎,也沒有儀式,在叔寶的堅持下,他們還是把鳳喜家爲數不多的幾個親戚、鳳喜的朋友,他們倆的鄰居都請到家中,好好地招待了一頓,廚師請的是鎮上有名的劉一勺。來的人中基本都是大字不識幾個,除了幾句客套的祝福話,整個就是個亂遭,有打聽叔寶有多少錢的,有說應該補辦個儀式的,還有等着打包往家裡帶飯菜的,來的小孩子們更是到處亂跑,最可氣的是鳳喜的嫂子,連吃帶拿不說,還偷摸順了鳳喜的一個花被面。叔寶心胸大,見鳳喜心疼,答應她以後再買,可鳳喜又捨不得錢。
這一頓忙活之後,兩人就開始正正經經地過他們的小日子了,鳳喜出身寒苦,能嫁給叔寶她很知足。叔寶開始學着插秧、耕田,他又買了一頭牛,農活很累,但讓他整個人也很踏實;鳳喜每天忙着餵養家裡的禽畜、洗洗涮涮、縫縫補補。空閒的時候,叔寶常給鳳喜拉拉二胡解解悶,日子一天天過去,兩口子相處得非常融洽。“白雲深處青山下,毛庵草舍無冬夏。閒來幾句漁樵話,困來一枕葫蘆架。”他們倆享受着鄉下的田園生活。
秋天收完了稻子,叔寶和鳳喜帶着鄉下的一些山野貨去了一趟天津,他們要把喜事告訴肖俊和薛貴仁。
“叔寶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們結婚不通知誰也得通知我呀。”肖俊埋怨道。
“兄弟,你就別挑我的不是了,依着鳳喜我們倆也沒辦婚禮,尋思着能在一起安安靜靜地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滿足了。再說,那時候忙着插秧,也沒工夫來,這不剛收完稻穀,我們就來了。”
“好,我也不爲難你們了,今天晚上你們兩口子得陪我好好喝幾杯。”
“我是好久不喝了,但今天你喝多少我都陪,不過鳳喜可不能喝,她現在已經有了。”叔寶一提到鳳喜的肚子,心裡就美滋滋的,快要當爹的感覺真好。
“是嗎?那明年秋天,我到鄉下去看你們,到時候嫂夫人的酒,說啥也不能免了。”肖俊替他們高興。
“成啊,肖公子,到時候我一定奉陪。”鳳喜自從懷上之後,也是成天像喝了蜜一樣。
無論叔寶他們如何推辭,肖俊非要給他們一份大禮,肖俊知道他們如今在鄉下也沒有什麼收入,自己的錢也用不了,所以這份禮金格外重。晚上他們倆喝得酩酊大醉,鳳喜懷孕之後,格外容易乏,就先去休息了。喝多了之後,叔寶問肖俊,“兄弟,你上海的朋友再沒傳來什麼消息吧?”
“沒有,怎麼,馬大哥,你還是放不下水姑娘?”
“沒有,我現在和鳳喜挺好的,我就是對她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很不理解,保不齊是出了什麼事情吧?”
“馬大哥呀,你就把她忘了吧,至於她不會來的原因,你心裡怎麼舒服就怎麼想,過好你自己的日子纔是正事兒。”
第二天叔寶和鳳喜又去德藝社看望了薛貴仁。
“這多好啊,叔寶,你和鳳喜多般配呀,這回我可就放心了。唉,我對這梨園兒也有些倦了,頭些日子,跟肖公子聊,他說要是我結束了德藝社,就僱我幫他打理生意,我還真就活分了心思。我看你們要是在鄉下住不慣,也過來給肖公子幫忙。”薛老闆多日不見叔寶,也有一肚子的話跟他聊。
“不了,我們現在挺好,鄉下的日子悠閒自在,您有時間也去我們家坐坐。”叔寶對目前的生活很滿意,另外他和肖俊是朋友,可不想把他們之間變成僱傭關係。叔寶和鳳喜在天津也沒多呆,住了兩天,買了點兒東西就回去了。
鳳喜懷這個孩子可真不容易,一直到五個月的時候還是吃了就吐,看了幾回大夫,大夫對這個孩子能否順利降生也是頗多疑慮。爲此叔寶沒少往山上的廟裡跑,眼瞅着就要生了,叔寶又到廟裡去磕頭,保佑她們母子平安。廟裡的靜覺師父與叔寶很是投緣。“馬施主,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過於憂慮了。”
“靜覺師父,她們母子只要平平安安的,我一定回來還願,麻煩您有時間還在佛祖面前多給她們娘倆祈祈福。”叔寶這一階段確實有些焦慮。“那我就先回了,孩子這幾天也快生了,我不能出來太久,等有機會再聽您講經吧。”
叔寶回來就忙着弄飯,鳳喜還沒吃上幾口,肚子就不得勁兒了,叔寶趕緊求鄰居去找村裡的接生婆王大腳,又託人給鳳喜的哥哥捎個信。鳳喜和她嫂子處的不好,家裡要是沒有大事,基本都不來往了,鳳喜生孩子可是大事兒,叔寶託鄰居武大哥家的孩子去鳳喜哥哥家裡跑一趟。王大腳畢竟是有經驗的接生婆,進屋看了看鳳喜的情況,“不用太心急,羊水還沒破,別慌,馬大爺,你去鄰居家喊兩個娘們來,這生孩子的事兒,你們老爺們還是別看的好,另外趕緊把熱水燒上。”
叔寶燒上水立即就去喊鄰居李嬸子和武大嫂,叔寶和鳳喜與鄰居們平時處得比較融洽,她們都熱情地趕來幫忙。鳳喜的羊水破了之後,王大腳開始給鳳喜接生,“使勁兒,這頭一胎是遭罪,疼是難免的,繼續使勁兒。”
鳳喜一隻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另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李嬸的手,她沒有過臨產的經驗,“啊!啊!”她疼的直叫。叔寶在外面聽得心焦,急來回踱步。
“哎呦,孩子的腳先出來了,武大嫂你趕緊把熱水準備好。”儘管王大腳經驗豐富,但面臨難產的狀況,她也不敢怠慢。這種情況如果時間長了,孩子很有可能窒息,王大腳忙活的滿頭是汗。好在鳳喜比較堅強,忍着痛不斷地使勁兒,孩子的頭終於出來了,“好懸啊,這臍帶纏着脖子呢,可給孩子憋壞了。”王大腳抱着這個哇哇大哭的孩子,總算鬆了一口氣。
“恭喜啊馬大爺,是個帶把的,這孩子是站着出生,可是富貴之人,以後你們兩口子就等着沾光吧。”王大腳趕着出來給叔寶報喜。古時候管難產叫寤生,但傳說寤生的孩子長大後多是富貴之人,春秋時的鄭莊公就是一個。
“謝謝您,王大嬸。”激動的叔寶連忙給賞錢,然後就一頭鑽進屋來看她們母子,孩子已經用準備好的被子包了起來,武大嫂把孩子遞給叔寶後,叔寶又抱到鳳喜眼前。“是個兒子。”叔寶和鳳喜的臉上都洋溢着滿滿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