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到她攀到了山頂,應昊也立即順着藤蔓向上攀登。因爲急着上去,應昊下意識地提了氣。丹田的空曠感,卻讓應昊很是無力。欲速則不達,應昊還是隻能一步一個腳印地向上攀爬。
山頭上,蔣忠得以先問她道:“師妹,你可是……在生氣?”
“嗯?”她無辜地回頭看向蔣忠。
“師妹,究竟怎麼了?”蔣忠不是很會應對她這種模樣,直白問道。
“沒什麼。”她不說。她說不出口。
二人沉默片刻,只等到應昊也爬到山頭上來。
應昊立即就要找她說話。她卻兀自坐到了昨兒那山石上,閉上雙眼盤膝而坐,好像頃刻間已經進入無我的狀態。應昊一句話噎在了喉嚨裡。
下一刻,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她的周身開始縈繞藍色的真氣,不亂,反倒是很有規律地順着一個方向流轉。不多時,那真氣流滾動着便是在她周身撐起了一個球形的氣場。
應昊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個場面,下意識地出於關心而靠近,一擡手,他試探着輕輕地去觸碰她的結界表層。蔣忠一愣,看到應昊的手全無阻礙地探了進去。蔣忠出於好奇,便也試探着伸了一隻手,成功地伸進去了!
這時的他們感覺自己的手像是浸入了河流中。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順着一個方向撞擊着他們的手掌,他們越是反抗,那股力道則越強。他們若是放棄了,手掌則隨波逐流,傾斜的手掌再感受不到水流的撞擊,相反,只剩下溫柔的撫慰。
那種感覺很舒服,舒服得要應昊想要更深入其中。但當他擡腿想要再走進去一些,那原本溫柔的河流卻突然變得更加湍急起來,一下子將應昊和無辜的蔣忠的的手都甩了出去。
應昊立即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再次嘗試,這一次,手卻再無法伸進去。
“當心!”蔣忠及時拉了應昊一把。
二人眼睜睜地看着,隨着應昊的二次觸碰失敗,她結界內的真氣流忽然暴走。急速滾動的真氣流一道接着一道,幾乎連成了一線。那動態的藍色絲線又一道緊挨着一道。無數道真氣流滾動得越來越快,撐出的結界氣場也眼看着越來越大。剛剛閃躲開的應昊的位置,已經頃刻間被那氣場吞噬,涵蓋在內。
相對更加冷靜的蔣忠是立即發現這樣的氣場可再碰觸不得。若是有人膽敢在這個時候還貿貿然伸出手去觸犯,那暴躁的真氣流會頃刻間將那隻手撕得粉碎!
蔣忠拉着應昊一再後退避讓,那氣場則依然步步進逼。蔣忠怔愣非常,脫口而出道:“這怎麼可能?”
“什麼?”應昊立即回頭問蔣忠道,“什麼不可能?”
蔣忠吞了吞口水,叫自己冷靜一些,依然磕磕絆絆地解釋道:“昨兒你們合二人之力,撐起的氣場都遠不及這般大小,更不要說其中流竄的真氣,更遠不及這般濃密。剛剛……你上山的時候可曾嘗試提氣?”
應昊皺着眉頭,隱隱已經意識到了有些不對,但在沒弄懂之前儘量沉着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不等應昊說出口,蔣忠已經繼續道:“嘗試過,但是沒能成功對吧?這就是了。按照你們昨日的狀況,今天丹田能夠聚氣已經是很好了。可是她卻……”
蔣忠自己都想不明白,話語也就到此戛然而止。蔣忠想要表達的意思應昊卻已經明瞭。本不可能的,她此時撐起的氣場卻是如此……驚人!
都是習武之人,這一刻,蔣忠和應昊忽然對視一眼,心中都感到了不妙。太不妙了!
越是上乘的習武之人越該明白,在狀態不佳的時候,越是強行動用真氣,越容易遭到自身的真氣反噬,會走火入魔的啊!
她此時體內本不該有如此強大的真氣,缺硬是撐起了如此強大的氣場……那氣場居然還在增強!
天!這樣下去她一定會走火入魔的!
