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不殺了我？！”
月色照不亮的房間一角里, 一個人被捆的死死的丟在地上。這情景乍一看和剛纔相比除了多了幾個旁觀者之外沒有什麼不同，唯獨兩人的立場有了本質性的轉變。剛纔被捆住的人是庫洛洛，而現在庫洛洛面帶微笑靠在窗邊, 酷拉皮卡則被瑪奇的念線五花大綁動彈不得。
“你的命我會給你留下, 不過不是爲了你。”
他爲你做了很多, 而我從他身上得到的已經足夠。庫洛洛不去理用力在瑪奇念線中掙扎的酷拉皮卡轉而扭頭看向窗外, 視線落在很遠的地方。
有備無患, 這是庫洛洛一直堅信的一條真理。赤龍和酷拉皮卡的計劃其實他並不知道詳情，不過赤龍最大的失誤就是他利用十老頭請出揍敵客家的殺手拖住自己。
揍敵客家接受任務時雖然不是透明的，並非所有家人全部知道, 但是也沒有刻意的隱瞞起來。於是伊爾迷得知十老頭的委託之後不動聲色的在中間做了一件很不敬業的事情——他走漏了風聲，還‘不小心’走到了庫洛洛的耳朵裡。畢竟縱觀揍敵客家老老小小沒有人願意做暗殺旅團的委託, 尤其是暗殺庫洛洛的, 所有人都對伊爾迷的行爲睜一隻眼閉隻眼, 也算是默許了。
庫洛洛在得知十老頭僱人暗殺自己之後馬上意識到他們動作太早了一些。雖然他早就料到對方會僱傭專業殺手，可是不應該這麼快。庫洛洛馬上意識到其中有變, 於是除了僱傭伊爾迷反制十老頭之外他又叫來了貓又，讓她隱藏在自己身邊。赤龍最近的爲非作歹給凱特的惡魔調查工作添了不少麻煩，他當然樂得叫貓又來幫忙給赤龍好看。
雷鳥只是一個幌子，庫洛洛從最開始想掩飾的就是貓又。於是如庫洛洛料想的一般赤龍把心思都放在了提防雷鳥身上，而忽略的庫洛洛身邊還有另一隻惡魔。
可庫洛洛也犯下了一個錯誤, 他沒想到希壬會擅自去見赤龍。他習慣把所有人都想得像自己一樣冷靜, 可事實往往不是如此。真正像他一樣冷靜智慧的人太少, 希壬顯然不是其中之一。
“貓又, 能不能感應到希壬的位置？”庫洛洛轉頭問一邊豹子一樣大的黑貓。
“可以, 可是就在剛纔赤龍和希壬已經接觸到了，你打算現在過去？”貓又的聲音像機械一樣平靜聽不出意見, 不過其實她並不贊成現在去見赤龍，那隻會使後果更糟。
“不。”庫洛洛單手抵住下巴，如果他們纔剛見面那麼還有時間，他繼續說到，“去了也沒用，我們去找「魔王的奏鳴曲」，越快越好。”
貓又點了點頭。雖然不明白庫洛洛這麼做的理由，不過以她至今爲止對庫洛洛的瞭解，她認爲現在應該遵從他的決定。
“站住！”酷拉皮卡見庫洛洛要走馬上激動起來，赤紅着眼睛吼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庫洛洛用眼神示意瑪奇把念線收的更緊，瑪奇照做，酷拉皮卡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秒。
“因爲你沒有讓我殺的價值，你的那雙眼睛醜陋到激不起我收藏的慾望，懂了嗎？”
說完庫洛洛頭也不回的離開，只留下酷拉皮卡咬緊牙關垂下了頭。
瑪奇和派克負責留下看守酷拉皮卡，其他人和貓又庫洛洛一起去找「魔王的奏鳴曲」。離開前庫洛洛讓派克檢查了酷拉皮卡的記憶從中得到了更多了信息，不過實際拿到樂譜依舊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他們需要時間。
正打算用瞬移帶旅團衆離開，貓又突然僵住身子停在了原地，細看似乎毛都豎了起來。
她感應到赤龍的身邊多了一隻惡魔，而那隻惡魔的氣息貓又再熟悉不過。
