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橋的盡頭是一座宏偉的城堡。一路上受到太多的驚嚇, 當希壬看到那座城堡時他已經絲毫沒有力氣再去考慮什麼可能不可能,構造不構造的了。它都已經出現了,還去考慮那些有的沒的還有什麼意義, 比起理論現實更加可靠, 畢竟支配着這個遺蹟的惡魔白澤其實就已經是十分非現實的生物了。
眼前這座城堡的構造錯落有致, 藍色石板瓦屋頂構成的塔樓, 配上華納白花崗岩建成的堅固外壁, 組成了一座堅實又不失夢幻色彩的堡壘。整座城堡被一條護城河圍繞着,隱約能從外壁較爲低矮的地方看到探出的綠葉,這無論如何都不像是一個幾千年不見天日的地方。
城堡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 讓希壬一瞬間有種,這裡也許真的住着神明, 這樣的錯覺。
說起城堡, 本是在以農業爲主的時代裡領主用來鞏固自己統治的作戰用碉堡。因爲這個世界和地球不同, 唸的應用與獵人的出現在千年前迅速改變了世界的格局,舊時代持續的時間十分短暫, 城堡這樣的建築相對就要罕見的多。
旅團衆人其實對這種建築都不熟悉,瑪奇和派克畢竟是女生,多少還帶着些嚮往。只可惜顯然庫洛洛是一個無神論者,他僅僅是稍微露出了欽佩的神情,就穩步邁進了這座透着聖地氣息的古堡, 沒有留給衆人太多仰望的機會。
打開的城門前, 吊橋早就被放了下來, 橫架在護城河上。走進城堡之後, 希壬再次感覺到了剛進遺蹟時的那股壓迫感。他覺得有點惱火, 很想也惡狠狠的威脅回去,卻發現根本不能找到白澤的位置。
這麼大的手筆, 必定是爲了時守準備的,白澤和時守一定就在這裡。
走上前拉住庫洛洛的衣角讓對方稍稍停步,希壬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庫洛洛並不意外。
“和我猜想的一樣,不過既然白澤還沒出現,就說明我們還沒有完成最後的考驗。”
有時候希壬甚至覺得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在庫洛洛掌控之內的,他好像從沒見過庫洛洛不知所措的神情。庫洛洛就像是一個無所不能人類,總結他的優點也許要花掉希壬一整天的時間。希壬想象着庫洛洛驚慌失措的神情,發現即使那樣似乎也能用‘可愛’來矇混過關,完全算不上他的缺點。
這傢伙大概算得上是最強的聖典了吧?想要的會自己去搶,也不需要惡魔操心保護。他什麼都好,就是對感情又吝嗇又自私,反覆無常心胸狹窄。突然發現如果要總結庫洛洛的缺點,似乎也會花上希壬一整天的時間。
“接下來怎麼辦?連個人影都沒有。”飛坦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什麼都不發生的狀況。他可以和怪獸大戰幾百回合,可以隨便抓個人類用出色的刑訊手段嚴刑逼供,可這裡什麼都沒有,像是一座奢侈的鬼城,讓人只覺得無從下手。
“但白澤確實在這。”希壬無奈的解釋,“白澤是更高位的惡魔,如果他想藏,我根本找不到他。”
階位是一座惡魔越不過的高牆,因爲本身也是高位所以希壬最清楚不過了,只有不知道自己斤兩的低階纔會以爲只要拿出一點計策就可以戰勝高階,希壬很清楚他不是白澤的對手。雖然本能上來說他還是有些恐懼,但只要看到庫洛洛冷靜的側臉,心底的不安似乎就可以被輕易撫平,至少他不會再因爲白澤的壓迫而動彈不得。
“希壬找不到的話只能分頭找找看了吧?”窩金的腦子永遠是直來直去的,你不出現我就去找,沒什麼大不了。
相比窩金瑪奇明顯心思細膩的多,“不過要小心,這座城裡也許會有陷阱。”
衆人都等着庫洛洛做最後的決定,庫洛洛卻好像被什麼吸引住了注意。半響,他揮揮手示意大家解散,各自尋找線索,於是旅團衆人便三三兩兩的散了,單獨行動自然依舊被禁止。
希壬自然跟着自己聖典,可庫洛洛好像完全沒把注意力放在希壬身上,自顧自的穿梭於走廊間,頭也不回,完全不在意後面的希壬有沒有跟上。他最後停在了城堡後身的花園裡,直到踏入了這個花園,希壬才意識到了哪裡出了問題。
這座城堡,和青鸞所在的城堡一模一樣。
一直都沒有注意到,是因爲青鸞所在的城堡已經完全破敗到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那片破銅爛瓦哪裡有這麼恢宏影子。可到了花園,要分辨兩者的相似就容易得多,最重要的是,不遠處的那座高塔,和希壬在阿納西城看到沒有一點差別。
爲什麼白澤會把時守放在這座城堡裡?
希壬不能理解。如果是他是白澤的話,如果已經想要獨佔聖典到了一種不允許青鸞踏入遺蹟的地步,那他就絕不會讓時守安眠的地方出現一絲一毫青鸞的影子。其實只要涉及到聖典的問題,任何惡魔都是一樣的自私,包括希壬,和另一隻惡魔分享庫洛洛什麼的他絕對不可能接受。
“發現了呢,看來也不像我想的那麼遲鈍。”庫洛洛挖苦的聲音傳來,希壬卻沒法反駁。
“用你做標準的話,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不遲鈍的生物了。”希壬徑自走到牆邊,視線裡出現了絕不該出現的那行小字。
——如果他回來,他會想起我。
“白澤瘋了麼?”這是希壬唯一的想法。
庫洛洛聞聲也從背後靠過來,依舊用他最喜歡的姿勢,下巴搭在希壬的肩膀上,髮絲蹭過希壬的脖子。這個姿勢庫洛洛做起來應該不會太舒服,希壬知道他一定要彎下腰才能剛剛好搭上自己的肩膀。庫洛洛的行爲,他總是不太明白。
“怎麼了?”溫和的聲線,甚至會讓聽者誤以爲這是來自戀人的細語。
“庫洛洛,你知道時守是白澤和蒼共同的聖典嗎?”