“師妹!師妹!”在蔣忠一邊呼喚着她,一邊惴惴不安地想着對策的時候,應昊急了,急得不管不顧衝向了氣場。
“啊!別……”“唔!”
應昊果然被她的結界氣場彈了開來。但應昊不聽蔣忠的勸阻,依然執意往裡面衝。
一次、一次,又一次……
無數次失敗的嘗試過後,應昊已經被氣場凌虐和摔磕得遍體鱗傷。他卻竟一次又一次地爬了起來,依然不住地嘗試。
隨着應昊的不住嘗試,她的結界氣場也再次擴大了範圍。直到那範圍擴大到了……
“停下!你快停下!”蔣忠終於無法再坐視不理,一把拉住了應昊,不叫應昊甩開,吼道,“你再這樣,會害了她啊!”
應昊一愣,下意識地停止了掙扎,不懂地回頭看向蔣忠。
蔣忠沉聲道:“你睜開眼睛仔細看一看。她的結界範圍越來越大了,你沒有發現嗎?你可知,憑她現在本不該撐起如此強大的氣場,卻隨着你的妄想闖入,撐得越來越大。你瞧,她的氣場撐得如此大,裡頭的真氣流都變得稀疏,開始亂了。再這樣下去,她撐不住了,氣場就會散掉。散掉你懂嗎?散掉的真氣回不到她體內了。她的護體真氣全都散了,她會死!”
應昊猛然轉頭向她的結界氣場看去。確實,隨着她的結界氣場不斷擴大,結界內的真氣流變得越來越稀疏,並且開始亂竄。也許,他真的不該再次嘗試了。可是……
應昊眯了眯眼睛,在遠處,他都可以清晰地看到。不知何時,她的身體表面開始凝結起了冰霜,尤其是她濃密纖長的羽睫,那上頭已經凝結了一層好厚的霜雪,像是妝點了一層最唯美的妝容。好美,真的好美!卻美得叫人驚心動魄。
若說他此前不住的嘗試是在害她,他該停下了。但蔣忠呼喚了她那麼多次,她都聽不到不是嗎?就這樣不管她,她自己終將……他做不到!
“你放開我。”應昊認真地看着蔣忠沉聲道。
蔣忠仔細盯住應昊片刻,最終不得不鬆開了手。明明不該鬆手的啊,他卻是拗不過應昊眼裡的執着。
“最後一次,我再試最後一次。你可能幫我?”這一次,應昊也沒有再貿貿然地硬闖,而是求助蔣忠道。
“怎麼幫?”蔣忠是真的不懂。
“蔣大夫可曾教過你,如何用自身的致純真氣引導他人的真氣流動?”應昊是覺得蔣忠能行,纔是有此一問。
果然,蔣忠點了點頭,但立即又搖了搖頭,急道:“我爹教過我,但我做不……”
“你必須做到。”應昊又深深地看了蔣忠一眼,然後幽幽地看向她的結界,道,“等不及了,就算你現在立即回去叫蔣大夫來,怕是也趕不及了。”
蔣忠順着應昊的視線往結界看去,頓時心下大驚。結界內的真氣流已經亂得不成樣子,更有很多次居然有撞向結界層,竟好似想要衝出結界的。這樣的表現,證明她的結界氣場已經撐到了極限,隨時都有散掉的可能!
“現在她的氣場該是已經撐大到了極限,說是壞處,也有好處,就是她氣場內的真氣流也已經疏散到了極限。”應昊說到這裡,又看了蔣忠一眼。
蔣忠忽然明白過來,嘆道:“若想硬闖進去,現在就是最佳時機!”
應昊點了點頭,忽然笑了,嘆道:“成敗在此一舉,若是失敗了……”
她的氣場會在被他撞破的瞬間散掉,她也就……
看着應昊那笑容,蔣忠忽然很心慌,末了因爲時間緊迫,也只能問道:“你究竟想我怎麼做?”