希壬？
“怎麼了？”庫洛洛發現她的異樣立刻問道，現在貓又的瞬移能力尤其重要，如果現在她身上出了什麼岔子後果不堪設想。
貓又扭頭用金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了庫洛洛幾秒鐘之後面無表情的轉頭，“不，沒什麼。”
是爲了你吧。
庫洛洛，你得到了最好的那隻惡魔。
***
“這是怎麼回事？”
赤龍發現希壬的變化停止了對青鸞的攻擊，這時青鸞身上已經被他開了好幾條口子。如果不是期間雷鳥終於從赤龍的壓迫感裡回過了神，跳出來幫青鸞躲過了致命一擊，青鸞現在可能已經被赤龍吞吃下去了。
“和你沒關係。”希壬冷淡的回答，“託你的福給我添了不少麻煩，真不知道你們這些傢伙腦袋裡都裝的什麼。”
“不少麻煩...？”赤龍疑惑。
“我都想起來了。”
希壬言語間的內容遠不比他的語氣簡單，赤龍愣了一下，隨即釋然。
“然後呢，恨我嗎？”赤龍問。
“沒有，只是想不明白而已。”希壬擡頭對他無奈的笑笑，“想不明白你爲什麼在我身上大費周章，我又不是你的聖典。”
“可你是我的惡魔。”
赤龍回答的很快，這次輪到希壬愣住。
恢復記憶的現在所有過去都在希壬的腦海裡清晰起來。‘你是我的惡魔。’這句話赤龍從沒對自己說過，但希壬聽到時卻覺得一點都不陌生，他甚至疑惑自己爲什麼直到現在才明白赤龍所做的一切。
你是我的惡魔。
仁也好，赤龍也好，這句話他們無數次對希壬說過。它被寄託在了小小的玻璃瓶裡，綻放在希壬窗口，然後伴着純黑色的花瓣一起凋零，希壬卻從未看見。
“那你爲什麼、”
“當然是因爲我想妨礙你和庫洛洛。”我得不到的再也不想讓別人奪走，就像那個時候一樣。
聽到赤龍的話雷鳥看不慣的念出聲來，一點也不怕赤龍聽見，“和這種傢伙同爲惡魔真是讓我感到噁心！”說完他湊到青鸞身邊用翅膀罩住對方幫他療傷。
“那是藉口。”青鸞壓低聲音在雷鳥耳邊說到，“只有希壬變成人類忘記了庫洛洛，赤龍纔有機會徹底斬斷希壬和庫洛洛之前的羈絆。”他的聲音很輕，因爲他不想讓希壬聽見，這隻會讓他猶豫，會讓他心軟，而現在如果希壬心軟了，等待他的結果只有被赤龍殺死一個。
青鸞變回人形方便雷鳥治療，他把頭埋得很低。
似乎明白了赤龍的心情，青鸞想。
惡魔也會被寂寞打敗，這是如果遇到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存在，誰也不會想要放開。
“問夠了麼？都已經特地變回這種形態了，什麼也不做就可惜了吧？”赤龍變回人形站到希壬面前，面對人形的對手身形太過龐大有時也會是妨礙。
其實青鸞想到的希壬也都想到了，他和赤龍相處的時間還要更長些，關於赤龍這個人的事情即使討厭他也仍然記得很多。他喜歡種花，是一個閒不住的人。他做的料理很好吃，一整天都沒事的時候他會在家裡洗衣服，如果天氣好他一定會把希壬的被子拿出來曬。
現在面前這個要殺掉希壬的人是赤龍，幾年前每天晚上都會在沙發上坐到深夜等希壬從山上玩夠回家的人也是赤龍。只是現在希壬有些明白了，赤龍需要的不是自己，甚至也許連赤龍自己都不明白，可是希壬覺得赤龍只是在自己身上寄託了些什麼東西。
來填補一種寂寞。
“最後一個問題。”希壬低垂着眼簾，“你想念你的聖典嗎？”