希壬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但是庫洛洛當然不會漏掉。其實他不是沒有想到過這一層關係,但是他一直覺得這並不重要。別人的聖典是誰,不需要他去在乎。不過他還是順着希壬的話搖了搖頭,直覺告訴他,接下來的話語,也許非常重要。
“是蒼告訴我的,我很喜歡他。”說到這裡希壬覺得庫洛洛摟着他的手臂似乎加重了力氣,他心裡有別的事,也就沒有多想,“雖然我很喜歡蒼,可是白澤對蒼做了很過分的事情,我卻從來沒有覺得他是錯的,很奇怪吧。”
庫洛洛什麼都沒說,只是安靜的聽着希壬彷彿喃喃自語一般,緩緩的說着。
“聖典不會有第二個,錯過了,幾萬年,幾億年,永遠都不會再出現。所以白澤沒錯,他只是希望獨佔自己的聖典而已。”
不知道這些話是想說給誰聽的,又或許希壬並不介意誰在聽,他只是想說出來而已。
“爲什麼白澤會在這所幻化的城堡裡留下蒼的回憶?”希壬摸着那行小字,凸凹不平的觸感讓他想起剛到阿納西城那一晚青鸞託付給他的夢境。
庫洛洛善於揣摩別人的情感,靠這種觀察力博得對方的信任,然後達成自己的目的,但現在他卻沉默着,很久沒有回答。
他能從希壬身上感受到一種火熱的情感,白澤也好,青鸞也好,都有着相似的東西。每當希壬身上清晰的透出這種情感時,庫洛洛都可以察覺到一種他並不熟悉的感受正在滋長。他以爲這是愛情,可從那一天在希壬口中得知自己是希壬的聖典,直到今天,他似乎仍然難以理解這其中最本質的東西,這和所有他所熟知的情感都不一樣,他的知識和智慧都解釋不了這究竟是什麼。
惡魔擁有的東西,惡魔想要的東西,庫洛洛沒有答案。
過了許久他才終於開口,卻不是爲了回答希壬的問題。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如果是我,得到了其他惡魔,希壬,你會怎麼做?
這一次輪到希壬陷入了沉默,他盯着那行小字許久沒有動作,就在庫洛洛幾乎以爲希壬不會回答了的時候,他感覺到對方擡起手緊緊的抓住了自己摟着他的手臂。
“如果是我,我會殺了另一隻惡魔。”抹殺掉屬於另一隻惡魔的一切,希壬一定會這樣做,所以白澤的容忍,希壬無法理解。
耳邊好像聽到了庫洛洛輕笑的聲音,“是嗎。”
有時看到庫洛洛的笑希壬會覺得渾身發冷,可是又有時,比如現在,那低沉的笑聲彷彿清風拂過他的耳廓,癢癢的連帶着心臟都開始不安分起來,讓他開始莫名的緊張。
“你又不是我的聖典!”
“我知道。”
“……少敷衍了。”過了半天希壬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不會想去鎖白澤吧?”
“你還在想這件事?不死心的傢伙。”庫洛洛連聲音都帶上了笑意。
“你就再回答一次,別這麼小氣,你不會鎖白澤的對不對?”
“誰知道呢,不過他似乎比你能幹很多?”壞心腸的回答直接讓希壬蹦了起來,如果不是庫洛洛早有準備搞不好會在他肩膀上撞掉下巴。
希壬不顧平時聽話的形象轉身指着庫洛洛的鼻子,“你這個強盜頭子!不是說過麻煩的惡魔只要我一個就夠了麼!!”
“是嗎?我不記得了。”庫洛洛攤手。
“混蛋蜘蛛!見異思遷!喜新厭舊始亂終棄的傢伙!!”
“不要亂用成語,到底是誰教你的。”剛認識時希壬明明從來不會說這種亂七八糟的成語。
“書裡看的。”
你看的都是些什麼書……
見庫洛洛不打算理他直接朝不遠處的高塔走了過去,希壬嘆了口氣快步追上。
“我說,你其實果然還是不會鎖住白澤的吧?”
庫洛洛被鬧得停下,“如果我不說不會,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問下去?”
“…………怎麼會。”
“那段沉默是什麼意思?”
“厄……所以你不會的吧?”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希壬見庫洛洛的臉在眼前迅速的放大,他只感覺到對方低頭在自己的脣上輕啄了一下就退開了,快的讓希壬幾乎以爲這是幻覺。
這是兩人之間的第幾個吻了呢?希壬已經開始記不清了。
這種行爲似乎已經成了一種慣性,在明白它的意義之前,身體先適應了這樣親密的接觸,但心裡還是會因爲這樣一個輕描淡寫的吻而雀躍不已。
回過神時庫洛洛早就已經拋下他走遠了,希壬只好揉揉頭髮追上。
這麼輕易就被矇混過去,自己果然是隻沒用的惡魔。
他邊走邊默默的用手捂住了嘴,眼睛微微的眯起,連菱形的瞳仁都緩和了棱角。
做一隻沒用的惡魔,似乎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