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信箋簡短。
上書:行至三疆界,難覓洛神蹤,暗查需時日,歸期延月後。
她翻來覆去去看也只看到了這幾句話,不免有些失望。
“那我便回大將軍你一切安好。”樑生輕輕一抖手臂,雄哥兒便意會,乖巧地展翅飛身暫時棲在了屋檐上。
她跟着樑生來到書房中,樑生已經着手書寫回信。
“爹爹都不曾問過我是否安好。”她小聲嘀咕道。
樑生停筆,擡頭笑對她道:“你知道的,就算大將軍不問,他也是無時無刻不在掛念着你。更何況,大將軍這信裡的每一句話都透漏着對你這個愛女的思念。”
不用樑生再解釋更多,她已經破顏一笑,補充道:“爹爹應當已經將具體的消息彙報給皇上。雄哥兒是你我馴養長大吧?爹爹單獨再派雄哥兒送信回來,雖然字句簡短,但儘量跟我解釋了他還要耽擱一些時日才能返回的緣由。實是掛念着我,也讓我不用擔憂他的安危。”
樑生臉上稍露詫異,問道:“你想起來了?”
“什麼?”她一時沒懂。
“雄哥兒,也不知道它孃親怎麼想的,居然將蛋落在了送進府中的雞蛋箱中。叫一個廚娘發現了,看出跟雞蛋不一樣。正巧你在院子中玩累了,覺着肚子餓,跑到廚房去討點心吃,便連着將這枚蛋也討了回來。沒想到,你每日悉心照顧着,居然還真叫你孵化了出來。幼鳥慣來會認破殼而出第一眼看到的人爲母親。你小小年紀也真的像是一個母親般,把它照顧得很好。可惜,自你癡傻後,不但好像不記得雄哥兒了,還很怕它。只得由我帶在身邊,替你照顧着。又是時隔近兩年未見,雄哥兒見了你自然親近,你倒是依然怕它。”說到這裡,樑生原本淺笑的眼裡多了些悔恨。
她沒去問,樑生已經繼續道:“想來,最早發現你出了問題的還是雄哥兒。雄哥兒很有靈性,發現你的餐食中被人下了藥,奈何人語不通,爲了阻止你,幾次啄傷了你的手。可惜,大家只當是雄哥兒野性難馴,將它關進了籠子中。這可能也是你癡傻後會怕雄哥兒的原因。”
她突然眼睛一眯,肯定道:“是二孃命人將雄哥關進籠中的吧。”
樑生無奈地點了點頭,咧嘴微笑,笑意卻不達眼底,道:“是婉君姨娘發現你手上有傷痕,想到可能是雄哥兒啄傷了你,稟了二孃,二孃便命人將雄哥關進籠中。”
“雄哥兒。”她突然對着門口喚了一聲。
外面立即有幾聲翅膀撲騰做迴應。
她親自到門口,看到雄哥兒在屋檐上低着頭看她。她笑笑地招了招手,溫柔道:“雄哥兒,你進來啊,進來吧。”
雄哥兒在屋檐上左右挪了挪腳,似有些猶豫。但很快“唰!”地一聲展翅,伴隨着一聲短促又愉悅的尖嘯。下一刻,雄哥兒已經又落到了她的肩頭。
樑生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帶着雄哥兒回來,笑道:“你怕了它後,都不再允它進屋。雄哥兒記得,便不會進來。怎麼,你這就不怕它了?”
“有什麼可怕的。我是不記得,但現在知道了。雄哥兒又不是外頭的野鳥。雄哥兒只會對我好,若是傷我,也是爲了救我。對吧,雄哥兒?”她側頭對雄哥兒笑,雄哥便也眯着眼睛對她笑。她身手想去摸摸雄哥的腦袋,雄哥兒便主動把頭伸到她手中,任她撫摸。而且雄哥兒好像聽得懂人語般,她問,雄哥兒還真就短嘯了一聲,好似迴應。
“對了,雄哥兒喜歡吃什麼的?你身上可帶着,分我一些可好?”她本是很喜歡貓貓狗狗一類小動物的,可惜從沒有機會養一隻。此時雄哥兒就在肩頭,雖然跟她本來喜歡的貓貓狗狗不一樣,但她覺着,對小動物投食是最好的示好方式了。
樑生笑道:“沒有。雄哥兒會自己出去覓食,你不用擔心這點,它不會讓自己餓肚子的。”
她沒好氣地看了樑生一眼,張了張嘴,最終也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該說樑生是不解風情呢,還是說他不解風情呢?
樑生一愣,讀懂了她眼裡的鄙夷,摸了摸鼻子,無奈道:“這,你若是很想親自餵它吃些什麼,怕是要費些功夫,看看能不能在後院哪個便宜的角落抓只老鼠來。不然……”
樑生轉而吩咐梨子和梅子道:“你們去廚房問問,討些新鮮的生肉來。”
梨子和梅子應聲去了。
人是他吩咐去的,樑生卻又嘀咕道:“雄哥兒喜歡抓活的吃,還不知道給它生肉它願不願意吃。不過若是你親自餵它,它可能會願意吃吧。”
她也後知後覺有些後悔了。雄哥兒畢竟是隻肉食性的蒼鷹,常識也知道它是要抓些小動物來吃的,而且只吃生的。那進食的畫面,該當多血淋淋就不多想了。她只是有些好奇,“她”小時候是怎麼受得了那面面的?
樑生就好像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大笑道:“雄哥兒還是雛鳥的時候,你都是讓丫鬟幫着你在花園裡挖蚯蚓給它吃。等雄哥兒稍微大了些,也還不會飛,不能自己捕獵。廚房每日送來鮮肉,它吃得也滿足。只是這幾年它跟着我在外頭野慣了,變得只愛吃活物罷了。”
她看樑生笑着,眼裡的陰鬱已經散去,便吐了吐舌頭,也甜甜一笑。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她這個苦主都不介意了,不想樑生再多加自責。
“你回信寫好了嗎?幫我再添上一筆,叫爹爹不用心急,趕着月後就回來。雖然皇上這次派給爹爹的任務本不至兇險,但叫爹爹切記凡事自己還是要多加小心……”想了想,她卻搖了搖頭,又道,“算了,這麼多,那小紙條也寫不下。你還是隻報我安好,叫爹爹無須掛懷就好。”
她話音剛落,樑生已經一伸手將寫好的字條地給她看。
上書:女念爹安心,無需多掛懷。凡事添小心,事畢方可歸。
她都忘了,古文淵博,僅僅這二十個字已經很好地概括了她想跟爹爹說的那許多。而且樑生早在她說之前已經都替她想到,寫好了。
她笑着衝樑生點了點頭。將信紙卷好縛在雄哥兒腳下。
二人來到門口,樑生衝着雄哥兒打了個口哨。雄哥兒再三不捨地用腦袋磨蹭着她的臉頰,便振翅,疏忽間消失在蔚藍的天空。
最後只由遠處傳來一聲悠遠的尖嘯,似道:“我很快就送到啦!”