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棚頂上除了被瑪奇當做支撐掛住念線的窄小橫樑以外什麼都沒有, 然而這個支撐離目標還有一段不近的距離。9塊玻璃連成了一個彎曲的弧度,俠客現在踩着的柱子離第四塊最爲接近。他小心翼翼的儘量把身體伸展開拉近距離,雖然看到圖的清晰了很多, 但仍然不是伸手就能觸摸到的距離。
如果爬到這麼高的地方還只能遠遠盯着看的話, 那自己這趟空中飛人當的還有什麼意義。
俠客調整了一下柱子以及身上念線的位置, 並示意瑪奇縮短了念線的長度, 接着他跳下橫樑利用重量與慣性前後一蕩, 穩穩的掛在了圓弧形的天棚上。原來每一塊玻璃鑲嵌的位置都有小小的凹槽,俠客現在正利用這些凹槽穩固住自己掛在天棚上的身形。移動到這裡後彩繪玻璃就近在咫尺了,俠客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眼前的謎團上。
拋去平時被衆人欺負的無厘頭形象不提, 這個滿嘴跑火車的金毛認真工作的樣子還是很帥氣的。剛纔那利落的動作讓站在下面有點期待看他笑話的希壬多少出現了一點點罪惡感,外帶一丟丟的崇拜。俠客從橫樑上蕩過去時, 希壬因爲看呆了嘴上不自覺的, 啊, 了一聲,引來了飛坦的眼刀一記。
希壬捂住嘴, 轉而偷瞄飛坦。
爲什麼飛坦的口罩今天看起來這麼驕傲?原來口罩也可以散發出傲嬌的味道麼……
胡思亂想間希壬不自覺的扭頭看向了庫洛洛,對方正在擺弄着手裡的盜賊極意,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溫習裡面偷來的技能了。
庫洛洛偷來的技能很多,各種各樣歪門左道的念都被收藏在那本書裡。希壬總覺得盜賊極意有點像哆啦a夢的口袋,什麼都有可能變出來, 只可惜他小時候並沒有像弟弟一樣迷戀多啦a夢, 他更喜歡柯南, 因爲那個萬年小學生永遠都是那副長不大的樣子, 卻沒有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如果周圍的一切都能靜止在屬於他的時間裡, 那他也許真的願意永遠只做個孩子。
說起庫洛洛的念,其中當然也不乏一些很難上手的複雜技能, 而且他時刻都在偷,也時刻都有唸的持有者死去,可以說那本書裡的內容經常都在變化。如果不是庫洛洛這種認真努力到了極致的傢伙,就算拿着盜賊極意一定也是發揮不出什麼實力吧。
庫洛洛的念,除了練習基礎,還需要充實腦袋。
看着庫洛洛一頁頁翻着盜賊極意的樣子,希壬不知道爲什麼突然也覺得有點驕傲。他扭頭帶着點挑釁的又朝飛坦看了過去,發現對方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棚頂的俠客身上,根本沒有閒心來關注自己的視線,於是又有些挫敗,只好繼續盯着庫洛洛發呆。
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在摸索上,俠客利落的把手邊的玻璃給整塊拆了下來,然後順利的發現了玻璃後面的別有洞天。
“我就說這種地方怎麼會透出陽光,真是的。”
抱穩手上的玻璃,俠客順着念線回到地上,徑自走過去和庫洛洛說了些什麼。希壬只看到庫洛洛勾起嘴角微微點了下頭,然後就召集起了正在各自消磨時間的團員們,看來是有了眉目。
“橋在天棚背面,俠客拆開的玻璃正好作爲入口。”
不需要庫洛洛再說更多,瑪奇立刻會意,動手開始把念線再度掛上。窩金和弗蘭克林這種大塊頭要穿過那個小窗口還真有點困難,於是他們兩個留到最後。庫嗶自覺的第一個攀上了窗戶,頂着衆人的視線,飛坦雖然一百個不願意最後還是不情願的跟上去,希壬絕望的環顧了周圍之後心灰意冷的跟上了飛坦。
爬進窗口之後,剛纔因爲身高而冉起的小小不滿馬上就被驚訝給沖淡了。希壬發現自己竟然腳踩在發光的水晶上面,那青色的結晶中間翻出火紅的光澤,像是被冰封的火焰。原來整個屋頂的背面就是所謂的冰與火與空氣的彩虹橋,他們在下面看到的‘彩繪玻璃透出的陽光’其實只是這座彩虹橋本身的光亮。
每個團員鑽進來時都驚異於腳下奇妙的構造,多少有些愣神,希壬緩和了驚訝後四處環顧發現還沒有看到庫洛洛的影子,連派克都上來了。不過真是經不起希壬唸叨,他眼神剛轉了一圈回來,就看到庫洛洛從窗口裡跳了出來。
不要以爲你不上來我就不知道你177,想打馬虎眼麼?!
收到希壬上下打量的目光,庫洛洛像是讀懂了他在想什麼,異常親切的笑了。
按照以往的經驗,接下來庫洛洛一定是要說什麼不中聽的話了。
“你和飛坦剛纔視死如歸的表情很有趣,所以錯過了叫住你的機會。”
希壬越看越覺得庫洛洛笑的比彩虹橋都要刺眼,恨不得直接捂住耳朵,只可惜爲時已晚。
“只是讓弗蘭克林和窩金等一下而已,誰也沒說要按身高排序吧?”