從沒有想過希壬會這樣問自己，赤龍以爲希壬會問一些關於庫洛洛的事，或着酷拉皮卡的事，可希壬卻提起了自己的聖典。他扯了扯嘴角，一個身影浮現在腦海裡，但他終於還是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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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的戰鬥沒有開始的預兆，放出靈力互相沖撞的時候較量就已經開始了。比起靈力的強弱希壬從變回惡魔時就已經知道自己不會是赤龍的對手，但是他比赤龍多了一個能力，那就是念。
通過念力於靈力之間的交替轉換互相彌補優缺點希壬勉強能和赤龍平分秋色，兩隻高位惡魔的壓迫感重疊在一起雷鳥和青鸞是忍受不了的，早在戰鬥開始的時候兩隻惡魔就離開了戰場。
惡魔也許打不過念力強大的人類，不過能真正殺死惡魔的只有惡魔而已，同類纔是他們最大的敵人。希壬今天是第一次慶幸自己生來就是高位，不然即便白澤給他留下了重新成爲惡魔的機會，在赤龍手下他也是撐不了多久的。
不論如何一定要阻止他，希壬竭盡全力，鐮刀每一次都從刁鑽的角度揮下，赤龍每一次都會躲開，可不難看出他對希壬的鐮刀有所忌憚。
戰鬥漸漸進行到白熱化，兩隻惡魔身上都被扯開了不少傷口，靈力從傷口處溢了出來，可是如此緊張的時刻誰也沒有機會去吞噬對方溢出的靈力。這樣耗下去不妙的只會是希壬，正當他幾乎被逼到絕境時，變故發生了。
赤龍的身上突然出現了無數條鎖鏈，兩隻惡魔同時頓住。銀色的金屬有着冰冷的質感，一端纏繞在赤龍身上，另一端不知道通向哪裡。希壬覺得身上的溫度似乎被那鎖鏈吞噬了，而赤龍臉上露出了極爲複雜的神情，希壬發現那裡麪包涵着太多東西，但是他看不懂。
那是他從未經歷過的東西，可希壬知道那並不是什麼快樂的事情，只是看着，他都覺得沉重。
時間去想太多，只是一瞬而已，那鎖鏈啪的一聲碎成了鑽石星塵一般的粉末，瀰漫在空氣中，海面上，環繞在赤龍身邊。
“赤、龍，”希壬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嗓子裡像是噎住了什麼發不出連續的聲音。
這個場景希壬再清楚不過了，那是鎖或者聖典死掉時候契約解除的情景。希壬也曾見過，那時死去的他的鎖，鎖鏈的另一端連着另一個赤龍，也許從那時開始希壬和赤龍之間的羈絆就註定要斷裂。
而現在同樣的事再一次發生在赤龍身上，希壬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作爲鎖赤龍弄丟了自己的惡魔，然後現在，他的聖典也同樣離開了他。
連在赤龍身上的兩條鎖鏈全都斷了，他就這樣安靜的站着，一動不動，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
聖典死去會帶來多麼深的絕望？即便那個聖典不愛自己，惡魔的心情仍然不會改變。赤龍可以欺騙自己，可以從聖典身邊逃離，可是他仍然選擇了忍，忍離開時赤龍感受到的痛苦只會更深。
希壬咬緊嘴脣，這是他唯一的機會。現在的赤龍身上沒有對生存的意念，也沒有對毀滅的的渴望。如果現在動手，一定可以殺掉赤龍。
這隻惡魔曾經是自己的鎖，是重要的家人。
即便如此...“對不起。”
風被利器劃過的聲音響起，希壬的鐮刀毫不留情的揮下，赤龍和他預想的一樣沒有閃躲，鐮刀從他身上穿過的時候希壬甚至沒有看到一絲絲痛苦的表情。他的身影安靜的消散，和白澤那時一樣，希壬沒有去吃赤龍的靈魂。
赤龍一定覺得很疼的，希壬想着，被這把鐮刀劃過很疼，可赤龍卻毫無反應。
也許是因爲那時在他身上有着比撕裂靈魂更深刻的疼痛。
想起赤龍曾經給地球帶來的浩劫，希壬心想也許沒有人比赤龍更愛他的聖典了吧。
