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三日。
大將軍雖然還是每日請了早朝不去上,但每日過午必定得皇上急招入宮。這一日又比一日晚歸。雖然大將軍沒有在她面前表露,但她猜,怕是朝中出了大事,更怕是邊關戰事告急。
這三日來,有張大夫每日過來悉心照看,她已大好。對於她的諸多疑問,張大夫也是知無不言。
如今是以第一大國靈海歷算第一四二年。她假裝記不得從前許多事,直白地問過張大夫。
原來,她今年十四歲了。她娘,也就是將軍夫人,居然也如她前世那般,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了她,她的生日卻也是孃親的忌日。得此消息,她瞬間想通了爲何大將軍會偶爾對她露出厭惡的神色。她想,大將軍一定很愛她娘吧。
這個結,她知道了,卻也不知該如何解。
從好的方面想吧。就如同前世他爹爹把對她母親的愛都轉嫁到了她的身上。這一世,將軍爹爹雖記恨她的出生害死了他的夫人,但憑這幾日的相處,大將軍也是對她寵愛有加。解不開,她和他也是親生父女,愛總要大過記恨。
她不再怕他,怕只怕,他不出幾日又要離開。可能,只等到她徹底病癒吧。
“張爺爺,我還有幾日可以大好?”她問老大夫道。
“差不多了,等你的問題都問完了,你也就大好了。”張大夫含笑答她。
確實,從她三日前醒來,也不知是張大夫多給她開的那一碗藥真的靈驗,還是她急於康復。那一夜,她心思頗多,輾轉難眠。但事情想好了,捂着幾牀棉被入睡。第二天一早,出了滿身的汗,換下一身衣裳,她人也清爽了許多。
只是換裝的時候她才發現。她是披散着頭髮,劉海和遮頰修容的鬢髮就這樣垂落在外。怕是這幾日她都披散着頭髮。她斷髮的事大將軍早就知道了。
她急急喚來梅子。
梅子和梨子一進來就看她自己換好了一身衣服,不等告罪,只聽她急急問着她們大將軍可有怪罪她頭髮的事。兩個丫鬟對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來。
“大小姐,您就安心吧。那日您在大將軍懷中哭到暈厥,大將軍親自抱您回來。他是盯着我們給您卸妝褪去外衫的。當時我們不敢不從,也是戰戰兢兢。誰知,大將軍待我們給您卸下了頭髮,卻好像一點都不意外。想來您那招瞞天過海,怕是早就被大將軍看破。大將軍陪您到夜深,吩咐了我們一句‘好生照看’,臨走也並沒有責罰我們一句。”梅子笨舌,是梨子答她的。
她聽了忍不住也是笑了。
斷髮這件事明明可大可小,但大將軍卻根本連問都不問。不是大將軍不在乎,而是既然她已經斷髮,講道理,這髮型也確實讓她好看許多,大將軍應該知道是她自己愛美,便不打算追究。不追究她,因爲桃子一件事,他更是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責怪她房裡的丫頭。現在不追究,往後便也都不會追究了。
那日她疏忽,自己幾剪子下去就剪了頭髮,事後驚覺斷髮不妙,也是心慌地做了許多假設。大將軍如今卻是給了她甚至沒有敢想的包容。到底是真心疼愛自己的親爹爹,她聽了,也只有心中對他更是親近。
頭髮的事情也就這麼輕飄飄的過去了。
她跟張大夫說話,這幾天從來沒有避諱過這兩個丫頭。兩個丫頭也就知道她忘記了從前很多事。
她問過她們,“你們跟着我多久了?”
兩個丫鬟毫不懷疑地答了她,她們都是兩年前被分派來她房裡做灑掃丫鬟的。
她們之前呢?
兩個丫鬟搖頭道,“不知。”
她也就沒有再追問。她們應該是真的不知情。但只怕,在桃子之前,她房裡怕是已經被害死了更多丫鬟、小廝。要害的也都是她,她房裡的人只是成了替死鬼。
說白了。就現在的葡萄和榴蓮,不也是前幾日才被新分派來的。她落水一事,是環兒推她,她已經知道。但當時不問緣由,只要怪罪“照看不周”,她房裡本來那兩個無辜的小廝也就遭了殃。
“你們兩個再委屈幾天,不要驚擾到環兒。她欺負你們,你們現在記着,將來你們大小姐我也會幫你們一一都討回來。”既已當做是自己人,有些話,她也都是明白地跟這兩個丫頭講。
兩個丫頭也不是傻的。跟了她這個癡傻的大小姐兩年,空有嫡女的身份,卻根本不管事。別個房裡的主人不說,就是同等地位的丫鬟小廝都敢明目張膽地欺壓她們。她們也都是一路忍氣吞聲過來的。
她也是明白了爲何那日環兒敢不問青紅皁白就給了梅子那狠狠的一巴掌,本是平日裡就欺壓慣了的。當時她是驚呆了,現在想來驚呆了沒去過問也是好的。
這幾日她都是按時支開了環兒。如今知道她已不再癡傻的,也就是這幾個人。張大夫,兩個丫鬟,樑自勝和大將軍。後者知道了,在她面前樂得開懷,但似乎也沒有打算大張起舞地通告整個府上。大將軍還是爲了護着她。
梨子和梅子很是乖巧地應了她,“知道了大小姐,我們會繼續忍着的。”
一個“繼續”,也是讓她忍不住多心疼了一下這兩個本也才十五六歲的丫頭。
兩個丫鬟自己能忍,甚至也做了一把牆頭草,沒有投靠二孃,但也是遵照着二孃的意思,明知桃子的事情,卻守口如瓶,不敢言語。如今她知道了,知道她們也是迫不得已,不然她前幾日需要賜名的就不只是一個葡萄,一個榴蓮了。她體諒她們,並不會去追究這件事情。但她再去問,兩個丫鬟知道她不再是曾經癡傻的大小姐,決心跟着她,也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說給她聽了。
根據兩個丫鬟和從張大夫那裡得到的消息,她很快就把這段時間的事情弄了個徹底通透。
二孃真的是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