希壬啞口無言,連帶着飛坦都黑了臉,只不過兩人都是同樣的敢怒不敢言,飛坦默默的把怨念記在了不知好歹撞上槍口的希壬頭上。
全部成員都上來之後旅團就開始朝彩虹橋伸展的遠處前進。棚頂只是彩虹橋起始的一小部分而已,並不是全部,橋的另一端延伸向哪裡無從考證,因爲除了這座發光的橋之外,整個背景都是漆黑的夜空。
這座宮殿的構造真的是……
現在希壬已經不知道是該罵白澤‘藝術家’還是‘變態’纔好了,他深刻的體會到,藝術家和變態也許真的只有一步之遙而已……
走在一成不變的黑暗中,只有腳下的橋樑散發着炫目的光亮。
一行人沿着橋面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希壬都要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又陷入了什麼走不完的橋樑之類的死循環。夜空下的水晶橋樑聽起來好像還有點唯美的意思,但景色的好壞常常依仗於觀賞人的心情,現在希壬的心情半點都不唯美。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四處都是一樣的景色。希壬沒來由的想起了阿納西古城牆上的夜晚,也是在一片看不見星星的夜空下,庫洛洛曾經說出過那句他日思夜盼的話語。
那一天的回憶總是伴着些失落到訪。
從基地出發前庫洛洛對他說過的話希壬一直沒忘,經過這一路上發生的種種插曲,那些藏在字裡行間的刀刃早就已經磨損,不再鋒利,持續吃痛只是因爲明白了被拒絕的原由,卻仍然無路可退。
最初在天空競技場遇見的庫洛洛,那一天城牆上坐在他身邊的庫洛洛,亦或者旅團裡冷漠待人的庫洛洛。
充滿神秘感的庫洛洛,喜歡欺負人的庫洛洛,偏執又孩子氣的庫洛洛。
他已經看到了他的許多,他在他心裡早就已經不如最初相遇時一樣單薄。
他並不只是眼睛裡只有旅團利益的完美領導者,他或許理智的不像個人類,但他畢竟也是人類。
是人類就會有喜怒哀樂,所以庫洛洛或許是帶着僞裝的,但也未曾真正的虛假。
他比任何人都認真的看着庫洛洛,所以他明白,庫洛洛並沒有錯。
青鸞說過,選擇的是惡魔,如果錯了,錯的也是惡魔。
他早就知道他的聖典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如果庫洛洛想,他會給自己找一個伴,他也會和別人發生關係,他會用虛假的柔情蜜意讓對方以爲他愛着自己然後獻出一切,可庫洛洛不曾愛上過任何人。
那個人把旅團看的那麼重,就像庫洛洛對他而言的不可替代一般,旅團的庫洛洛而言也是獨一無二的。也許對幻影旅團的團長來說,過分執着的情感只會是阻礙,所以那一天庫洛洛纔會對他做出警告,因爲他在試圖得到庫洛洛不可能給予的迴應,面對旅團他輸的徹底。
庫洛洛沒有錯,希壬無可奈何的想,庫洛洛只是明白自己更執着於什麼。
這個強盜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人都還要一往無前,對於認定了的東西,庫洛洛絕不可能放手。
所以並不是不會愛上,只是並沒有愛上。
有時這種答案更加讓人沮喪。
並不是他不會愛上一個人,只是他並沒有愛上你。
如果說觸碰就能得到一隻惡魔,那究竟怎麼做才能得到一個人類?
希壬很想詢問,但他知道不可能得到結果。
惡魔只會一味的追趕,惡魔能做到的只有傾盡一切去達成聖典的願望。他們在聖典面前鋪好一條聖典渴望的路,期盼着有那麼一刻聖典願意回過頭,看到站在一片黑暗中獨自等待着他們轉身的自己。
他們其實不知道,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得到一顆已經被其他事物填滿了的心。
突然感覺到有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希壬害怕從橋上掉下去所以趕緊停下腳步,他扯下眼前溫熱的手回過頭,不出意料的看見了純黑色的眼睛。
“你的表情究竟可以豐富到什麼地步。”
聽到熟悉的聲音在這樣一個熟悉的背景下響起,回憶又一點一滴凝聚起來,把眼前的庫洛洛和那一天的重合到一起。
有的時候希壬真的很想對庫洛洛說:
不要再用你的一時興起打亂我的節奏,如果不想,就不要繼續靠近。
因爲我會越陷越深,因爲我不是你。
但他不可能真的把這些話說出口,因爲他從未站在一個可以這樣義正言辭的拒絕庫洛洛的位置。
有時希壬會忍不住的鄙視自己。
惡魔這種東西,究竟可以有多沒出息。
即使是生命短暫的人類,都會懂得如何保護自己,而惡魔的感情永遠帶着毀滅的種子,排山倒海的到來,從找到聖典開始就註定要在一條鋪滿荊棘的路上漸行漸遠,不論得到或者失敗,他們從不考慮回頭,因爲一度體會到‘渴望’,就不可能再回到麻木不仁的生存。
“你纔是一會笑一會嚴肅,究竟可以反覆無常到什麼地步。”小小的報復後希壬大步流星的追上了走在前面的俠客,佯裝查看俠客手機屏幕上的位置,掩飾他的落荒而逃。
其實他早就知道自己不再有退路。
可怕的不是在迷霧中前行,而是明知道正在走向哪裡,卻選擇閉上眼睛。
希壬明白這樣值得,所以他不會絕望,也不會停止不前。
即使這樣他也能不斷說服自己說他是幸運的。
如果庫洛洛沒有愛上,那在這條前行的路上他再沒有什麼害怕失去,無所畏懼。
——只要你渴望,我就會替你實現。
希壬知道不遠處的身後,庫洛洛在和他朝相同的方向行走。
——對我而言唯一不捨的代價,只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