不知道忍在死去的時候記不記得曾經有一隻惡魔爲他付出過一切，只爲了得到一句愛的言語。
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在他身上傾注了對整個世界的愛情。
——你想念你的聖典嗎？
“我很想他。”
希壬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赤龍的聲音。
那一瞬間希壬覺得也許不是K2真的打敗了赤龍，也許赤龍那時同樣是自己選擇了死亡，只只爲了聖典的願望。兩次生命，只爲了同一個人。
只想到這裡希壬就不在去更細緻的琢磨赤龍的事情，因爲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他在等我。
***
窟盧塔村，山腳下小屋廢墟。
“竟然在這！這個赤龍真能藏。”
俠客抹了一把臉，沒想到赤龍竟然把「魔王的奏鳴曲」藏到了花圃下面，挖開了那片花園才終於見到了石碑。庫洛洛盯着挖出石碑的地方若有所思，嘆了一口氣之後吩咐窩金把石碑砸碎。
“不用砸了。”貓又突然插嘴進來，“赤龍死了。”
“什麼？”窩金拳頭都舉了起來又硬生生的收了回去，“死了？團長不是說希壬打不過赤龍我們才得來找石碑的嗎？”
庫洛洛打得算盤很簡單。
赤龍想要回到地球，他吞噬惡魔積攢靈力也是爲了這個。找到「魔王的奏鳴曲」之後龐大的靈力就不再需要了，那麼如果石碑被毀掉赤龍就只能強行穿越時空裂縫，他就必須要保存靈力用以保護自己安全抵達地球。如果他的靈力不能使用，逼退赤龍的成功率就會高出很多，那是帶回希壬就會非常容易。
可赤龍竟然死了？希壬應該做不到的...
疑惑間側面的天空突然亮了起來。現在正值午夜，這光芒來的太不正常，所有人都眯起眼睛轉向了光芒出現的方向，一個人影從裡面緩緩淡出，庫洛洛這時向前邁出了兩步。
那個人影再熟悉不過了，可這並不是他預料過的景象。
那個深藍色頭髮的少年從半空中的光暈裡探出頭來，那雙淡紫色的眸子裡有流光轉過。他揚起嘴角對自己微笑，雙開雙臂，像是在等待一個擁抱。
一切都結束了，他需要的只是一個擁抱而已。
庫洛洛於是伸出了手。
指尖相碰的瞬間無數的鎖鏈從身體相觸的地方生長了出來。像藤蔓攀附住樹枝，鎖鏈爬上了希壬的手臂，雙腿，背脊，項間，一切所能想到的地方都被鎖鏈捆綁，同時被禁錮住的還有心。
爲什麼？庫洛洛很想開口這樣問，爲什麼你又變成了惡魔。
可希壬在這時落到地面上勾住了他的脖子，兩片冰冷卻又柔軟的脣湊了上來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語又堵了回去。
你再一次鎖住了我，只有你才能把我鎖在身邊，所以沒有什麼更多的必須要說。
銀白色的鎖鏈在這時散去，蜘蛛再一次鎖住了只屬於他的惡魔。
希壬笑的滿足，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卻還是遮不住菱形的瞳孔，在月色下棱角分明的閃爍。
庫洛洛喜歡這雙眼睛。
“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庫洛洛。
這是那一天我許下的誓言，而你在那一天許諾了我永遠。
這一次是真正的永遠，幾千年，幾萬年，不論多少次我都會找到你，我還會回到你的身邊。
今生，來世，你要信守你的諾言，因爲你是隻屬於我的聖典。
“我愛你。”
你渴望嗎？我的聖典。
你，在等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