“我現在自己還無法提氣,要你幫我,把我體內所有的真氣引出來。”應昊不再看蔣忠,始終牢牢地盯着結界,盯着結界最中心的她。等着我,我這就進去陪你,應昊心道。
“全部?”蔣忠心驚。
“全部。”應昊毫不遲疑地回答。
蔣忠有一瞬間的遲疑,但看着應昊,看着應昊淺笑盯着結界內她的視線……
蔣忠忽然明白過來。她的結局,眼下好像他們管與不管,最後都是極可能發展成最不好的一個。所以,他們……不,是應昊無論如何都不能不管。而既然她的結局好像會是最不好的那一個。他也就什麼都無法再管了,只想陪着她。陪着她……她若是生,他便生着陪她。她若是……他也陪着她!
“好,我儘量嘗試。”應昊心甘情願,蔣忠還有什麼理由勸阻他呢?
“請一定成功。”應昊最後看了蔣忠一眼。這一眼,應昊臉上的笑容居然叫蔣忠看着瞬間感動得想哭。
他是真愛她啊!蔣忠得出了這個結論。
行動前,蔣忠也最後多看了結界內的她一眼。此時的她可知道,應昊這個男人,在結界外,因爲愛她,竟甘願爲她冒死?若是她能提前知道就好了。若是她知道,此刻她可能也就不會將他們二人置於這般田地。
奇異的,蔣忠在這一刻,好像忽然看透了許多。他慢慢閉上了眼睛,感覺着自己體內的真氣流動……
她是既渴望着愛,又懼怕着愛。她不得其法,只叫自己的心越來越亂。她自己都不懂自己的心,又怎能說得明白?她究竟想要什麼。
他愛着她,也渴望着她的回報。他卻也不得其法,想要付出,卻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他怎樣做。結果他一再猜錯她的心思,一錯再錯。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也不知道該如何去糾正。最終,只剩下了等待,等待着也許她自己能想開。他卻越來越沒有耐心,變得只知道,想要靠蠻力去征服她。
那自然不是她想要的,便在意識到的瞬間心中更加抗拒。她不是抗拒他的愛,她明明想要的!她只是……抗拒他的做法。
蔣忠緩緩將自己的真氣引導到了雙手上。再睜開眼,蔣忠驚喜地看到自己的雙手上凝聚起了一層白霧。這是他第一次成功叫自己的真氣顯形!他該是欣喜若狂的,此時卻分外冷靜。蔣忠已經不再關注自身,全部的心思都在她和應昊二人身上。
這一次,他好像終於找見了法門,她卻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結界內,看不到,聽不到……
此時的蔣忠只想幫着應昊闖入她的結界內,闖入她的心。
蔣忠和應昊自然而然地對視了一眼。
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
蔣忠的雙手覆蓋在了應昊的後背。
“唔!”一種抽離感,好像要抽走他的魂魄一般。應昊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蔣忠卻充耳不聞,已經不會停手。
在後背停留了片刻的雙手開始遊走,順着那後背移動到雙肩,再順着雙肩下移至雙手。蔣忠引導着應昊,二人雙雙一翻身,打着旋轉變成面對面。
蔣忠和應昊的手掌相對,應昊片刻後又是一聲悶哼,“唔!”這一次,是被一股很強的外力侵入之感。蔣忠將自己的真氣送入到了應昊體內。
欲引魚上鉤,便先要拋出魚餌。
應昊此時體內的真氣太亂,是藏匿在他的四肢百骸間,零零散散。要將它們聚集到一處已經很難。在聚集到一處後,還要將它們引到應昊的體外那就更是難上加難。蔣忠拋出的這個魚餌卻很給力。
也是早先蔣大夫就幫助過二人轉化真氣,叫他們的身體都能夠很好地適應去接受蔣忠同蔣大夫出於同源的致純真氣吧。蔣忠輸送給應昊的真氣竟能立即被應昊吸收,同時轉化成了爲自身可用的火屬性真氣。
當蔣忠緩緩鬆開應昊的手,二人的手掌間便隱隱顯現出了紅色的光。
蔣忠繼續引導着那紅光越發光亮,直至到達極限。“唔!”隨着應昊的再一次悶哼,這一次,蔣忠成功將應昊體內的全部真氣抽離出了應昊體外,暫時還匯聚在應昊的兩隻手掌之間。下一刻,蔣忠忽然好像跳舞一般,雙手打着陰陽八卦的旋轉,看似飛速,實則又極其緩慢地在應昊周身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